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34章 三十四

日曜日，田径赛场检录点。

“九条。”中村眯着眼盯着十一，一只手则指着预赛分组安排表。“依旧是一组，你行不行？”

“4分10。”

“啊？”

“超过这个数的话，以后都听中村老师安排行吧。”

“哦哟哟，今天预赛这么有底气？”中村抬手摩挲下巴，听着来了兴趣。

“昨天回去深刻反思了自己，关于差点进不了决赛的事我很抱歉，所以今天我会认真的，所以……中村老师就不要摆出这一副防备的模样吧，我又不会当场跑路。”

中村干咳着清了清嗓子。“我哪有。”

“看来中村老师对我们网球部经理并不放心啊。”

“哇幸村。”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中村瑟缩了一下脖子，转头看见幸村满面笑容站在自己身后。“你什么时候来的？”再四下寻找了一下网球部的身影，中村惊奇的发现今天只有幸村过来了。

“中村老师这话说的可真让人伤心，校车上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校车……”中村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路过来似乎什么都没管，好像是昨天喝酒喝的有点懵了，所以就让平野负责了清点人员和现场报道工作。“啊哈哈，好吧。”尴尬的挠了挠头，他确实没注意到幸村这么大个人。“今天网球部就你一个人来吗？”

“正选们今天安排了加训，真田在组织，所以我作为代表来给经理加油。”至于为什么加训，幸村笑而不语。

“话说幸村，你就不能把她当成我田径部的部员吗？”频繁被提醒十一是自己从网球部借的人，中村有些患得患失。

“不能哦，网球部就这么一个经理。”幸村笑着拒绝。

“小气。”

一组预赛很快要开始，幸村惯例站在看台第一排观赛，十一活动手脚时，看到西塞躲在角落里盯着人，她的神情冷了下来，她就知道他又跟来了。

西塞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挺像个狗皮膏药，轻易甩不掉却又没那么容易抓住，不能让幸村落单，但自己还有比赛，所以为了应对风险，十一做了个两手准备。

幸村发现身旁站了个人时，略偏头看，只觉这人很眼熟。

“北川信，请多指教。”北川自觉的做着自我介绍。

幸村正色一分，听到这个名字他算是想起来了。“你是辻堂那个人。”

北川微微怔住，他没想到幸村居然会知道辻堂的事。

“你为什么在这里？”幸村并不明白，这年头绑架危害他人人身安全居然这么快就能自由行走吗？

“九条家保我出来的，我现在专门为她做事。”北川指了指发令枪响了后，领跑在最前列的十一。

“她保的？”

“是。”北川点点头，对于幸村似乎是有问必答。

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出来了，这段时间只是隐于人后，帮着相原处理十一的相关事务。就像承诺的那样，他将自己与井上弘划清了界限，搬家到神奈川时，他也一起帮着收拾行囊，虽说武力值并没多少，但如今的北川胜在执行力较强，所以如果只是要保证人不落单，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似乎，是十一交代给他的第一个明确任务。

“这倒是意料之外。”

“小姐人很好，而且似乎，比较重视幸村君。”

“她是很好，但你们九条家是不是有些太不重视她了？”幸村双手抱胸，无理由的一句话让北川摸不清头脑。

“我可能不太听得懂幸村君的意思，能说明一下吗？”

“北川君既然专门替九条做事，应该也知道她最近被人跟踪困扰的事。”

“当然，野村平次行事无章法，就是因为他频繁出现，小姐怕幸村君落单出问题，所以让我来陪着。”

“这就是说，你们九条家知道那个男人很危险了？”

“这是自然。”可为什么他觉得幸村问的有些火气？

“呵呵，那九条家的人倒真是有意思。明明都知道她在为此困扰，却还能让这个男人随时出现在她身边，甚至潜入她的住宅威胁。”幸村轻笑出声。“因为她有点拳脚功夫就放任她独自一人居住在外了？你们这么多人不摆平野村平次，难道是想等她自己出手解决吗？”

