“你去哪儿了?”林飘絮放下书本,看着走进房间的李青穹。
“去打怪兽了,顺便拔了一颗牙。”李青穹往她面前放下一杯奶茶,“来,战利品,三分糖,去冰,加珍珠。”
林飘絮“哇”一声接过去,“咕嘟”猛吸几口,很是冰爽。
“以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嘛干嘛,再也不用担心了,陆图温不会找你麻烦了,你彻底自由了。”
林飘絮刚好吸上来一连串珍珠,差点儿噎住:“你这么厉害的吗?使出了什么杀手锏啊?”
李青穹摇头:“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我不想你再被牵扯进去。”
“对不起,是我从前过分高估人性,太自负了,大难临头了才知道,原来我在颂德跟裸奔似的,从没想过要自保,没为自己准备武器,人家要玩儿我简直轻而易举,才会在那个时候任人宰割,甚至连累你。”李青穹低头,纤长的睫毛遮住晦暗的眼眸,“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代价却要由你支付。”
林飘絮眨了眨眼——她觉得李青穹好像变了。
他周身的气质依旧禁欲清冷,但他的眼睛变得深邃。
眼神有种嗜血的侵略感,浑然天成,仿佛与生俱来。
是她推着李青穹走出了陆图温搭建的童话象牙塔,走到这支离破碎的现实中去。
是她让李青穹变得具有攻击性,变得尖锐。
是她往这张天然纯净的白纸上泼墨。
是独立清醒后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他和她即将迎来的千百次蜕变。
林飘絮放下奶茶,上前拥抱他:“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李青穹点头。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明显肿胀的左脸:“你的牙还疼吗?”
“疼。”李青穹龇牙。
“牙疼还能接吻吗?”她好奇道。
“估计不能,先欠着。”他将右脸转过去,“或者你亲右脸。”
李青穹的吻半点不像他这个人看上去那么禁欲冷淡。
他的吻粘腻缠绵,绵密得没有一丝空隙,伴随着吮吸与舔舐。
说好的亲脸,结果林飘絮被他掐着下巴亲了个结实,差点儿因缺氧而晕眩。
好不容易停下来,林飘絮差点儿站不稳,她担心地问:“你牙不疼啊?”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李青穹亲亲她的唇角,“爱能止痛。”
“考得怎么样?”
李青穹将林飘絮脖子上盘了几圈的围巾取下来挂到玄关的衣帽架上。
“不知道啊,刚走出考场还挺有信心,再想想又有点儿悬!”林飘絮往沙发上懒懒一瘫,又像出水的鱼儿般活蹦乱跳起来,“哎不管了,都考完了,我解放了!我要去玩儿!”
“想去哪里玩儿?”李青穹在她身旁坐下。
“你请得了假吗?”林飘絮反问他。
李青穹从颂德出来后去了留学时认识的师兄的创业公司,从事人工智能设备相关。
李青穹负责技术顾问板块,闲的时候很闲,到了产品测试的时候就忙到飞起。
他翻出手机看了看这个月的行程安排:“这个月底应该可以,不会太忙。”
“那我们去滑雪吧!去那个雪村,我在网上刷到视频,哇,那个落叶飘老帅了!”林飘絮将视频翻出来给他看,“你会滑雪吗?要滑单板还是双板?”
李青穹看着网红在雪景中各种翻飞耍帅的视频,骤然想起,父亲的忌日快到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滑过雪了。
“去滑雪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吧。”
李青穹牵过她的手,眉眼含笑,笑得温柔又悲伤。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露出这个表情了,让她无比揪心,隐隐作痛。
饶是林飘絮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来到陵园之后,面对并排而立的两座墓碑,还是心有戚戚。
一个墓碑上写着“陆玉成”,照片跟陆图温有七分相似,林飘絮移开目光,看到另一个墓碑上写着“李梦祖”,照片上是一个浅笑嫣然的年轻女人,五官清丽,气质出尘。
这两张微笑的美人脸放在一起,风华正茂,样貌出众,非一般的般配。
墓前各放着一束白色菊花,许是有人先来过了。
李青穹将手里的花束放下,牵过林飘絮的手。
两人并肩站在墓前:“爸妈,我带女朋友来看你们了。”
林飘絮低头,轻声道:“我叫林飘絮,把李青穹交给我,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他的。”
她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又转而看他清俊的脸庞,多番对比,下了结论:“你像妈妈多一点。”
“对,我哥比较像我爸。”李青穹笑笑。
确实,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林飘絮暗忖,一种高高在上的俊美夺目,傲慢写在过分优越的眉眼里。
相比之下,李青穹连气质都自带谦逊内敛。
一对矛盾的夫妻,养出了一对截然相反的兄弟。
“爸,我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现在不在颂德工作了,请您见谅。”李青穹伸手放在墓碑顶上,“前阵子二伯父还喊我回去颂德,许诺给我千万年薪什么的。”
“千万年薪!”林飘絮咋舌,“我去,你不心动啊?”
李青穹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我身上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品质,值得千万年薪——这些畸高的天价高管薪资都快把颂德蛀空了。”
“谁会嫌钱多啊?”林飘絮由衷佩服,“那还是你境界高,换我这种俗人就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怕是有命赚,没命花。”李青穹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太阳穴,“你的警戒心去哪儿了?掉进钱眼里了?”
林飘絮瞪他一眼:“那你不会想回去,将蛀虫清理掉吗?毕竟是你爸爸留下的基业。”
“来不及了,蛀虫太多,千疮百孔,现在颂德已经积重难返,如同白蚁溃堤,哪怕把蚁虫挖出来,长堤也会毁于一旦。”
林飘絮愕然,挑眉看向他:“外面都在传颂德暴雷了,是真的?”
