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白月光炒剩饭 第69章 大唐文起八代之衰——韩愈

汗流浃背时节，暖风吹拂池中初展荷尖，丘山间放射着温和日光，一抹金色忽闪着丝丝缕缕飘忽不定，映照在鲜艳翠绿的荷叶分外明显。呱噪的乌鸦，大约闷得慌，鸣叫着互相追逐遁入山林。在温热的天空下，一群没有热感的孩子在田间打闹嬉笑。手里的泥巴对着高矮两个娃狂轰乱炸，一团泥巴从对面飞过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高叫着：“不要打我小叔！”拔腿冲上去，挡在稍高一点的男孩面前，泥巴正中扑过来的男孩。稍高一点的男孩看到泥巴恨恨落在小男孩的脑瓜上，焦急道：“十二郎疼不？”被打的男孩高兴说：“小叔不疼，幸亏没打到你，”说着咧着嘴巴就笑。那群孩子一看泥巴在被打男孩脸上开花，哄笑着四散而去。稍高一点的男孩跺脚恨恨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定塞你们一嘴泥巴……”发完牢骚一个人影不见，只得领着矮一点的男孩拔腿就走。

回到家里，看到井边吃力汲水洗衣的少妇道：“嫂嫂，我来帮你吧。”少妇回头一看，脸上一团污泥的矮个头男孩，禁不住面露揾色：“十二郎，你又淘气了，这一脸泥巴是怎么回事？”说完一把拉过男孩，把他脑袋往盆里摁。男孩急声：“娘亲轻点、好疼……”少妇啧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野？”高个头男孩：“嫂嫂，这不怪十二郎，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弄成这样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少妇看到叔侄情深的俩娃儿，甚觉欣慰道：“咱们韩家两代，你哥这一辈的只剩下你一个了，小一辈到如今只有十二郎了。以后你们要好好读书相互扶持，重振家族昔日盛况，这样才对得起在天的列祖列宗。只要你们将来有出息，我就是苦点累点也值得。”十二郎似懂非懂点点头，高个头男孩：“谨遵嫂嫂教诲，我一定努力读书，将来高中榜首，让嫂嫂不再这般劳苦。”少妇摸摸他的头：“乖、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嫂嫂无能，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让你饥一顿饱一顿的……”男孩打断少妇的话：“嫂嫂自从我记事起父母便早已双亡，若没有你和大哥，我早已饿死在街头了，如今大哥壮年早逝，你一个人供我们俩吃喝拉撒，已经很不易了，不要这样说自己。以后我有出息了，定好好孝敬嫂嫂……”十二郎急急巴巴：“娘亲、娘亲小叔说，将来他做大官，让你凤冠霞帔，做个诰命夫人呢？”嫂嫂欣然道：“小小儿郎志向高远，看来我韩家光耀门庭，指日可待了。”嫂嫂边说边收拾起洗好的衣服，愉快对他俩说：“隔壁刘大娘家里杀猪，给了一块肉，我给你俩炖了，今天有肉吃了，开心不？”十二郎高兴的跳起来：“有肉吃了！有肉吃了！”院子里简单的小石桌上，放了一碗肉，嫂嫂给他俩分碗里，自己就着肉汤泡了一碗粗米饭，夹了几片青菜吃了起来。高个男孩夹了一大块肉，放少妇碗里：“嫂嫂、要是你不吃，我也不吃……”少妇看了他一眼，把肉放回他碗里：“嫂嫂早吃过了，你们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肉才能结实。”十二郎把自己碗里的肉抓到他碗里奶声奶气说：“小叔你吃，十二郎吃不了这么多……”饭毕、嫂嫂收拾停当说：“你看紧点十二郎，我抽不出时间紧着他，人家要的绣品明天必须缝好。”他回应：“嫂嫂放心吧……”捧起绣布又开始了日夜不停的赶制过程，时间久了、实在太累、她也不停手揉揉眼捶捶腰，继续埋头苦干。好在嫂嫂能干又勤俭持家，日子虽然贫苦拮据，也不至于饿死他们叔侄俩，就这样两个孩子在成长道路上，一步步艰辛的挪动向前。

