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乃是时节的大事,近几日各地官员春耕的折子不断,龙书案上单春耕的折子就堆砌了厚厚一层。
李泽尧饮了口茶水,便想借着劲假寐片刻。刚闭上眼睛还未睡去,内侍官进殿凑着他耳边,低语几句。
李泽尧将一旁茶盏拿起又抿了口,润了润嗓子,道,“呈上来吧!”
内侍官将密信递给永阳帝,李泽尧看信的时候,内侍官一直盯着永阳帝的神情。
李泽尧一字一句看清了信中的内容,站起身来内侍官便紧跟其后。春暖花开,可北方的气候还带着些冬日的寒冷。
宫中的地龙还没断,殿内殿外还带着些温差。午后的暖阳带着些温暖之意,穿过层层宫墙砖瓦,照射在了内殿之中。
李泽尧没有回身,内侍官识相的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将其投入了炭火盆中。内殿中有一副占据了半个墙壁的舆图,那图上密密麻麻框出了很多地方。
李泽尧盯着图中某处半晌,沉声道,“去把太傅请来。”
身后的内侍官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传话。李泽尧回身回到龙岸前继续处理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
阳光穿透一旁的花窗,舆图之上被框起来的“南山阕”三字,熠熠生辉。
季明德从长公主府中出来,心里还在思索着李泽敏适才的一番话。明人不说暗话,他讲明了此番来意。
李泽敏扬了扬手,奉茶的婢女退了下去。季明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长公主的反应,他静待着李泽敏开口。
李泽敏到雍州之后,深居简出。季明德也摸不清这位长公主的脾性,见对方沉默不语,心里的希冀一点点消减。
不多时,议事厅竟又进来一人。那人一身戎装,额上还带着丝丝汗珠,声音高亢,一看便知是刚从练武场下来。
男子一入内,便向李泽敏行了礼,“长公主有何吩咐?”
李泽敏大手一挥,免了他的礼,道,“季将军想必你也认识,将你们的发现说与季将军听听。”男子又看了一眼李泽敏的神色,看到对方示意,这才开口缓缓道来。
原来云客帆等人口中的“南邦人”,便是南邦的苏云。苏云乃是南邦军中的大将,南山阕虽属了什平治下,可两国之间商贸往来却未曾断了。
起先什平也曾禁止南山阕百姓与大熙往来,可如此治下民间不满情绪积压更深。后来什平也只好保留了一些贸易往来,以此彰显什平对百姓的厚待,此举一出确实有助于收复民心。
边西军中便有一些与南山阕的往来,苏云的行踪之所以能被知晓,也是源于此处。
长公主还在京都之时,军中曾有将领跟随公主出入宫宴,而苏云曾在前来朝贺的南邦使团之中漏过面。是而苏云出现在此处,便引起了注意。
若要前往匈奴部落,此乃唯一之道。多方打探之下,李泽敏与季明德知晓消息的时间几乎相差无几。
李泽敏示意那名将士退出去后,屋内只得她与季明德二人。她身上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沉稳、从容,不容置疑的姿态展露无遗。
李泽敏道,“季将军,本宫的消息是否有用的多?”
季明德笑了两声道,“长公主才智过人,老臣很是佩服。”
“你的来意本宫知晓,若要本宫出手相助也非难事。不过本宫只有一个条件,让边西军参与此战。”
李泽敏无视季明德投来的目光,继续道,“边西军与定西军本就应当并肩而战,这几年间边西军疏于练习,反观定西军常年征战,军力大盛。本宫也想借着时机,拜托季将军,好好帮本宫将这些边西军的战力操练起来。刀戟都快要生锈了,可得好好磨一磨了。”
季明德暗道,依着方才那将士入内之态,边西军可不像是疏于操练。可他嘴上还是说道,“调兵之事,末将自会向圣上请命。”
“好,本宫想,皇弟自是不会拒绝的。方才那是陈远,日后的事将军只需寻他便可。”李泽敏轻笑两声。
永阳帝对调配边西军的提议,未有异议。有了陈远的助力,南山阕如今的情境,季明德了然于胸。
那日见陈远,季明德便知李泽敏所说疏于演练自是托辞。近日间两军通力合作,边西军的将士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季明德也不由得忆起了当年边西与定西合力征战的往事,一时间感怀万千。
卢将军已逝,连年征战军中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季明德也不禁感慨岁月无常。壮士暮年、横刀立马,却是仍旧不在话下。
舆图架旁,季长安与陈远相对而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交战之事。季明德看着眼前二人,胸中畅快不已。
江山代有后来者,新老更替有时不过瞬息之间。
雍州要以南山阕作为突破口,抢占先机,震慑匈奴各部落。此时南岭早已整装待发,自云客帆和叶初阳走后,李泽逸与秦峰暗地里便将南岭城中的守备军进行了一番调动,为得便是应对南邦。
本应在月初从雷州归来的两位将军,也因军中事务被留在了雷州。看似毫无异样的雷州,暗地里将士们都已戒备起来。
本是来此训练将士的二位将军,此番估摸着,说不定能就地检验训练成果。
王府的后院李怿睿松开弓弦,“嗖”的一声箭已离弦,比起年初他又长高不少。抬眼望去那支箭矢牢牢扎入箭靶的红心之中。
箭靶的红心处已布满了五六支同样的箭矢,李怿睿冲着一旁的王妃欢呼雀跃,“母妃,母妃,我又射中了。”
王妃爱怜般抚摸上他还带着稚气的小脸,笑意浮上眉眼之间,道,“睿儿真厉害!”
