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南山阕城中火光四起,尘烟笼罩着南山阕的上空。城中百姓不少惊慌失措,那失火的方向正是城中的武库所在。
这把火便是张鼎等人放的,武库位置偏僻,选这放火不会无端累及百姓。且武库失火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届时驻守南山阕的将士定会调往此处。
一旦城中守备将士被吸引到此处,那城门处就会守卫松懈。埋伏的大熙将士便可借此攻入城中,远水解不了近火,什平最近的援军尚远在百里之外。
赶在援军到达之前,须将南山阕攻下是好。
武库的火是从后院烧起的,依着众人所料,南山阕守备的将士大半皆被调至武库重地。
调兵之后当务之急本是救火,可值守库令却唯恐生变,安排一众将士将武库先行戒严。
戒严之后,再去救火之时,火势已然蔓延开来,外间守着的兵将都很难进入火场救火。而此时满城喧嚣的厮杀声音传遍南山阕的角落,还未歇息的百姓门窗紧闭着。
调往武库的将士此时才料到,中计了。城楼守备军仅剩下了一半的兵力,城墙之上的的弓箭手,漫天的箭矢密密麻麻如雨点般不停下落。
边西军中的弩车、投石车,不停地向城墙之上发射。跃上城楼的大熙士兵,与城墙上值守的什平将士厮杀着。
刀光剑影之中,武库之上的浓烟滚滚,南山阕全城好似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黑夜亮如白昼,身穿戎装的将士们兵刃、刀枪之上鲜血横流。
南山阕城中东西南北四处城门,季长安和陈远各自带着一路人马,攻其北门和南门。
季明德坐镇雍州,一方面静候着他们的消息,一方面盯着援军或者可能出现的其他异动。季明德心中焦急,可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外间传来将士禀报的呼声。
“报,将军,陈远将军与小季将军所带领的人马已攻入南山阕。”
下首坐着的老将军连声高呼了几个“好”字,帐中的气氛终于不似方才沉闷,南山阕的战况让在座的众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战马嘶鸣,铮铮马蹄声声响彻南山阕的土地,骁勇的将士们奋勇向前,刀剑枪戟利落地刺入敌人的胸膛。
意识到中计之后,戒严武库的将士赶忙回防,可回防才恰恰是大熙将士想看到的。
从武库分别行至四个城门,有四条必经之路。地形之便全仰仗着张鼎等人对南山阕的熟悉,在这四条路上早已埋伏好了起义军和两军的精锐。
当将士们行至此处,两边的屋檐之上,黑压压的人群跃然而起。将士们手中的火药箭矢蓄势待发,前方领头将士不过一个手势,一道道火光所带的破空声响彻街巷。
众将士身影相继一跃而下,刀剑声四起,中箭的敌军将士应声倒地。一声声哀嚎声传入耳内,所有人无心在意身旁倒下的身影,手中的刀剑、枪戟奋力向面前的敌人劈杀而去。
叶初阳和莫芊凝便在埋伏北城门援军的队伍之中,攻入城中之后,云清和木枫在埋伏南城门援军的队伍之中。
叶初阳和莫芊凝一左一右,手中宝剑空中划了一圈,面前两名士兵鲜血横流,抬眼望去人已断了气。
两人默契无间,一招一式严防死守,两人接连斩杀几人。对面不少守军也被这两人气势吓到,有那个不怕死的甚至还挑衅道,“有本事出来单打独斗?”
叶初阳暗中和莫芊凝交换了个眼神,叶初阳一跃上前,剑尖自下而上一撩,那说话之人身上便多了一道从膝盖蔓延到面门的血痕。
那守军身子微微翻转,莫芊凝冲着他的胸前、脖颈处反手便是两剑,当胸一脚那人身子便撞上墙头。
叶初阳兀自嘀咕着,“生死交战之际,傻子才跟你单打独斗。”
话音刚落,莫芊凝瞳孔蓦然放大,她眼见着叶初阳直直倒了下去。“铮铮”两声,莫芊凝用剑将箭矢挡开。
援军之中有一队弓箭手,趁乱厮杀之际,这群弓箭手暗中设伏,几名将士已被箭矢所伤,倒地不起。
雍州军领军已带着几名将士上了一旁的小楼,去找埋伏的弓箭手。莫芊凝跑到叶初阳身侧,他胸前插着一支箭矢。
莫芊凝慌乱中按着中箭的位置,可鲜血淋漓的场面却未见到。她将箭矢拔出,心底蓦然一松。
她使劲摇晃着叶初阳的身体,一声很长的吸气声让叶初阳清醒起来,眼底仍是一片茫然。
莫芊凝指了指他前胸中箭的位置,叶初阳不禁大笑了几声,“多亏了小榆的护心甲,捡了一条命。我方才晕过去之前,想着你云大哥定是要生气了。”
莫芊凝努了努嘴巴,道,“你自己回去给云大哥解释吧!”
叶初阳慌了神,“诶,阿芊,你可不能出卖我吧?”
莫芊凝冲着眼前的守卫刺了两剑,冲着他喊道,“别废话了,先杀敌呀!”