那年哥哥不幸身亡，嫂嫂带着他与小小十二郎，将哥哥的灵柩送回故乡河阳安葬。一个柔弱女子，两个乳臭未干步履蹒跚的孩子，还有棺材里，躺着一个连步履蹒跚也做不到的人，一路之上的艰辛非常人能解。有时候困了，他俩便在拉棺材的车上呼呼大睡，嫂嫂看到两个熟睡的娃儿，边走边流泪，直到眼睛红肿看不清远方，擦擦眼泪继续前行。葬好兄长，她一手牵一个孩子，十二郎还太小，不知道天人永隔，若要相见只待来生的道理。疑惑的问：“娘亲把父亲种在土里 ，秋天是不是可以挖出好多父亲，他们一起养家，那么我们就天天有肉吃了……”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母亲，嫂嫂的脸上划过一抹悲戚，她默不作声饮泣。说完话的十二郎，拉着自己母亲的手晃来晃去，嘴里嘟嘟囔囔着：“饿、饿、饿……”嫂嫂的破衣衫上很快留下十二郎好些黑手印，像是又多了几个黑补丁。她转脸问小叔子：“你是不是也饿了，我去前面村里讨点吃的，你在这里看好十二郎，等我回来，”说完急匆匆就走。嫂嫂的身影不久边消失在林荫小道上，十二郎又嚷嚷着要娘亲，他只得好好哄着他：“十二郎乖、一会嫂嫂就带好吃的回来，听话……”十二郎吧嗒着眼睛问：“小叔、真的吗？莫不是你骗人吧？”“小叔当然不骗你，一会嫂嫂回来就有了……”说着说着十二郎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伏在他身上很快见了周公。他轻轻把十二郎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间，看着他鼻息均匀呼呼大睡。半个时辰之后，嫂嫂手里拿着两个蒸饼，着急忙慌赶回来，远远她看见坐在小土丘上，两个相依相偎的娃儿，内心升起一股子酸楚。十二郎还小，并不太懂事，而大的那一个又太懂事，想想公公去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交付于自己手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其实这个娃比十二郎大不了多少，小小年纪便要跟着自己承受生活的贫苦，实在是对不起公婆的在天之灵。走到跟前、他抬头看见手里的吃的，眼里闪过极度渴望，虽一闪而过，嫂嫂还是捕捉到了。他开口：“我不太饿、嫂嫂跟十二郎先吃，”说着便摇醒十二郎。醒来的小孩子一看见母亲递来的饼，狼吞虎咽吃起来，因吃得太急，脸给噎的通红，嫂嫂笑着捶打他后背：“慢点吃、不着急，没人跟你抢……”他看看自己小叔并未动口，把自己啃了一圈的饼放到他手里：“我吃饱了、这一半留给小叔吃……”嫂嫂笑着说：“这里还有一个呢？我吃过了，你小叔吃这个就好，十二郎真乖。”他接过嫂嫂手里的饼，一掰两半：“嫂嫂、赶了那么多路，你一口东西没吃，如果你不吃，我是不会吃一口的，我要看着你吃完后我再吃， ”嫂嫂接过饼，她低头默默啃着饼不语。偷偷看看嫂子蜡黄的脸，她瘦弱的肩膀上 ，压着整个家庭，他暗暗发誓定让她过上好日子，以后绝不会再为缺衣少食而发愁。

从后的少年郎，冬夜圆木警枕提醒自己、夏夜临池学书、蚊虫叮咬也毫无知觉。孜孜不倦不敢浪费一分一秒，十年寒窗、艰苦卓越终磨砺自强。自此“文起八代之衰”（“八代”指的是从魏晋到唐以前这段时期。）的大唐古文运动倡导首领——韩愈横空出世。夜晚江头带着微凉的清风划过脸庞，风光月霁下夜色温良，凭栏远望开阔辽远，夜空繁星点点，皓月清辉如水，照耀远处旷野。一望无际的浮云翩翩，路过临水红杏，城垣影子倒映其中，水波微微荡漾，遥空如倾垂落江面。逸兴遄飞外，远望桃花疏朗明快，朵朵枝头竞相争艳，淡淡清香芬芳溢满四周。山石林立，明月朦胧，飘落过杏花微雨的江南，跋涉过风沙肆虐的大漠，拂过时间的琴弦，弹奏着古老的旋律，落在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回顾以往，内心不胜感慨，回家寄书、告诉嫂嫂与十二郎，自己高中的喜悦，很快一家人在一起三餐四季其乐融融，想着嫂嫂脸上洋溢着笑容，他目光如炬凝视前方。