一旁的李怿灏看着母妃赞赏哥哥,便将眼神投向李怿睿手中的弯弓之上。李怿睿听到扶南王妃的夸奖也是兴奋不已,“等下次,我要将此事写在书信中,告知阿芊师父。”
“好。”
李怿灏伸手想要去拿哥哥手中的弯弓,可他劲力不够,李怿睿喊了一声,“母妃,阿灏又开始捣乱。”
扶南王妃柔声细语,“阿灏也想跟哥哥一样,是不是?”
李怿灏瞪着圆圆的眼睛,不住地点点头。
李怿灏如今已能说出些完整的句子,他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是而很少像之前会因为别人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而去哭闹。
李怿睿的身高如今已高了他一个头,兄弟俩经常在一起的时候,李怿睿玩得一些他也很想上前尝试。
李泽逸一到花园中,见到的便是扶南王妃在教导两个儿子。五岁的孩子他有了自己独立行事的能力,而年长的孩子拥有更丰富的经验和更高的行为能力,而年纪偏小的孩子独立性不够完整。
李怿睿正处于这一时期,他更愿意跟同龄人或者年长者玩耍,而不是陪着小自己两岁的弟弟玩。
扶南王妃并未责怪他,而是循循善诱,二人乃是血亲兄弟,自是应该比旁人更亲近些才是。
李泽逸刚一走进,李怿睿和李怿灏便乖乖叫了一声,“父王”。李泽逸笑道,“睿儿,又欺负弟弟了?”
李怿睿忙道,“没有,是阿灏缠着我,老是影响我练武。”
“那你练武之时,带着阿灏一起。”
“可是他都不会。”
“师父教你之前,你也是不会的。你教了他,他才会。”
“哦。”李怿睿耷拉着脑袋。
忽而李怿睿眼露金光,道,“父王,阿秦哥哥都可以跟着秦叔叔上军营,我也想跟着父王一起去。”
“你喜欢军营?”
李怿睿点点头,他口中的“阿秦哥哥”便是秦峰的小儿子,军中将军的子女中阿秦是这些小孩们眼中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其他大孩子都不愿意带着一帮小孩子一起玩,只有阿秦不厌其烦会照看他们。而这些时日,阿秦进了军营,便没人带着他们一起玩。
李怿睿很是羡慕,一日黄昏,阿秦一身戎装从军营归家,英姿飒爽的姿态记在了李怿睿心里。他很想同阿秦一样,可他现在太小、太矮,长得还没有军营的长枪高。
一旁的李怿灏听闻哥哥要跟着父王去军营,嘴里也开始喊着,“阿灏,父王,阿灏也去,跟哥哥,一起。”
李泽逸和扶南王妃相视一笑,他道,“你们看,军营之中哪有这么小的孩子?”
“那是不是等睿儿长得同阿秦哥哥一般高,便能同父王一同上前杀敌。”边说还边比划着自己的身高。
李泽逸会心一笑,道,“睿儿,为何想去军营?”
李怿睿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认真道,“先生说了,大丈夫当世,要志在四方。征战沙场、守土开疆,而我身为扶南王世子,更要守卫好南岭,让百姓安居乐业。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父王这般,英勇无畏,保护好南岭的百姓。”
李泽逸蹲下身子,直视着李怿睿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脸颊,欣慰般地点点头。他一出生便是扶南王世子,日后自是要肩负起驻守南岭的重责。他出生在南岭,从小所见便是广袤的海岸,京都的高墙不曾在他心中筑起过。
“那睿儿更要用功,武艺要勤加练习,功课也不可落下。”
扶南王妃也接着说道,“想做到这些,睿儿要学得还有很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父王母妃是会老的,弟弟日后长大也是你的助力。”
“可是,阿灏,他连弯弓都拉不开。”
扶南王妃和李泽逸不由得失笑,一旁的侍女忍不住说道,“小世子要耐心教弟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