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68章 六十八

克劳德此刻正坐在花园里悠闲的泡茶喝，手一抬一放间，眼前多了个人，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片刻后，他噌的一下蹦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克劳德现在直感叹是活见鬼了。

而适应了世界变化的十一如今只在思考为什么。

照理说，因为阿黛尔才会建立联系的他们，应该不会有再见的可能性，所以现在的状况她实在不明白。

“你是神，连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不过不知归不知，这不妨碍她一脸平静的反问。

“我还以为你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克劳德对十一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多以前送她离开的那个夜，他还以为她早早往生了，却不想她居然还能出现，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不是你给我安排的黑羽的人生？”

“我什么时候给你安排过这段人生？”

两人再次陷入了相对沉默，似乎，是有些怪异事发生了。

“把你的手给我。”思索片刻，克劳德决定自己探寻下事情真相，而十一也配合地将手给他，这副不抗拒接触的模样倒是让克劳德惊奇了一下。他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闭上眼排查这一年多她所游走过的地界。

如他所说，十一离开的最初，确实作为游魂在另一个世界无意识飘荡了许久，她一直在等转生的机会，可这一个机会似乎很难等，她等了足有一年，才等到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克劳德很熟悉的人。

手指如触电般松开，克劳德的眉头微蹙。“居然是她。”

而十一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默默收回了手。“所以是谁？”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总觉得克劳德的怪异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西娅，我原本确实把你送到了别的世界，因为我想让你从头来过，但有人把你带了回来，还塞在了我的眼皮底下，我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大抵是没好事的。”

“所以我，是成了你们神斗法的工具吗？”

“……对不起，但我想，或许是的。”克劳德垂下眼，有些不敢直视她。

“克劳德，就算我再怎么罪大恶极，跟着受了这十一世的难，也该放过我了吧，这世界上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盯着我一个人折磨？一遍遍的给我希望，然后又一遍遍的将它夺走，这就是你们为神者的生活乐趣吗？”十一的眼底堆积起了怒意，她觉得这世界实在不公。

原先的她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念头，是克劳德非要将她从坟墓中捞出来，而等到她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了，现在却又让她知道一切终将是一场空？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只是很能控制情绪，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情绪，就好比现在，她很想与克劳德拼个你死我活。

“西娅，这一次我真的没想再伤害你。”克劳德有些想解释，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你走了之后，我也没有再插手过阿黛尔的生活，所以现世我已经很久没有细看了，我发誓我要是知道你又回来了，我会去见你的。”

“见我，然后呢？纠正这个错误，再将我彻底送走吗？”

“我可以抹除你存在过的痕迹，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还可以给你重新安排一段人生，这次你会有最完整的家庭和最坦荡的前途……”

“你开什么玩笑！”木质的茶桌被砸出了裂纹，十一此刻已气到浑身颤抖。

“我没开玩笑。”克劳德眨了眨眼。“你在这又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送你往生有何不好？”

“我原来是有自己的身份的，后来呢？后来被你们随意驱使丢弃。我想死的时候你不让我死，现在我想活了你却告诉我要抹除我存在的痕迹？克劳德，我就很好奇了，阿黛尔过分干预他人人生受了惩罚，你这样折磨我都不会遭报应吗？”

报应啊……大概是会有的，克劳德觉得十一如今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有人想用她来提醒自己即将发生什么。

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事，与当初阿黛尔所做的并没什么本质区别，只是一直只祸害一人的他因为没有造成什么国家覆灭的惨案，所以上级们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除了那个人。

克丽丝算是他的死对头，阿黛尔被罚下界就是她努力状告的结果，克劳德觉得，若不是他们兄妹两人必须留有一个，自己怕是早就被发配了，不过这不是他现在最该考虑的事情，再怎么样，在阿黛尔回来之前他还能有几十年的自由光阴，但十一就不一样了。“西娅，我知道你有怨，可黑羽千织这个身份确实不适合你，她的生命线早就已经走完了，借尸还魂强制续命，对你的身体是有伤害的。”

“你什么意思？”十一皱起了眉。

“按我刚才所看到的状况来讲，强制续命的副作用怕是从现在就开始显现了吧。”

所以自己莫名其妙发烧是因为这个吗？十一有些半信半疑，但说实话，她这个半信其实都不想有。

“你原来身体一直很好，病成今天这样怕是第一次吧，但我可以告诉你，莫名发烧只是第一步，你若一直留在这里，你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反正长跑运动员大概是当不成了。”

“那我可以不跑。”

“这不是不跑就能改变的事情，副作用之所以会危害到你的身体，是因为黑羽千织早就没有未来了。”谁知克劳德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十一这简单的避让决定。“我承认，之前没有好好确认你往生的事情是我不对，所以我现在想要弥补，跟我离开这里你还能好好活下去，可如果坚决留下，你也会没有未来的。”

“像黑羽千织那样吗？”

“……嗯。”

“呵。”十一抬手遮住了双眼，此刻只觉内心凄凉。

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这次能高契合度重生是克劳德对自己的照顾，结果自己不过是被用来提醒他所犯错误的工具，明明已经对未来充满展望了，现在却又要走向终结了吗？