长安城里，好客的杜凌大人门若庭市，华盖五花马进进出出，衣香鬓影、锦衣玉带来来往往。老派权贵喜欢结交后起之秀，新科状元鸾飞凤翥，龙腾凤翔的进士前途不可限量，权贵们看到他们像猫捉老鼠，找准时机边招致自己门下，阔大帮派之余，对自己有白利而无一害。或家里有待嫁的闺女，小伙子仪表堂堂外，家世旗鼓相当，成就一段良缘也算天作之合。韩愈理所当然受邀之列，第一场参加京中豪华派对，自然受宠若惊，穿上自己觉得齐整些的衣服，梳洗一番欣然前往。杜府内鲜艳夺目 ，穿绸裹缎、 锦衣丝履之流比比皆是。他看看自己布衫寒酸，相形见绌之余，不禁找个偏僻角落挪了挪，无人的角落里，衣衫朴素无人搭话的青年才俊，不禁有些落寞。歌舞喧嚣，灯月齐圆、好像眼前盛会，与自己并无关系。挑眼看向宴席间，一雍容闲雅，玉软花柔、飘逸而灵动的女子，在空旷园里轻舞，漫天落花，如同陌上青翠的柳丝，扶风娇媚分外动人。黛眉弯弯朱唇点点，空空庭树上鸦雀也无声，只有她的歌声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好像不绝。水面上映照着俏丽的倒影，淡淡的芳香在园子四下飘散。南风倍温，架上蔷薇开，菡萏影，梨花诗里发丝如黛，梳理一段往事，在光阴漂洗过的肤白胜雪里，留下如花模样。他默默注视这一幕，如同画中一样不真实。

女子舞罢、几个锦衣少年围住她拍手叫好。此时的韩愈看着自己有些寒酸的打扮，缩手缩脚躲在角落间，很想多看女子几眼，可是他不好意思凑上前。想找个人搭讪几句，可四下并无熟人，只得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发呆。女子站在几个纨绔子弟中间，看看这几个人心想：歪瓜裂枣的，虽衣衫华贵，却实在上不得台面。一双含情凝睇的眼睛打探到，角落的韩愈，一袭素袍虽简单、却不失儒雅的挂在修长的身上，眉如翠羽卧在俊美脸庞，如玉般刻画的轮廓里透露着淡若冰霜的孤绝，清新俊逸外空谷幽兰的感觉，她不觉眼前潋滟。韩愈见扶风娇柳款款行至，看看自己的穿戴一阵阵局促不安，眼前女子一脸明净似玉盘：“公子，可是家父的座上宾？怎么不入席？家里人多嘈杂，如有怠慢望公子海涵……”韩愈一见美女主动打招呼，心里有些慌张磕磕巴巴说：“请……请小姐勿怪，在下并无熟人，跟那几个公子并无话题，只好独自……”说着便低头。女子：“公子气质卓然，鸿翔鸾起，想来非凡俗之辈，跟他们必话不投机，那就不要往一起凑了，有损公子雅致。”“小姐谬赞了，在下受之有愧……”韩愈虽表面古水无波，内心着实有些得意。