北川被问的有些尴尬，只是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其实他也觉得奇怪，照理说九条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道理会像现在这样有点放任生死。“警视厅倒一直在盯野村平次的动向，但这个人反侦查能力强，人脸监测很难抓取到他的行动轨迹，所以……”

“哦，找不到人？”

“呃，难找。”

“那你为什么站在我身边？”

“小姐说野村平次盯上你了，所以……”北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周身顿了下。“我明白了，多谢幸村君。”掏出手机准备去打个电话，北川看了眼幸村，询问他是否可以暂时自己待一会儿，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他才略走远了些。

北川走开后，幸村的脸色沉沉。

以往九条家的人向来紧张九条，就算是藤田偷药事件，相原也是风风火火就赶到了立海，所以现在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就很让人怀疑，如果是真的紧张，就算日夜寻找怕是也早就把那个人抓住了，但是现在这个态度……

所以他们也知道十一不是九条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按照最近迹部联系自己的频率，幸村觉得他至少是还不知情的，所以都有谁知道真相？应该只有九条父亲和相原吧。

再看十一突然就搬到了神奈川居住这件事，幸村觉得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处的微妙了些，好像是九条出现的那一天后，十一就搬到了这里，所以应该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在世田谷住不下去了吗？

幸村想不明白具体是什么事，他只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九条家并不那么在意十一个人的感想，不然野村平次怕是早就落网了。

“还真是无情啊。”虽说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更在乎九条是应该的，但幸村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这两人无情。

幸村其实也思考过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九条皮下换了人这件事。

九条从冰帝来立海后，幸村一直有些苦于这无法推拒的关系户，如果说原来的九条还是那个理性优雅的女孩子，谁看了都会喜欢的话，那后来精神状态不佳的九条就让他有些过分苦恼了，特别是差点被发疯的人打伤的时候。

真田原先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对九条感兴趣的，幸村觉得那大概不是兴趣，而且辻堂一事发生后心中的一点愧疚。

在井上弘居所外第一次见到十一时，他的愧疚心能够稍微减轻一些，那时的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梨花带雨，他就隐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再后来，就是她复学后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性格表现。

聪明能干的人谁都喜欢，特别是网球部这种实力至上的地方，幸村觉得自己真的开始在意九条的时候，是十一顶着这个身份第一天复学返训的时候。

他对九条是有些愧疚，但对十一却是真的感兴趣，幸村觉得以后就算都是十一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是九条在这儿的话他会有些兴致缺缺。所以这么说来，不止九条家的人无情，他其实也挺无情的吧。

大家都有自己的思考角度，那这么看来谁都没资格评价对方了。

正思索着，他的腰间被顶上些什么东西，戴着帽子的西塞笑着贴在他的身侧，一副终于得逞的阴险模样。“啊啦啊啦，这里怎么没人了呢，西娅这次办事不严谨啊。”

“野村平次，或许，我该叫你西塞？”

“随你的便，不过是一个名字。”西塞一只手搭在幸村肩膀上，在外人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关系和睦的兄弟一样站在一起看比赛，但实际上他另一只手握着刀抵在幸村腰间，只是衣袖遮挡后并没让人看的真切。

“你想做什么？”

“趁西娅不在，和你聊两句。”西塞笑笑，仿佛现在威胁着幸村的人不是他。“话说，幸村君是不是在觊觎我的女儿？”

“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九条家的女儿。”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回答我的问题。”手中的刀尖向前进了些，这让幸村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想自己今天若不是穿了外套，有点衣服厚度挡了些，现在怕是已经见了血。

“我没有觊觎她。”

“那天晚上进来什么都看到了，你就没有一点想法？”西塞明显是不信的。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恶心。但是这两个字幸村并没有说出口，如果自己的安危还被人拿捏着，他是不会呈口舌之快的。

