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距离叶初阳被逐出门派的时候已将近一载,现下在回到剑阁派,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师父、师叔相继故去,三师叔行踪未定,而自己就这样成为了剑阁派的新一代掌门人。诸事堆积心头,眼前剑阁派的牌匾跃然眼前,门中留守的弟子早已收到了江横的书信。
望着归来的众人,压制着心中的伤痛情绪,努力挤出个笑脸,齐声喊了一句,“掌门师兄。”
叶初阳颔首示意,剑阁派的一草一木早已刻入脑海,眼前的情景如离开之日一般,半分也未曾变过。
门中弟子齐聚议事厅,叶初阳立于上首,一字一句吩咐着日后的安顿。
剑阁派门中弟子故去之后,尸骨会葬于后山陵墓之中。历来门中的掌门人及门下弟子均安放于此,时遇春和明筠沣自然也不例外。
供奉先祖的牌位则置于埳室中,每逢佳节祭祀之时,门中上下门人由掌门人带领,前来拜祭门中列位先祖。
丧礼结束之后,门中还有不少事项有待处理。江横确实是个得力的帮手,将大大小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有时候,叶初阳甚至觉得比起自己,江横倒更像是门中的掌门人一般。他几次三番询问江横的意思,明里暗里想将掌门人的位置交出去。
可江横次次予以回绝,直言道,时遇春曾言明,自己做事易受影响,容易瞻前顾后,不适合带领门中弟子。
叶初阳更是不解,难道自己这放浪形骸的样子,倒适合带领一众弟子了?
愁归愁,可身负掌门人的重任,该做的样子也还是要做足的。
以往叶初阳不睡到日上三竿,怕是不肯起。如今每日晨起就能见到他带领一些小弟子练功的身影,有时甚至木枫起身的时候,叶初阳都指导完师弟妹们的剑法了。自从出任掌门人之后,叶初阳算是能理解师父为何要逼着自己多念书,长点学问了。
一个门派若想长久立足于武林江湖之中,仅仅凭借这一身武力那是全然不行的。门中大大小小的杂事,每日、每月、每年门中弟子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每一样都是需要细心钻研的。
现如今江湖门派要养活门中弟子,多多少少都须涉及些生意经。不若再富裕的底子,总有着坐吃山空的一天。
这些日子门中的琐事,着实让叶初阳头疼不已。门下的铺子、田产收租,门中弟子每月下山到市集义诊的人手安排。
叶初阳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晚间入睡时,才有空想一想远在雍州的云客帆。不知他在雍州的事情还顺利吗?
前几日才收了一封云客帆寄出的书信,想必是刚到雍州就写了,信中写了不少雍州一路的见闻,直到信的最后才写道:盼着二人早日相见。
剑阁诸事,悉心处理,清风明月遥寄相思。
思君、念君
盼,早日相见。
望着眼前书信,想着心上人的模样,叶初阳只想着尽快将门中诸事安置妥当,才好赶赴雍州。
生意经的事情,还好有木枫帮手。众人均没料到,将木枫留在扬州养伤那段时间,他耳濡目染跟着叶明晴和桑榆学了不少经商道理。
如今却全派上了用场,叶初阳不禁感慨万千,孺子可教也。
感慨之余,叶初阳又起了些其他的心思。木枫武学造诣不错,假以时日必成气候,人虽然不那么欢脱,可为人正直、聪明又好学。
仔细想想,除了行事不似明筠沣不拘小节外,其他方面还颇有师父的风范。年纪尚小,行事却很持重、稳当。
叶初阳将这想法告知莫芊凝和云清后,云清不觉有何不妥。反观莫芊凝,直言叶初阳就是偷懒,不愿担负门派重责,逃避师叔的临终之托。
之后叶初阳也不再提起这茬,归山之后,门派中的事情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叶初阳便开始惦记起了雍州的人,可不知为何,门中弟子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
从回来之后,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派中接连发生变故,此时的叶初阳如同顶梁柱一般,有他在众人心中才有底。
门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现下都寻他来定夺、拿主意。派出寻访三师叔的师弟们,也未能将吴胜雪请回来。
他们带回来的也只是吴胜雪的一封书信,叶初阳记忆中对三师叔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
吴胜雪书信寥寥几句,字里行间俱是不愿归来之意。
故人已去,
重回故地,
也不过徒增伤怀。
百年之后,
黄泉路口、奈何桥头,
终有重逢。
把酒言欢,再叙往昔。
斯人已矣,回来所见也不过孤坟而已。吴胜雪信中还提及,剑阁门下弟子众多,能人奇才辈出,总有人能鹤立其中,将剑阁派发扬光大。
江横道,“那三师叔之意,便是不会再回来了。大师兄,你还是就依着师父临终之言,掌门人之位非你莫属。”
云清道,“大师兄,江横师兄说得对呀,如今门中也只有你还算能当此大任。”师兄妹的默契展现如此,云清一眼便知晓了叶初阳的真意。
木枫和莫芊凝不作声响,显然是认同云清此番言语。云清又接着说道,“这派中大小事务,却是要有一人劳心劳力,大师兄身为派中辈分最高的人,理应如此。”
叶初阳长叹一声,似是感慨道,“身为本门大师兄,我身兼重任自是不能推脱。可如今在门派中,掌门人却是寸步难行,时常到哪都有师弟们跟前跟后。就连师兄夜晚睡梦中,都好似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哎,师兄也甚是疲累呀。”
师兄妹这一唱一和,江横算是明白其中意思,笑了一声道,“师兄,是想去雍州?”
