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客书 第13章 第十三章

秋羡容这辈子，从未因银钱而烦过心，从她命二娘操持生意后，摇身一变做了老板，燕脂楼里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就更不必为生计发愁。

燕家二娘既然主了事，成了余扬府为数不多的女当家，由她掌家起，未免有私，每月的进项，出项，外头没收回的款子，连带向外赊出的账，定要一一报给东家听。

燕家庭院里。

七娘拿着账本，报着燕脂楼每笔采买花销，以及工人的月钱，二娘和三娘，一左一右，按着东家。

春欲从向十娘子讨了本正经书，躲在几步远的廊下，明为读书，细数下来，看了半日才看得一页，一时背手装作赏花，一时踱了几步佯作逗鸟，实为偷摸欣赏秋羡容被擒住，动弹不得的郁闷模样。

辛辛苦苦养出三个主簿，反而把自己给治住了。

秋羡容板着脸，她若再不想法子走，今儿这一日算是荒废了……

“二姐，外头有人找！”

九娘顶着一头汗跑进庭院，打断了七娘子。

“这就去，九娘，你过来替我。”二娘吩咐着。

二娘先一步退场，九娘紧接着登场。

不过几日，春欲从便瞧明白了燕家的几位姑娘，要说二、三、七是燕脂楼里最得力的当家人，那九、十、十一就是自家娘子最忠心的狗腿子……

“九娘，你可得抓紧了，千万别叫东家逃了去。”春欲从话里有话，提醒着三娘，七娘。

九娘朝春欲从哼了几声。

凭着这几日的相处，九娘她们三个小的，觉得这个四公子还…算…凑合……

四公子闲了，拘九娘认字，教十娘习字，闷了给她们说皇城的大族姑娘们的规矩，一个劲的说她们姐妹过得才叫真自在……

余下的工夫，大多时候，四公子变着花样问东家的大事小情，把东家来余扬后的事儿问了个遍，见着人就笑问，一遍又一遍，很不嫌烦……

好笑的是，四公子旁敲侧击，询问可有野男人上门，向她们东家提亲，九娘、十娘、十一娘睁着眼睛说瞎话，胡说了四五六七**十个，他一听便气得眼红，嘴发紫，三个小的看着好笑，偏不告知他实话。

她们家里的老太太厉害，护着东家跟护传家宝似的；那卜爷爷如今是老了，年轻时可是余扬出了名的地头蛇；东家本就仁义，街上乡里十分敬重，再加上燕家财产越积越多，世人也怕沾了贪钱的名头。

况且她们东家长得格外好看，好看的很不一般，人人看了都喜欢，却也叫人望而生寒，就连家里的二叔，也是过了一年，才敢和东家说话。

当年燕家欠下一大笔银子，债主上门讨债，又凶又狠，东家在余扬河边，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债主瞧了，当时就哑巴了，后头再说话，连声儿都变了，是以根本没人敢上门来提亲。

反过来，姐妹仨问四公子他从前那个相好的，四公子却故作高深地不说话，来来回回只说一句远在天边，九娘心里想，废话，人死了，当然远在天边嘛!

四公子自从被七娘子打了巴掌，就此收心，不再四处招惹。

姐妹仨也没了最初要赶他走的心思，几人之间虽有所缓和，斗法却依旧不停，见天儿吵着哭着闹着，要东家当县官升堂，给他们几个评理。

看四公子那幅悠闲自在的样儿，九娘眼珠子一提溜，附在东家的耳边，说了几句……

秋羡容一听，挣开了三娘，快步走到春欲从跟前，抢过他手里的书，扔到地上，春欲从料到大事不好，转身要走，一根柱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秋羡容伸手拦住，瞪着美目，放低了声量，“束官臣，你竟敢撺掇二娘断我的赌资！”

春欲从被抓了个现行，无可辩解，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与秋羡容对视，堂堂男儿，气势矮到土里。

“老烟枪砸人烟杆，就别怪我抖搂你的好事！”

说着把春欲从腰间的钱袋子抢了去，抬腿就走，秋娘子又要去茶楼了。

她吩咐三娘七娘：“告诉二娘，以后账目全交给四公子，不必再告诉我。”

七娘子立即反驳，“不合适。”三娘子也道不成。

“是啊！”春欲从跟着附和。

三娘子只道四公子是外人，七娘子却认真评估，“四公子手不能扛，肩不能挑，分明百无一用，岂能看懂账本？”

秋羡容嘴角一扯，九娘肆意嘲笑，春欲从不服也无可辩解。

任凝愁抱着臂，绕着束官臣走，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咱们这位四公子，从前可是在皇城里开赌场的，专钓有钱的大户，有大本事呢！”

“娘子，你怎好揭人短？”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自己都不记清了，她竟还记得！束官臣嘴角上扬，心里暗喜。

任凝愁继续道：“叶子牌九，斗鸡斗牛，走马赛狗，番摊关扑，双陆棋子，四公子是无一不精，他有多少相好的，他数不清！赌场上一分一厘，他一文不错，算盘珠子比眼珠子活灵，骰子掉进泥里，也能种出豹子来……”

二娘处理完事，赶回来，正巧听见了，她盯着四公子看得愣神，随后深深叹气，自家老太太找的什么女婿？

家里有一个好赌的也就罢了，东家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成想，招个女婿，竟招回了个赌场里牌桌上的祖师爷……

而七娘，她不信，这四公子爱吹嘘爱说大话，谁也不知她的底细，凭他一张嘴，圆的扁的随他胡说，她看着四公子，眼中全是狐疑。

三娘仔仔细细打量着四公子，这位爷说话办事，的确不像个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应是硬灌进去的，若说他是个赌场上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方才可信。

众女审视着他，束官臣无处遁形，捡起地上的书，挡住了自己的脸面。

任凝愁继续揶揄束官臣，“而今金盆洗手，竟装成读书人了？”

嘲弄完，秋羡容拿着缴获的银钱又去打牌了。

又好色又爱赌！

“老赌脚教人戒赌！”九娘早跑出八丈远，告诉十娘十一娘，这个倒插门的竟和东家一样，原也是个烂赌鬼出身。

东家走了，剩下的三人瞧着四公子，春欲从喃喃道：“年少时不覩事…不覩事。”

一番辨识下来，四公子果然会写会算，无论多少钱目，心算立时便能脱口得来，条条目目分毫不爽。

东家的话竟然不假！这四公子平日里一副百无一是游手好闲，又怕媳妇的窝囊相，难道从前还真是个开赌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