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得一惯目中无人,早些年,因着杨家老两口在,到底还藏着些。
眼下他乐事几近谋成,万贯巨资指日得手,近日里越发得意,一颗狂心大动,更不必说……
立地厉声质问:“纵火烧家?张口便来污蔑?”
他笑里带着嘲讽,话里几多恨。
杨家的一草一木,已是余家的囊中物。敢烧余家的宅子,若非是此时在外,余不得必定扬起手赏杨如意几记耳光。
说话间,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欲要绞肉折骨。
如娘被扯得生疼,恨道:“烧了也不留给你!”
她本就不惧余不得。
杨如意自知是个无用的,可余不得又有什么本事?只知偷抢搬拿,馋着她家的财,仗着有些力气摔摔打打,横行霸道。
好好好!敢昂着头与他作对,余不得沉吟片刻,以杨如意的软处要挟。
“如妹……你不顾你自己,难道还不顾你的孙妈妈,哦,还有那个放火的丫头……是打还是杀?她们可都依着你。”
奶母和丫头的性命,如娘提起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余不得张狂无状,郝老太面上一冷,没个好颜范。一双手又攥紧了几分,她安慰如娘道:“不必怕,他还能杀人不成?”
如娘默不作声,杀人,余不得敢!
余不得暗笑,杨如意走投无路,竟指着一个老妇救命。
从前的贾官媒被替下,不是什么大事,替了谁换了谁又有何区别?余扬的官老爷难奉承,不提也罢。可余扬的生意人,余少爷全瞧不上。
他自小听双亲诉苦,早对杨家挟恨。春末父母亲动身去外省巡田。家内外自然由他称霸王。
更巧的是,杨家养的老狐狸,撇了杨如意回了旧巢。双亲替他谋划多年,为的就是杨家的钱本什物,到如今,天时地利再加人和,只剩这最后一步,余不得暗暗立誓,打定主意,定要做成一桩事,叫爹娘多欢喜几日。
杨家,外地来的叫花子,竟挣遍了余扬人的钱。余扬的每一滴水,每一粒米,每一个铜板全该跳进余家的口袋。等杨家的田产铺子到手,他余家的生意更加兴旺,父亲母亲必然欣慰。
此事一成,往后的余扬,再轮不着姓郭的吆五喝六,云家燕家那帮娘们儿更不必提。
这是个好时机,爹娘在杨家夫妇身上受的气,他要在杨如意身上一并讨回。
余不得原想留杨如意一命,让她看着余家起,杨家落,让她人活着无一丝生气。不想她假意屈从,敢纵火逃婚,前思莫提,他今夜就要将人活活打死。
好在杨家死得只剩一人,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无人去衙门里状告。
这郝老太从前是什么底细,余扬人都知道;如今又有多少后台撑腰,余扬人也清楚。余不得一心盯着杨家,忙得没空钻营,此刻已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余不得狂笑道:“你的这条路,是你亲爹娘精心挑拣的,你怎么不认了?”
不错,余家,是她爹娘挑的。
是余家薄情势力,与她父母无关。
趁着如娘愣神,余不得身似恶狼手如利爪,将人从郝老太身边夺了去,如娘的哭声环绕声嘶力竭。
郝老太不撒手,惊呼,“你个混小子,快快松手……”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专爱管闲。余不得骂道:“老东西,滚开些,挡了我的财路,可饶不了你!”
郝老太稳稳当当活了几十年,快老死了,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辱骂,顾不得窝火。
只她一个老妪年老手软,如何抵得过男子气力。若松手,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如娘死。多好的姑娘,快让这狼崽子给害死了。
不容老太太多想,余家几十号人一拥而上,喜服也拉扯坏了,更不必说人。
新郎官余家小哥儿揪着人,将未婚妻的嘴堵上了,余家仗着人多势众,把李儿杏儿按到地上。
郝老太跌倒在地,头上的簪子掉了断了,只能看着如娘被捆着扔进花轿,这一行强盗慢慢远去……
是她无能,身在岸边竟不能救下溺者。
他们推人搡人,好似那年讨债的来,打伤了她的二儿子,打断了三儿子一只手。那一日苦不堪言,郝老太没料到,活到这等年纪,还得再历经一次。
没能将如娘护住,老人家越想越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头回上任,便遇难题,她有心无力。一时难住,急得三转身,不知所措。
去寻知府老爷,惩治这帮强盗匪人,可闹到知府那处,自己还有什么本事,还有什么脸面?
再说余杨两家本有婚事,并非强娶,知府老爷管着余扬府,也肯为了一个女子出面?
那通判老爷是个好官,可女儿偏说他只认死理,可会为了一个孤女做主?
若二位老爷只认天底下的女子都该这般,忍一忍便是!
如娘尚还有命,等闹出人命才算大事……那又该如何?
情急之下,无人可求,郝老太想到了洪娘子,她该去找洪娘子……洪娘子热心肠,见如娘可怜,或许能伸伸手……
随机起身,不顾满身灰土,捡起掉了的小头履,心往梁家想,步子往自家走。
老太太痛恨己身无用,竟摇摇晃晃走回家中,事情本该立时措办,她没了法子!
李儿杏儿一哭一啼,呜咽着将事情说完。
四公子一听说,“简直无法无天!”
今番此事,一如当年…稍有不同…但内情大抵是相似的…当事的女子…和凝愁一般,身世浮沉任雨打风欺……
事态着紧,不管那是哪家的姑娘,他既听了一耳,也该尽力一救。
束官臣对着五郎六郎吩咐,“快备马,我亲去走一趟,今日若能事了,那便最好!”
言罢,他又思起自家娘子,上回哭得不成样,若知此事又不知得伤心得成什么样……
若他当年能如今日一般,多生几分胆气意气,用得着误了这些年,虽说荒废了几年,也不算误了,如今尝了甜味忆起苦味,实在难挨……
为了不叫凝愁生了欠挂,束官臣心急,不忘叮嘱着二娘三娘,“千万,不能叫我娘子知晓,免得她多烦忧……”
言到此处,思思缕缕依旧绕不开任凝愁,他自知早已无救……心头只溜出一丝好笑,顷刻又退去,罢罢罢,这般活一世也是他乐意的……
“此事……我已知晓!”
清泉碎玉,女声渐冷,是任凝愁。
众人闻声看去只知凝肃巴望,紧接着,人群中立时让出一条道来。
任凝愁几步上前,偏在束官臣身前停住了脚。
束官臣定了定,不让她知道,是怕她勾起往事,怕她气如跳珠,再同上回那般伤心……
任凝愁敛眸面色稍沉,凝眸望着束官臣,愣了几下,移开眼看向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