“呵呵，还挺高傲？但是大晚上看到门没关就进来了的你和我又有多大区别。”西塞不信幸村没有想法，他能看出别人眼中的情感，他这么多年纵横情场可不是白玩的。

“那你想怎样？”对于自己未经允许就进门的事，幸村承认自己失礼了，但若他没有失礼于人，怕是才会情况不妙，所以对于西塞的质疑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西塞如今捡着自己身边无人过来挟制自己，会不会影响十一的心绪，自己会给十一造成麻烦吗？还是说自己本来不来会比较好呢？

“西娅倒是难得的有些重视一个男人，但是她越在乎什么我就越喜欢拿走什么，所以你觉得我会想怎样？”揽着肩膀的手用上了劲，西塞携着幸村就想往别的地方走去。他还是挺喜欢破坏十一在意的人和事的，所以浅聊两句失了耐心后，他准备开始自己的行动，但是人还没带出两步，就被回来的十一碰了个正着。

十一浅扫了一眼，就发现幸村是被挟制了，她的脸色冷了下去，她看到了西塞放在幸村腰后的手。

以她对西塞的了解，她非常清楚这时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再看看幸村，也是敛了神满面正色，于是她走上前，在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你如果敢动手，我削了你的手。”

“这种情况下还威胁我呢？”西塞好笑的扯了扯嘴角。

“不是威胁，是正告。”十一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以小组一位跑过终点线后，缓了口气看到时间停在4分10整，时间掐的正好，特别适合气一气中村，正打算和幸村一起乐一下时，她转头看见被搂着说话的人。

即便西塞今天把帽子压得很低，但十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本安排了陪在一旁的北川这会儿不见了身影，十一的眉头皱了皱，脚下的动作更快了一点。她完全相信西塞出手会不管轻重，所以保幸村是当务之急。

“正告？我不听又如何，你会直接动手吗？”

“我不会，事实上你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你我都没有公然动手的权力，多待了二十几年的你想必更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不会，但我不一定，反正都被通缉了，我可不在乎多伤害一个人。”

“你挟制幸村，不就是想让我答应点什么嘛。”

“哦？你还能答应了不成？”西塞笑了笑。

“只要你放了他，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闻言，西塞的笑意收敛了一分。“这只是个普通男人，或许长得是好看了点，但哪里值得你以己换人？”

“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不行，你不能答应他任何事情。”幸村皱眉，他并不想十一因为自己让好不容易有些转变的人生又回到原点。

“你小子给我闭嘴。”将幸村的脖子勒勒紧，西塞作势要将手上的刀尖再往前送一送，但似乎没有成效，因为眨眼间十一便蹿到身前，一只手环住幸村的侧腰，另一只手则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近在咫尺的凌厉让西塞下意识的害怕，他松开了幸村后退一步，手中的刀尖也顺势缩回了衣袖。

他又想起了自己被生生折磨致死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十一也是这个眼神，这种似乎被印刻进灵魂的恐惧感跟随了他许久，即便重活了二十几年，他也依旧会有下意识的退让反应。

所以当他回过神冷静下来时，十一已经环着幸村的腰侧将人转到了自己身后。

错失了这个机会，西塞有些气急败坏，再想到十一居然是搂着人转走的，他就更生气了。他不服，他很讨厌幸村这种似乎有些独特的存在，印象中的十一明明是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平都接近不了的，凭什么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年轻人能得到特殊对待？

“看来你又失败了。”保证了幸村的安危，十一终于能不客气的嘲讽西塞。

“你摆我一道。”

“你发现了又如何，还不滚吗？”

“但是西娅，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上心？他不就是个普通高中生？还是说你其实也喜欢他？”

“我不喜欢任何人，我只是纯粹看不惯你扰乱他人生活的无赖做派。”

如果说幸村原本还有些心动于被十一搂着腰带远的话，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内心隐隐的高兴就顷刻烟消云散了。