说话间的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池水边，绿水荡漾着轻柔的涟漪，圆叶在轻风中婆娑起舞，日色中的荷花热烈盛开，抬头吸气沁人心脾。看到他俩到来，下人很快准备了茶汤，山间草木融入杯中之饮，火焙水注，云雾升腾、氤氲缭绕的茶心在水中重新舒展开来。沉浮之间，茶叶独有的味道溢出，带着山间的阳光雨露，把经年沉淀的气息，升起在四周。很快幽幽茶香带着静谧，来到两个人中间，欢愉的内心，让青春的脸庞洋溢着轻松恬淡。韩愈感叹：“好茶好茶，叨扰贵府，实在有些惭愧。”杜小姐：“韩公子、说这样的话太见外了，无需客套、就像到自己家，顺其自然就好。”韩愈正要开口客套，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跪在水边，手里拿着一个布偶念念有词，杜小姐一看很是吃惊，当着韩愈的面断喝：“你在作甚？“丫头一看有人丢下布偶，慌慌张张便跑。两个人靠近一看，布偶心口扎着好多针，心下便明白了。杜小姐叹息着道：“让韩公子见笑了，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否则父亲定严惩不贷，这小丫头怕小命不保……”说完有些恳求的眼光飘向韩愈。见杜小姐如此宅心仁厚，内心瞬时一热道：“小姐请放心，在下定守口如瓶。”女子笑道：“君子以为文，小人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还是荀子老人家通透，君子将鬼神传当成一种文化，小人把鬼神当成迷信。当成文化当然是好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都有敬畏之心，当成迷信就坏事了，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呢？巫蛊之惑、古今不知害死多少人？像贤后卫子夫、还有太子刘据一家子……”韩愈：“是啊！世人愚昧无知，被贪欲嗔怨蒙蔽双眼，便看不到眼前朗朗乾坤。确实举头三尺有神明 ，太监江充不也是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害人终害己，所以做人无愧于天地良心就好。”杜小姐：“或许有些人就像这小丫头一样，他们力量太薄弱了，内心的怨恨无处释放，只得用这种方式诅咒怨恨之人。我觉得像精卫鸟一样，用自己小小的嘴巴衔着小石头、小树枝去填海。想想可怜的鸟儿一定有自己的委屈与不甘，而后用填海的方法去补偿自己的失落，安慰生命里面的怨而不得吧。”韩愈一听此言，顿时佩服有加，暗想：这女子此等眼界，为一个不相识的小丫头开拓，这份良善着实让人肃然起敬啊！

喝完茶，女子建议出去走走，原野青山澈水，树木茂盛，翠竹青翠欲滴，远处村庄房屋错落有致，池塘里碧叶连天，蝉鸣声声入耳。林中、鸟儿翩翩起舞，山间的一抹绿意，染上了河畔的日色，像碎金掉了一地。她浅浅回眸，匆匆一瞥，韩愈含笑不语，一生的时光，雕刻至此算不算完美无缺？吟诗邀明月，清风落笔头，倥偬岁月，三月溅起烟雨江南，五月半阙心事入长安，取我花容月貌，为你轻柔旧伤。夏色至，心事远，山高水长间，我涉水而来，你踏月相迎，待流水磨墨，流年入色，水未寒，一会带你踏马长安。

看看韩愈这个闷葫芦又开始不语，杜小姐假装数花朵解闷，一只蜻蜓忽而飞上她的发髻，翅膀颤动间，人儿分外耀眼。她知道自己不言，这个呆瓜不会多说一句，便无事找话题道：“怪不得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也要回归田园，此处风光着实让人迷醉其中无法自拔啊！”说完深吸一口气。韩愈是苦孩子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当然明白田间地头不易（务农与隐居不只差了一个乡间别墅，还有几百亩地。）想起从前乡间种种辛酸不觉打开话匣子道：“他理直气壮辞去彭泽县令理是家里有粮啊！一百六十多亩地的土财主，也足够衣食无忧了。所以轻松做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有钱有闲，自然不需要案牍劳形。文人墨客的隐居生涯，其实就是终南捷径，除了庄子又有几个拒绝过当官？大多数在升官发财这条道上前拥后堵、你争我夺，一路头破血流、勇往直前。所谓归隐田园，不过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而已。”杜小姐哑然失笑：“所以才有了篱笆墙内，仆人劈柴生火，丫头边擦汗边煮茶，他抿着小酒悠然自得，抬头看南山的情趣。”韩愈道：“想想他家里那近二百亩地何止五千斗米？他当然看不上那区区的五斗了。（玩笑归玩笑，五斗米也是道教的一种，因入教需要缴纳五斗米，所以称五斗米教，传言谢道韫的夫君王凝之就迷恋此教不能自拔）。陶渊明生来就是世家子弟，他可以为了采菊东篱下，愤然离场，可是普通人呢？说什么一刻千金，那不过是富人百无聊赖的无病呻吟，贫苦大众倾其一生所有的日日夜夜，最终不过混个缺衣少食，一刻钟对他们来说实在微不足道。能填饱肚皮，哪怕一天当两天用，何惧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呢？他们绝不会感叹一寸光阴一寸金，所以陶渊明不过是贵族圈里哗众取宠的一股清流。”杜小姐看着滔滔不绝的韩愈，一番理论足以证明他日后绝对造福一方，想到此人前途不可估量，芳心不觉暗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