叶初阳不答复也不否认,江横便已明白。现下门中诸事都已然料理妥当,叶初阳的心自然是想着早日到雍州是好。
前些时日,猝不及防的变故,叶初阳在同门之中便犹如救命稻草一般。众人都想要牢牢抓着这根稻草,望着风将他吹向何处,便跟着他飘向何处。
现而今船儿还在汪洋之中前行,新的掌舵人也经住了巨浪翻天的洗礼。剑阁派上上下下焕然一新,未知的恐惧慢慢也不复存在。
江横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打了个转,温声道,“师弟们之前盯着师兄,是因为诸事未定,心中无所依仗。而今门中被师兄治理的妥妥帖帖,他们自然也放下心来。先前掌门师叔喜好外出云游,师兄身为掌门人,外出云游游历也实属常事。”
叶初阳面上一喜,江横如此这般说来,便是已然答允了。江横在门中师弟妹中颇有分量,若是他能配合自己,那去雍州之事,自是容易非常。
叶初阳还未出声,木枫便喜道,“江横师兄,这是答允了?”
江横默默地点点头,无奈道,“大师兄的心,恐怕早在几日前便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这下倒是叶初阳不好意思了,“师弟,师兄先谢过了。等雍州之事了了,我再回来。”
云清眼见江横答应了叶初阳下山,凑到江横跟前,眨眨眼睛道,“那,我们三个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大师兄下山了?”
江横双手环抱胸前,叹息着,“恐怕不答允你们,也是行不通的。”
江横的形象此时在云清心中逐渐伟岸高大起来,江横失笑道,“明日晨间我会知会他们,议事厅有事相商,在此期间,就没人顾得上盯着你们了。”
叶初阳道,“那若是他们问起呐?”
“武林大会之上人才辈出,令人眼前一亮。是而掌门带着同门师弟、师妹出外游历,拜会各门派前辈高人。”
四人俱是一笑,想着江横在同门面前编瞎话,便觉得好笑。次日有了江横的掩护,四人下山毫无阻碍。
议事厅中江横还在朗声说着,门中弟子聚在厅内。谁也未曾留意,有四人趁着时机悄然消失在了山门口。
四人下山之后,在集市买了四乘快马,一路疾驰往西而去。可前后不过一日之差,叶初阳便错过了云客帆的书信。
等他们四人抵达雍州之时,才知晓了云客帆已回到扬州的消息。云客帆到雍州的第三日,便收到了杨继专程送来雍州的书信。
杨继收到云客帆从洛城寄出的书信之后,心中算是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有了底。辗转思索之下,修书一封将云客帆带回了扬州。
临走之时,云客帆将回扬州的消息,传信给了叶初阳。可时间之差,叶初阳离山之日还未收到来信。
叶初阳不知其中曲折,四人直奔雍州之后,才知晓云客帆已回扬州。然而最欣喜的人,自是非季长安莫属了。
云清来了之后,季长安弯着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林霜绛追着季长安投去的目光,一眼就认出了云清。
她笑意盈盈地,“你就是云清姑娘吧?”
云清颔首,对着眼前的贵妇人展颜一笑。林霜绛续道,“一直听长安念叨你,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这下饶是云清也有些难为情,只好冲着林霜绛笑了笑。
南山阕城中的起义首领张鼎,此前的数次起义已被镇压终结,起义军中的实力也有所消减。
这两年间他们保存实力,伺机卷土重来。未曾想到找上门的人竟是边西军中的人。
张鼎等人欢喜非常,什平治下的原大熙百姓日子过得很是不好。他们屡次三番起义,为得便是想回归大熙。
如今时机放在眼前,没人愿意就此错过。叶初阳几人到时,正是雍州想要出兵之时。
故土回故国,可谓大事,没人想错失时机。四人一身武艺,留在雍州更能发挥余热。
叶初阳只好修书一封,告知云客帆迟些时日再回扬州相见。盼着想着见的人,阴差阳错又要耽搁些时日,才能相聚。
叶初阳的心里多少是带着失落的,可几人辗转奔波,一路从南岭到洛城再到如今的雍州。
奔波许久,答案在眼前呼之欲出,任谁都难以拒绝,亲眼能够见到如何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