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10章 柔婉公主

六月的天，越来越热，而整个宁国的朝政也变了天。

自从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入紫霄宫议事，发现多了一个人，站在延平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女人是念静公主时，有人便想宁国的天要变了。

天色一片昏暗，紫霄宫中的烛火影影绰绰，一天的早朝开始了。

百官列坐于殿，天色破晓之后，早朝结束，百官离去，若有它事，还要再议，有时，甚至会絮絮叨叨说到到入夜，宫门下钥之前。

林霏霏站了一天，居然神奇的想起在燕国的最后一段时光，那会燕后一族掌控整个燕国，扶持莲妃的幼子继位，那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后宫自然成了燕后的天下，自己整日要处理的只有维持住燕后的体面，那会倒是不忙，毕竟燕后是昼伏夜出，夜夜宴饮，通宵达旦，自己只要守在门口就好，不时还能打个盹，现在了。

林霏霏忽然有点想念广平，当初北燕灭亡，自己在云州城上了奏折，找了皇祖母要了一块封地，她给了广平，林霏霏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现在她却很想念那个即将成为她家的地方。

夜色深沉，明日便是中秋了，皇祖母已经回了内殿休息，林霏霏整理好桌上的奏折，忽然，她平日里抄经的桌上有一本奏折，她缓缓打开折子，良久之后，空荡荡的大殿里，秦嬷嬷轻轻走进道：“殿下”。

林霏霏抬起头笑着道：“嗯”。

“殿下，您”秦嬷嬷难掩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这是看到林霏霏面上的泪痕，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位殿下流泪了，想到这里，秦嬷嬷安静的低下头。

林霏霏下意识的摸了摸面颊，看着指尖的湿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将手上的奏折放进衣袖道：“我们回去吧”。

“是”

是夜中秋，延平宴请大臣，特意在宫中设下花灯，还有灯谜，人影幢幢，巨大的灯笼随着风一点点打着旋，殿中，林霏霏对着桌面发呆，大殿中央歌舞正盛，乐声喧天。

熬到夜半，延平大手一挥，让大臣们回家团圆，然后殿中就剩下楚王世子，平王世子，以及三位公主还有一位郡主。

延平道：“今夜守夜，你们要熬不住，就早点回去休息”。

没人敢回，安乐笑道：“皇祖母，我们都精神着了，我新学了一首曲子，正好弹给皇祖母听”。

延平点头，安乐便弹了一首《夕阳萧鼓》。

“倒是好曲子”延平点点头道：“中秋，真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

这话一出，瞬间，整个大殿陡然寂静了片刻，就连安乐的调子也微微一低。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延平面色不显，却道：“算了，都散了，你们都回去”。

众人鱼贯而出。

林霏霏搭在桃夭身上，慢悠悠的往遂初堂去。

“殿下，你这是饮酒了”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这里敬酒的人倒是多，有些还是文臣，自己都不认得。

“也是，紫霄宫里的家伙，今天忙的脚不沾地，您又不肯多嘴提一句，他们又瞧着宫里喜庆，全都上了酒，您说若是带上我一起，我肯定早就帮您换成清水”桃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殿下明明才十四岁，怎么都不知道上清水。

林霏霏打断她道：“秦嬷嬷了”。

“今天中秋，她告了假”

“告假，她去了哪”

“出宫去了”桃夭继续道，小心扶着林霏霏往内殿走。

林霏霏眼见人多眼杂，也没有再问，等着洗完澡，换上寝衣，两人躺在床上，桃夭继续道：“我觉得八成秦嬷嬷出宫是为了别的事”。

“知道了”林霏霏漫不经心道：“她的事，你也别管”。

“嗯，小殿下，今日她”桃夭指了指上面道：“不是说了这句话中秋，真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

“嗯”

“我听说十七年前，那也是个中秋节，她也是这样说的，然后杜兴，就是您的祖父，也在皇宫里宴请百官，还有杜家人一族人，然后就被那位全给砍了，杜家一脉就剩下她自己的血脉”桃夭小声道。

