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卢哲的马车走远,沈又鸣才由衷地感慨到:“文卿远,你刚才可真……”
沈又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只得说:“你……你怎么做得出那样的表情,说得出那样的语气啊,啧。”
文卿远丝毫不在乎,一脸坦然:“许是因为多年未见,沈大人对文某陌生了吧。沈大人以后多见见,习惯就好了。”
沈又鸣懒得搭理这两人,领着龙武军众将士告退了。
文卿远走到魏洵面前:“殿下,里面情况如何了?”
“卢园都老实交代了,放心吧,你的计划周全,人证物证齐全,卢园想不承认也难。只是不知道能钓上多大的鱼。”
魏洵想到父皇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道魏洵为何事叹气,文卿远安抚道:“殿下切勿心急,科举之弊,犹若久病之身,欲速则不达,宜缓图之,方可期痊。”
“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私心想为你当年之事彻彻底底的讨回公道。”
文卿远主动牵起魏洵的手:“殿下有这心,我就很高兴了。”
回府的马车上,魏洵绘声绘色模仿卢哲在审讯庭的表现。
文卿远不住的点头:“殿下真厉害。”
“殿下处置的真好。”
“殿下真是雷霆手段。”
聊到沈又鸣,魏洵突然小嘴一撇,委屈巴巴的:“可是我这里好痛。”他把文卿远的手按在了胸口上。
“怎么了?”文卿远只当是魏洵又想占他便宜,调笑着用指关节按压了两下。
“啊,嘶……”魏洵痛得厉害,上半身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文卿远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所谓的礼法,三下五除二解开魏洵系带,把衣领大大拉开。
魏洵胸口上竟然有一小块星星点点的淤青。
淤青本身不明显,只是魏洵胸.前皮肤雪白,衬托的有些扎眼。
魏洵本来只是想撒个娇与文卿远调调.情,没料到竟真有淤青,沈又鸣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啊。
见文卿远面色阴沉,魏洵不想两人有所嫌隙,赶忙三言两句交代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
文卿远听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衣服整理好。
“殿下您这嘴……但他也不能真打您啊。这事儿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轻饶了他。”
魏洵摸.摸胸口,设身处地的想了半天,呐呐道:“算了,还是别让皇兄知道了,不然又给沈又鸣在皇兄面前骄纵卖乖的机会了。这哪里是惩罚,还不让他高兴死。”
“殿下,我就一说,谁让您动心思告诉要太子殿下了。”
“好啦,我知道了,刚才要不是你按那一下,我还不知道呢,你可千万别真的气沈又鸣啊。”
“呵。“文卿远挑眉,“殿下,我.干嘛要生气沈兄。”
“啊,可是刚才你的表情可生气了,又凶又狠。”魏洵贴了上去,拽着文卿远的胳膊。
魏洵眨巴着大眼睛:“你当真不心疼?”
文卿远低下头正要作答,车帷突然被从外掀了起来,两人登时坐的笔直。
凌鹤掀开车帷的瞬间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可惜自己想退已经退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殿下,文府到了。”
身侧的温度没了,魏洵靠着软垫有些沮丧,忽然又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他掀起帷幔,只见文卿远笑语吟吟望着他:“殿下,府上梅花开了,您要看看吗?”
说是赏梅,天气冷,魏洵不愿意去园中走走,就窝在暖阁上透过窗户遥遥观赏冬日寒梅。
文卿远拿着个瓷瓶走了过来,他侧坐在魏洵身边:“殿下,来,擦药。”
“你给我擦。”魏洵胸一挺,双手背到了身后。
文卿远皱起了眉头:“殿下又是哪里学来的这些?”
魏洵以为他不喜欢,赶紧恢复了正常姿态,小声嘟囔:“话本上这么写的……”说着就去接药瓶。
文卿远笑了起来,将药瓶举高了些:“殿下,我没说过不给您擦。”
衣服系带被文卿远慢条斯理解开,他动作轻柔,布料磨得魏洵心猿意马还要假装淡定。
“殿下,靠着我。”文卿远将魏洵揽在怀中,左手自魏洵肩上绕了过去,右手将药酒倒了几滴在手心。
手掌伸.进敞开的衣领,缓和的揉.搓了起来。
魏洵舒服得微微合上了眼睛。
“殿下,您说,卢哲明日又会想什么法子去大理寺?”
“他,只怕是没办法了,今日消息不确定,赵承泽都没派一人出面,等明日人证物证口供确凿,卢哲更是不可能寻到任何人为他求情了。科举舞弊何其重罪,众人避嫌都还来不及。”
“殿下,我以为他今日去大理寺不是真想为卢园求情或见见他。”
“嗯,我直觉也是,他应该是想警告卢园不要认罪。牺牲掉一个弃子,至少卢家还有保住的可能。不过你如此说定是有什么理由吧?”