叶初阳扬手一挥,反手向一旁刺出一剑。攻入北城门季长安所带的人马,已将北城门攻下。
此时北城门上早已换上了代表着大熙官府的牙旗,南山阕的北门已然沦陷。
雍州军将领所带的那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弓箭手的身后。后背暴露给了敌人,乃是战场大忌。
满城厮杀之际,无人在意角落微弱的“嗬,嗬”几声,只顾着巷中的雍州军。发觉之时,脖子一凉,一股暖流顺着脖颈而下。
喉间血腥气涌来,脑袋一阵眩晕,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可是根本说不出来。渐渐厮杀声被欢呼声取代,东西南北城门之上悬挂的旗子,皆数成了大熙的牙旗。
雍州军的将士们站立于城门之上,被俘的什平将士押在一旁。南山阕中的原大熙百姓,打开屋门,竞相奔走相告。
我们,又是大熙的子民了。
天时地利如此,一阵风起,武库的大火随着风向飘向荒野。陈远和季长安先行调派将士,救火以免火势会伤及百姓。
三个时辰之后,拂晓前,武库火势渐熄。一夜厮杀,将士们身心虽然疲累,可也是不敢丝毫松懈。
南山阕重新回归大熙版图,将士们此刻还顾不上欢欣,城中什平被俘的士兵暂被安置于南山阕衙门之中。
士兵由雍州军的将士看守,雍州军破城而入之时,什平也已收到的南山阕被攻的消息。
什平朝廷欲派出援军支援,可大军的调动本就在雍州军考量之中,边境的军队一有异动。
定西军的出动拖住了了什平的援军,一旦出兵,什平也将卷入战火之中。
什平朝中也出现了两派声音,主战派认为应当立时出兵南山阕;主和的认为大熙此举乃是震慑匈奴各部落;中间派则坚持南山阕是小,若是周边小国因此进犯事大。
战机瞬息万变,一时犹豫便要败北。什平朝中还在吵着沸沸扬扬的时候,雍州军的旗子便已插遍了南山阕的角角落落,城中值守防卫的早已换成了雍州军中的人。
而同样一夜难眠的还有百里之外的匈奴各部落,从探子传来雍州军攻入南山阕的消息之后,部落首领的营帐之中烛火持续闪烁着。
匈奴部落与大熙交战多年,元气大伤,以往依仗着南山阕的存在,各部落尚且还能喘息。
可如今局势已然扭转,雍州军进发乃事早晚之事。高悬的利剑时时悬于头顶,任谁都无法安然入睡。
雍州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要的便是匈奴部落,日日担忧。将羊群圈养起来,何时吃、怎么吃,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羊群日复一日,只是在等待着时间的降临,一点点小的动作都足以引起整个羊群的惊慌。
苏云来部落游说之时,首领是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可如今局面,却也让他不得不有所改变。首领心下暗自有了较量,吩咐下去,增强了部落的守卫。
晨间的阳光笼罩着南山阕之时,一夜未曾见到援军,雍州军中每个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南山阕中除了原大熙的子民之外,还有不少什平百姓。攻入城池之后,雍州军纪律严明,不曾惊扰城中百姓。
不论大熙原子民还是什平子民,一律当成南山阕中的百姓。什平军已战败,什平人此时没了仰仗,也不敢生事。
正午之时,战场清扫、换防诸事,皆已处置妥当。不少什平百姓听闻了一些风声,张老爹跟几个街坊聚在一起。
周围人屏气凝息,静待着张老爹即将出口的,可能决定着他们命运的言语,“我听闻呀,雍州军如今将咱们的将士关押在县衙之中,等候处置。”
身旁男子问道,“那那些将士如何处置?”
“不好说,战败的俘虏能如何处置,不还是战胜方说了算。”
刚发问的男子,身旁站着一个妇人,道,“那我们呐?大熙人会不会发落我们?”
张老爹沉思片刻,摇摇头,“街坊之中有几个识得军中人的,我听闻他们的意思,大熙的百姓自然还是留在南山阕中,说来这本也就是人家的地方。至于我们,愿意留下经商、定居的,留官府备案,继续在此经商也好,定居也罢。而那些不愿留下,只能回什平了。”
那妇人本就在此经营商铺,闻言面上先是一喜,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张老爹,这消息可靠吗?”
“军中的消息,应当**不离十。”
那妇人道,“如此甚好呀,继续经商,只要不断了我们活路就好呀!”
十余年间不少什平人来此经商、定居,商旅繁荣让南山阕的百姓安居乐业,这其中大熙人和什平人也都有所受益。
很多孩子从一出生便成长于此,城中的一草一木滋养着他们的成长。易帜便意味着重新选择,留下抑或离开?
南山阕的什平人开始打算自己的未来,之后两国和谈,大熙的舆图之中重新有了南山阕的位置。
不少什平人还是选择回到了离开十余年的故土,留下来的多半也都是在城中经商的商人。
两国贸易往来如常、商旅依旧,看似什么也没变,实则什么都变了。曾经的起义军,张鼎等人皆数受到了重用。
有的参了军,有的入了仕,他们依旧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南山阕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