原来不喜欢吗？幸村本来还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别人无法拥有的机会的。

“哦吼。”虽说他今天也没能得逞，但发现幸村或许更受打击后，西塞觉得就算失了这个机会也无妨，反正两个人总有一个不痛快了，那这个结果也足够了。“好吧，那爸爸只好悲伤的离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和这小子好好沟通一下。”

“没有下次了。”

“哦？你难不成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护着他？”西塞挑眉。

“这不用你管。”

“呵呵。”敏锐的察觉到北川有带了人回来，西塞压低帽檐，脚步随之后退。“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哦，我的宝贝女儿。”

十一也不拦，她只是保持着将幸村护在身后的样子，直到北川姗姗来迟。“北川信，你回东京吧，我让相原给你安排正常的生活，你以后不必再替我做事了。”

北川愣了愣。“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大概明白十一是在责怪他玩忽职守，明明只需要守个一会儿，但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事他都没办好，确实不太应该。

“无妨，你我本无契约规定，你自由归去吧。”

“北川君其实是去找人来抓他的。”虽说对北川并无甚好感，但幸村觉得这会儿还是可以帮他说说话，毕竟他知道北川是为什么走，说白了他只是办事有点急性子。

“那抓到了吗？找的人呢？还是说不过片刻幸村就忘了自己刚刚是什么处境了？”但很显然，十一似乎是在生气，这让幸村顿了顿。

“九条是觉得，我不该在这里给你添麻烦是吗？”虽说知道十一多是为自己安危考虑，但幸村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拖后腿的人，但面对西塞，他却总是拖着后腿，所以今天果然还是不来的好。他记得她刚刚一手握住西塞手腕的模样，如果轨迹偏了一分，她的手怕是又要伤了吧。

“……自顾不暇的人没必要替别人担心。”十一略退一步。

“看来，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点点头，幸村也了然的退了一步。“既然如此，我想我得回网球部了，就祝九条的比赛都圆满顺利吧。”

生气，他不看了还不行吗？

幸村觉得十一什么都好，就是这副有问题喜欢自己解决的样子不好，他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潜在意思，但他就是情绪上来想要对呛，明明是可以一起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越想越气，幸村干脆冷了脸离开，十一抿着唇，忍住了解释的心，直看着幸村远去的身影。

西塞对她来讲是个大问题，而且目前看来他也确实想对幸村做点什么，那这种情况就不是北川能够处理的，北川不善武力，根本不适合对付随时出没的西塞，所以安全起见还是先送回去吧，这么想着，她抬手示意北川近前来。“北川，你回东京去，告诉相原，找一个极善武力的可靠之人过来，专门负责保护幸村。”

“小姐，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舍弃我好吗。”北川显得有些可怜巴巴，他明显在意十一说的让他滚蛋的话。

十一只是看了看他，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让你回东京读书，别说的这么可怜。”

“小姐是不是对我失望了，第一个任务我就没能好好完成，还差点害得幸村君出问题。”北川低着头，一副委屈小狗的模样。

“不至于失望，你没必要太在意，总归以后你都会是九条家的人，好好读完书再进集团也完全来得及不是吗。”

“我真的不会被抛弃吗？”就像，当年被父母抛弃那样。

“九条家不是北川家，他们遗弃人口，都会收到应有的惩罚的，你忘了他们，好好开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北川，不要纠结过去的不幸，被过去牵绊于你的未来无益。去读书吧，把落下的几年好好补回来，然后正常毕业进入集团，九条家会负责安排一切，毕竟我们可从来不会放弃自己人。”

“谢谢你，小姐，我一定好好学习，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北川沉沉的点下头，珍惜着自己即将开始的全新人生。

北川又想起来辻堂第一次见十一的模样，他想若不是她高抬贵手，如今的自己应该和井上一样再无光明未来了吧，能遇到这么一个人，似乎真的是他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