忽然，窗户外一颗小石子击中了窗棂，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桃夭立即坐起来，摸着袖子里的匕首，冷冰冰的盯着外面看。

“去外面守着吧”林霏霏却是知道是谁，这一个晚上，林寻真简直就是魂不守舍，八成是是她，对着桃夭吩咐道。

桃夭警醒的点点头。

不一会的功夫，寝殿里的窗户颤颤巍巍动了，一个身影翻了进来，林霏霏坐在床上，没精打采的看着来人。

来人掀开披风，露出一张皎白如月的面颊，是林寻真。

林寻真怒气冲冲的进来，双手交缠，来来回回走动着。

“不是说了，不要轻易来我这”林霏霏轻轻道。

“我打听过了，秦嬷嬷每逢中秋都会告假”林寻真直接道：“不会有人知道我来了这里，只是，你知道今夜云和那个贱人去哪了吗？”

林霏霏闻言细想，上半夜的时候的确没有见到人，而且，今夜百官庆贺，当时冯阑有来。

林寻真不待林霏霏说话，咬牙切齿道：“是安乐，安乐找了人，引着三郎去见了云和”。

安乐真是拗不过她姐姐啊，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帮着姐姐试一试。

林寻真一股怒气无法发泄，足足忍到现在，那会，自己知道名单里有三郎的时候，欢欣雀跃，当年自己在宫学读书，有时候会跟着伴读们出宫，因为她哥哥，平王世子在宫外。

那会她见过冯阑，再后来，冯阑高中状元，越来越引人注目，而自己却在宫里越来越老，紫霄宫那个老不死不提自己的婚事，远在千里之外的爹爹寄来的书信也只是要自己讨好那个老不死的，谁的不在乎自己过了花期，真是让人快疯了。

可是今夜，自己特意换了宫人的装束，本想着为了三郎倒上一盏清酒，说上几句话，可是还未说上一句话，眼见三郎就被安乐的宫女往外引，越走越远，越来越偏，最后只剩下三郎一个人，糊里糊涂的在假山打转。

冯三郎绕了几圈，就见到不远处一处火光，他下意识走过去，就见到一个女子正跪着，在面前的火盆烧黄纸，手牢牢捂住嘴巴，不露出一丝声音。

“你是何人”冯三郎。

话音刚落，女子回头一看就晕厥过去，冯三郎认出了云和，他看着云和面上泪痕点点，犹豫了片刻，最后看着眼前惊吓过度的公主，赶紧将火光扑灭，将公主唤醒。

云和迷迷糊糊道：“不要告诉皇祖母，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没事的，殿下，殿下，我不会说出去的”冯阑小声道。

云和渐渐清醒过来，借着皓白的月光，看着冯阑，害怕道：“你怎么在这”。

“我”冯阑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不由试探道：“殿下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又看了一眼四周的黄纸，继续道：“殿下是在祭拜谁”。

云和晕乎乎道：“是父皇”。

冯阑一惊，顿时意识到云和说的人是她的父亲，也是宁国在位的异姓皇帝，后来还被自己的母亲逼死，原来是在今日啊，中秋自戕吗？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沉默片刻道：“殿下，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吧，要是有人来了，就不好了”。

“好”云和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站了半天，腿还是软的厉害。

冯阑心里着急，干脆道：“殿下，微臣冒犯了”，说完，就直接抱着云和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林寻真说完，就怔怔的盯着地面看。

林霏霏听的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道：“怎么，不直接找个宫人把这事说出去”。

“这事要不了她的命，顶多禁足几日，而且我猜她这祭祀年年都拜，说一定早就被人知道了”林寻真冷静道。

“那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林霏霏疑惑道。

“不，霏儿妹妹，我实在是受不了，忍不下去了”林寻真瞪大眼睛，笑了。

林霏霏这才面色凝重道：“你做了什么”。

“我在她的酒里下了无五”