“知我者殿下也,如您所说众人避嫌都来不及,卢哲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无论他是否知情,此刻都应该与卢园划清界限才是上策。卢哲却深夜赶到大理寺,连沈又鸣出面都不愿离开,绝不可能是父子情深,反而印证了此事卢哲必定有所参与。
还有一点,我之前打听到卢哲并非只有这个儿子。”
“嗯?”魏洵闻言动了下身子,文卿远又把他转了回去,靠在自己身上。
“他在华都还有一处私宅,有一个小儿子,不知道卢夫人是否知情。”
“阿远,你也挺厉害啊。”魏洵拍拍横在自己身侧的大.腿,以示肯定。
“呵,毕竟当年之事,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就对这几人多加留了点心思。”世间有众多称赞文卿远的词汇,但从来都没有仁心宅厚,宽宏大量。
文卿远又换了个角度继续揉.搓。
“殿下,咱们安排的那位举人如何了?”
“放心吧,大理寺单独留了一个房间给他休息。为防止串供,所有人都是关的单间,其他人并不知情那是我们的人。”
“嗯,但愿此事不要再生异端。”
“放心吧。”魏洵抬.起头,头顶轻轻蹭到了文卿远的下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此事有皇兄坐镇,不会出差子到哪里去的。”
文卿远又加了几滴药酒,将手放回已经发红的皮肤继续揉.按。
“殿下,可仔细看了举人们收到的题目?”
“看了,此事我还想问你,今年考官是父皇钦定的,也按你提议的拖到最后一刻才公布人选,你说他们的题目是哪里来的?竟然还真有那么一两道沾了边。” 这事儿魏洵也极为纳闷儿。
“嗯,我也在思考此事,此次命题老师,直至最后时刻方知己任,并且入院以后全程由禁军把守,无人进出。
况且今年采纳了我的建议,从全部题目中随机抽选部分,作为科举所用,就连出题者不到会试结束,都不确定自己拟定的题目是否受用。
怎么卢园他们竟然真有相似的题目。难道当真是他们运气好,蒙对的?”
难得连文卿远也毫无头绪。
但两人都明白这案子里不会有碰巧二字。
“卢园现在承认了不少事,就是这题目出处,非说是他们猜的。我倒觉得有可能是这背后之人的身份,比在大理寺认罪还让他害怕。”
文卿远手中药酒已悉数融入发烫的皮肤,他腾出手来把衣领拢上:“殿下,此事明日就知晓了,现下您该回府了。”
最近文卿远主动了不少,魏洵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往后靠着不起身,耍赖道:“阿远,我今日宿在这里好不好。”
“殿下。”文卿远把怀中人推开,“您现在是监试副御史,我是礼部郎中,会试还未结束呢。”
行吧,有事殿下无事监试副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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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魏洵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到了大理寺。
透过栅栏只见卢园窝在墙角,头垂着看不清脸色。
“他昨夜如何?”魏洵低声询问狱卒。
“回殿下,按您说的,没让他睡个安稳觉,这会儿刚眯上。”
魏洵笑得狡黠冲凌鹤示意,凌鹤猛然一掌拍击于栅栏之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卢园惊呼一声,身躯如弹簧般猛地弹起,旋即又贴着墙面缓缓滑落。
此刻的他,已是浑身颤.栗,瑟瑟发.抖。
“卢公子,昨夜休息的如何呀?”
卢园连滚带爬摸到栅栏边,冲着魏洵直磕头:“殿下,饶了小人吧,小人认罪!小人都认!”卢园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全无平日的意气风发。
审讯庭内,大理寺卿徐梓鸿坐于主位,太子魏淳,皇次子魏洵依次坐于左侧,右侧则是御史台,礼部,吏部,刑部等一众官员。
卢园党羽及买题的举人们依次被带上了大堂,乌泱泱的跪满了一地。
徐梓鸿点点头,一位主簿起身朗声宣读起了此次科举舞弊案的案情。
念着念着,右侧一众官员神色各异。魏洵心里冷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后面还有大菜要上呢。
徐梓鸿看向卢园:“卢园,你可还有补充?”
卢园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小人认罪。”
跪在他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们也是伏地认罪,只是都嚷着是卢园指使。
卢园狠狠地转过头紧盯着几人,那几人都错开了视线,可嘴里还是嘟囔着那几句话。
魏洵想到那日这群人在山海轩为所欲为的样子,再看看眼下伏在地上的众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徐梓鸿看向监察御史唐澈:“唐大人,此次科举你为监视御史,可有何疑问?”
唐澈沉思片刻,朝太子看了一眼,才谨慎开口:“本官为此次科考的监试御史,姑且代众位大人审问一二,想必各位大人都有此疑问。
卢园等人只是一介草民,非我朝官员。
一,这题目从何而来;二,一介布衣能有如此大本事卖题给各位举人,只怕此事还需再多详查细究。”
唐澈身边众人都点着头,轻声议论着。
卢园大惊失色,伏在地上大喊起来:“大人,小人我……我也略通文墨,平日里也爱研究历年来科举题目,爱打听时政经济消息,所以才胡乱猜测了几道。”
这理由太荒谬,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魏洵更好奇,到底是谁,能让卢园掩饰到此地步?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不在于此,魏洵率先打破僵局:“那咱们就来讨论讨论第二个问题,卢园,你只是一介布衣,怎么做到科举卖题舞弊的吧。”
卢园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魏洵,眼里惊惧不已。
“来人,传卢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