李青穹诚实地点头。
“为什么?颂德这样的巨头也会倒下吗?”林飘絮是真的好奇。
“暴雷的源头……要追溯到颂德早期的发家史——从小城市起家,跟政府谈判拿地,依靠当地扶持政策,分期付款低价买入一块地皮,然后抵押给银行贷款,拿到钱购买更大的地皮,再抵押给银行,反复操作,靠着这种套路抵押,一块两千万的地皮最终可以贷到至少一个亿的款,以此囤积大量地皮,建房成本也是,先向政府、银行、供应商都借了一遍,开盘后再付尾款,用极致的现金流管理,撬动最大的杠杆。”
“靠着这招空手套白狼站稳脚跟,借壳上市后,雇佣包装一批具有知名度的知识分子、理财专家、大众精英鼓吹公司股票,买下各大城市中心的地标建筑,冠名当红大型综艺节目晚会等等……很快,颂德一时风头无两,股票被无限抬高,旗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覆盖交通、旅游、航运、保险、餐饮、酒店等等,前期需要大量投入,运营成本巨大。”
“套路抵押加了太高的杠杆要偿还银行高额利息,加上极速扩张的多元化运营,杠杆拉到极限,资金链岌岌可危……再后来你也知道了,股市不行了,不可抗力的黑天鹅事件来了,停滞的三年,大环境持续倒退,房价持续暴跌,没有人接盘了,颂德采取的高杠杆、高周转、高扩张的冒险策略,导致负债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以致无力回天。”
李青穹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
“好冷,这天,要下雪了。”
回程的路上,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落在两人并肩而行的脸上、肩上。
冷风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钻进骨缝里,冻得两人瑟瑟发抖,不得不像小动物一样蜷缩着依偎在一起行走。
天地一片白茫茫,连喷出的呼吸都是白色的雾状,交融在一起,仿佛只要两个人坚定地牵着彼此的手不放开,一直一直走下去,便能一路相伴到白头。
林飘絮打算在雪村待一个礼拜,还请了滑雪教练。
出发前她雄心壮志地定下目标,要学会单板、双板,什么前后刃、推坡、落叶飘更是不在话下。
来了后滑三步摔两下,一路四仰八叉,终于认清自己毫无运动细胞的现实。
别说高级道了,眼瞅着连中级道都滑不上了。
林飘絮琢磨着这一个礼拜,除了一些基础动作外,至少要学会换刃。
李青穹比她上手快一点儿,时不时滑回来扶她一把。
出发前几天他就将工作前置完成,加班加点了好几天,无奈还是有突发事项。
在陪她练了,准确地说是摔了三天后,李青穹就被紧急召回公司去了,留林飘絮一个人继续在初级道上挣扎。
第四天定好的行程是参加附近的银雪山攀登活动,据说是无数攀登者入门攀爬雪山的首选。
山势平缓,风景宜人,登顶可近距离欣赏山脊的壮阔风光。
酒店跟当地的登山协会有合作,林飘絮提前买了个最贵的一对一付费套餐,联系上了本地专业向导,一对一带她攀登雪山。
按照行程,起了个大早,匆忙穿戴好设备,便赶去山脚下见面,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已经在原地等候,时不时超四周张望。
林飘絮上前询问,果然是她找的向导。
这位向导至少有一米八五,戴着头盔及防紫外线的护目镜,下巴蒙着面罩,加上滑雪服,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脸。
不过哪怕蒙着面罩,也能隐约看出对方清晰的下颚线及优越挺拔的鼻梁,滑雪服包裹的身躯看着健壮有力,给人以充沛的安全感。
林飘絮心想这个套餐买得值啊,连忙跟他套近乎:“你叫我小林就好,请问怎么称呼啊?”
对方一愣,回道:“喊我向导就行。”
然后压着声音跟她说了一下雪线的情况,交代好行程,预计一天往返大本营-山顶-大本营,检查了她的装备有无缺漏,并且分了防高反的药给她。
还跟她预先说明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为了安全起见,他戴了氧气罐,但尽量不要用,会出现依赖性,影响登顶等等。
本来少了李青穹,林飘絮一个人攀登雪山,心里相当没底,还一度想放弃。
最后还是基于“来都来了”、“钱都交了”、不去的话提前一个月的体能训练都白搭了等客观原因,只能硬着头皮上。
现在看到这个向导这么专业,顿时放下心来。
对方说什么都照办不误,相当捧场。
两人收拾齐整,在登山协会办好登山证明,便上山去了。
高原之上,白雪皑皑,云海缥缈,乱石如削,一路风景如画。
林飘絮边走边看景,目不暇接,丝毫不觉得累,时不时大张着嘴“哇”来“哇”去。
引得走在前面带路的向导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估计是嫌她少见多怪。
到达雪线之后的,向导提醒她穿上冰爪。
见她在一旁手忙脚乱,他穿好自己的后,上前为她将冰爪绑带处理好:“要这样绑,才能避免走动时被自己的脚踩到。”
穿好冰爪后,他握紧她的手腕,拉着她站稳,示意她慢慢移动:“对……以八字步行走,注意冰爪不要挂到自己的裤子。”
两人牵着走了一会儿,直到林飘絮能够适应,稳步行走,他才将自己的手放开。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向导示意她停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牛肉干递给她:“合理补水和能量,不要到渴了或者饿了再吃,做到多次相对少量的补充。”
他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登山机器。
林飘絮接过牛肉干嚼吧嚼吧,看着他拉下面罩,露出线条锋利的下巴,也嚼起了牛肉干。
下一秒,林飘絮瞪大眼睛。
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厉声质问:“陆图温!你是不是有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