林霏霏鼻尖一动，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她知道这香，这东西还是从常州那边寄来的毒药。

林霏霏皮笑肉不笑道：“你已经通知了你哥哥了”。

“还没有，我拿不到出宫的令牌，但是你有”林寻真缓缓道。

林霏霏笑着道：“你确定皇祖母，她真的死了吗？”

“她迟早要死了，自从半年前我当了司宾女官，我就在身上下了这梦魂引，日日熏香，后来，你抄写的经文里更是加了反物无五，她翻看你抄写的经文，加上我时时刻刻在她身边，足够要她的命了，我们只要等着，等到皇宫的丧钟敲响五下，你带着令牌出去找我哥哥，这天下就又是我林氏的天下”。

林霏霏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林寻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林寻真心下一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早已经悄悄走进来的桃夭一掌劈晕。

“放哪”桃夭烦道。

“随你”

“我记得殿里还有一个空箱子”桃夭欢欢喜喜的拖着人，放到箱子里，再锁上，愁眉苦脸的走过来道：“小殿下，我们怎么办啊”。

“你觉得皇祖母会中招吗？”

“有点难吧”桃夭头疼道：“我记得您和我说过，您抄写的经文，她偶尔会翻阅，但是大部分都是直接让宫人放到佛前去供奉了”。

“那现在怎么办”

“睡觉”林霏霏想了想道：“如果天亮之前，皇祖母没死，那就只能送林寻真去死了”。

“可是”桃夭结结巴巴道：“那平王那里”。

林霏霏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道：“若是能用一个孙女换帝位，平王下手比我还快”。

桃夭看着已经睡着的小殿下，心里犹犹豫豫，最后只能模糊的想着，这几天，小殿下睡的越来越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下，殿下，是紫霄宫的赵大监”桃夭摇着林霏霏道。

林霏霏看了看滴漏，自己只睡了一个时辰。

“怎么回事”

桃夭眼睛闪过一丝笑意，点点头，口里却是大声道：“不知道啊，小殿下，赵大监说是出事了”。

林霏霏随意套了一件衣服，赶紧走出内殿。

赵大监，面色惊惶道：“殿下，殿下，紫霄宫着火了”。

“皇祖母怎么样”

赵大监痛苦摇了摇头，双眼含泪道：“长公主殿下薨了”。

“那徐将军了”

“徐将军烧了紫霄宫，和长公主一起去了”赵大监哆哆嗦嗦道。

“可去找了柔婉郡主”

赵大监，牙齿一露，心下一安，终于找到个会说话的了，自己一发现长公主薨了，就立即找了林寻真，可见了鬼了，林寻真居然不见，干脆去找了安乐，安乐一听这个消息，就一直念叨着让宫人赶紧灭火，至于云和，赵大监根本没去。

“没找到”

林霏霏笑着道：“本宫昨晚真是喝多了，寻真姐姐在我这里了，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叫她出来”说完，就直接走进内殿。

桃夭熟练的跟上，飞速打开箱子，林霏霏笑着看着箱子里早就清醒的林寻真，对着她愤怒的目光，微笑道：“她死了，恭喜寻真姐姐得偿所愿”，然后亲自解开她手上的绳结，取下她嘴里的手帕。

林寻真被这个消息震的欣喜若狂，也顾不上斥责为什么林霏霏把自己塞到箱子里。

“这是出宫的令牌，柔婉公主，您该出去接平王殿下入宫了”林霏霏恭谨的双手奉上令牌。

赵大监等了片刻，就见到发髻散乱的林寻真，眼睛亮的吓人，冲出来道：“去，给我备马，我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弟弟”。

眼见一群人一窝蜂的跑出遂初殿，林霏霏给了桃夭一个眼色，很快，桃夭也消失在重重宫墙里。

林霏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着湛蓝的天空，对着宫人吩咐道：“我再去睡一觉，没什么事，不要吵我”，宫人面面相觑，恭敬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