可是，她这次真的很想作为黑羽好好活下去啊。

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泽田该怎么办，悠太该怎么办，幸村……又该怎么办？十一不敢细想。早知会这样，她便不与幸村相认了，至少这样，她就不会让他更牵挂了吧。

“西娅，让我送你走，好吗？”看出了十一的难过，克劳德的手轻轻抬起，却又最终放下。他本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促成这一悲剧的人是他，他又凭什么假模假式地安慰她。

“……可我不想走。”

“你会没有来生的。”克劳德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印象中的十一一直是想要离开的。照理说，这里不会有她留恋的人和事，难道他没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心境都发生变化了吗？

“我作为西娅的一生如此糟糕，根本不值得回忆，但有人告诉我，无论我披着哪张皮，他在乎的都只是我这个人。他让我知道，我是真实存在过的，虽然我也期盼来生，但我更不想让他忘记我，因为被人遗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想到，你也会爱人了啊。”

“都是被你们折腾出来的。”她一直都在为别人着想，但是偶尔一次，她也会想要任性一次。

“是我对不起你。”轻叹气，克劳德明白自己已经改变不了十一的决定了，这让他为她惋惜。

“所以我想打你。”

“……我让你打。”

“呵。”

后来的后来，十一确实动手了，只不过目送她回归现实世界时，克劳德脸颊上也只多了两个火红的巴掌印。

入夜时分，十一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告诉她，她现在身在医院。手背上扎着的点滴已经打完，血液顺着管子回流，幸村趴在床边睡着了，看起来是陪护了她许久，实在疲惫地撑不住了。

扯下针头坐起身，十一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眼中透出些不舍情绪，掀开被子一角，拿起挂着的外套，十一将它披在身上，然后推门出了病房。

“黑羽小姐，给你拔个点滴哦。”护士推着医疗车进门时，看到原本躺了人的病床空了，她发出的动静唤醒了幸村，揉揉眼，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清楚人去了哪里。

通过走廊监控一路查找，幸村最终在天台看到了那人。

十一单薄的身躯趴在栏杆上，两只手伸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京的夏天虽然炎热，但入夜也会有些凉爽，更何况她如今还在生病，状况自然不比往常，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出门的时候没有穿鞋。这看的幸村微微皱眉，他快步上前，从背后将人抱起，然后让她踩在自己的脚上，这样就不会光脚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了。

“你一声不吭的走了，我会担心的。”幸村将脑袋靠在她的颈间，语气中透着不满。

“抱歉，看你在睡，不想吵醒你。”将掌心覆在幸村置于自己腰侧的双手上，十一淡笑着，声音也放的轻柔。

“天台风大，回去吧。”想着眼前人刚刚退烧，幸村替她做好了回病房的决定，将人拦腰抱起，但因为很轻，所以他也没有多费力，仔细地将被子掖好，床头柜放着的药和水杯随即被递了过去。

“我睡了多久？”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症结所在，但为了不让幸村担心，十一还是乖乖吃了药。

“三十三个小时。”

“这么久。”十一的眼睛睁大了一分，她觉得自己与克劳德也没谈多久，但现实居然都过了这么久吗？怪不得连幸村都疲惫的睡着了。

“嗯，你一直没醒。”

“幸村，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感觉，除了陪着你，我好像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那你吃过吗？”幸村低着眼没有接话，但也就是这个反应让十一明白了其中意义，于是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我饿了，陪我吃个饭吧。”

“好。”看着少年听话的起身出去准备餐食，房门关上的瞬间，十一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第一次发烧就昏睡了这么久，那下一次会是什么？而且仅仅这样幸村就不眠不休了，下次再发生什么他的身体又该怎么办？所以自己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

不知道该怎么办，十一干脆靠在床头闭上了眼，而因为她自己也心烦，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幸村出门后一直没有离开。

透过病房的小窗，幸村可以看到十一明显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的双手捏了捏，情绪无处发泄。

从入院的那一刻医生就给她做过系统检查，但却没查出这么突然的高烧是因为什么，各项指标显示，她把身体养护的非常好，长期运动确实使人身体强健，但越是这样，突然的变化就越让人担心，更何况她还昏睡了三十几个小时。但因为没查出什么异常，醒来的人也一切正常，在本人强烈要求下，泽田最终还是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这是全国大赛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宫本几人撑着脑袋在场上看比赛时，大屏幕上滚动着下一项目预告。

“黑羽要是在，下一场该是她收官战了吧。”平川的手中拿着大赛秩序册，翻到女子3000时，黑羽千织的名字赫然在列，桐和这么多年来难得出彩这么一次，他感觉可惜。

“行了，说这么些有的没的干嘛。”野原摆摆手，及时打断了平川的感慨，对他们来说，本身能进全国大赛就已经十分出彩了。

“啊，等一下，我眼睛出问题了吗？”武藏瞥见大屏幕上放出的参赛选手名字，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喂喂，黑羽的名字怎么还在备赛名单里呢？”印象中，这是签了到确定会出赛的人才会上屏幕吧，可他怎么记得这人还在医院呢。

“你开什么玩笑，黑羽怎么可能……我靠。”高桥惊得扒着栏杆站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混在人群中来回跑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