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14章 十四

“她在哪。”十一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出现在了警视厅。

相原已经在这陪了许久，清水投毒事件调查结果清晰，安装的监控完整拍下了她在柜门上刷有毒汁液的过程，但他还想从清水嘴里再得到些什么消息，却是困难非常。

金井与其他警员轮番问过话，最后的结果没变，清水从被抓获的那一刻起，就像是失去了说话能力一样，无论问什么，她都只是沉默地坐着。

这倒让十一起了一点兴趣。

与九条之间的联系，仿佛是建立在这具躯体沉入危机之上的，所以解了毒后，她们便断联了，没法亲自询问九条关于清水的事情，自然也无法得知是否有内在原因，看来只能自己去打探了。这么想着，换了一身衣服后，十一来到了警视厅。

相原正坐在金井的办公室里，跟着转了许久的他看起来都比平时要憔悴了。

“小姐？你怎么来了。”没想到十一会自己过来，相原急急放下手中的文件，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想着与清水也是同班同学，有没有仇怨，得亲自问过才能确定，所以我就过来了。”

“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

“送医早，问题不大，已经休息很久了，现在我都有精力出去跑两圈哦。”

“小姐说笑了。”相原轻笑出声，十一这表现，明显就是为了让他放下心来，那他还是顺了她的意好了。“清水美惠在询问室里，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但一直问不出来，时间到了之后应该就要带走了。”

“那我能去见一见她吗？”

“原则上不可以。”金井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十一进来的时候他正好钻下去找东西，这一下冒头倒有点像只地鼠，让十一不免惊讶了一下。“不过你是受害者，我可以不走原则，让你去了解一下加害者的心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发现。”扒着桌子站起来，金井将笔记本拿在手里，向十一做了个手势。“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所以十一是在金井突然改变了审讯策略后，得到了与清水见面的机会。

“吱嘎。”开门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响亮，询问室的灯被点亮后，清水下意识的想要抬手遮挡在眼前，却因为双手被扣在桌面上而只能作罢，适应了光亮后，她微微抬头，然后在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愣在了原地。“九条……”清水发出了进来之后的第一个音符，这让一直因她沉默无从下手的金井颇有些意外，看来自己改变的策略或许能收获些什么。

“清水，你好啊。”

“我不好。”再次将头低下，清水只觉自己无法直视十一。

“怎么不好，你都得手了，应该高兴一些。”

“你在嘲讽我吗九条？”自嘲的笑了笑，对于自己暴露了的结果有些意外，一直以来，她都潜伏在九条身边，平时连话都不会多说的她无论再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或许忘了，你给她发过两张照片。”

“照片？”

“井上和藤田手中，各有一张辅助计划实施的照片，拍摄角度证明是离我很近的人，所以我其实一直知道我身边有帮手存在，只是或许因为藤田失手了，她有些急着让你出手，我又运气好有些警觉，这才把你抓了个正着。”

“这么看来我应该迟点出手。”

“不出手不好吗？还是说，你恨我恨到巴不得我去死？”

“我不恨你。”

“哦？”十一的尾音拖长了些。

原本她以为，九条与清水之间应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恩怨存在，但见到人的那一刻，她发现清水的语气淡淡，看起来倒没有见到仇人的愤恨模样。从前她见过太多恨她入骨的人，他们每个人眼中都有掩饰不去的愤然，清水不是这样，而且也迅速予以否认，那就只能是另一种情况了。

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迹部用自己的情报网帮她查了一些事情，所以她也算是做了准备才来与清水见面的。

“清水，你似乎，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被扣押在座位上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有了一瞬的僵直，这细微的变化十一看在眼里，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你弟弟还在静冈读小学，不过最近似乎失去行踪了，不如让我来猜猜发生了什么吧。”走到清水身边时，十一搂住她的肩膀，然后俯身附在她耳边轻轻开口。“那人，用你弟弟的安危来胁迫你帮她做事了吧。”

金井站在门边，看到清水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就像被猜中心事一样，于是他不得不感叹自己打破原则做事是有好处的。

似乎可以得到意料之外的线索。

“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抵死不认揽下一切罪责，就可以换得她放你弟弟一马吧？你人都在这里了，什么都看不到，又如何确认源君安然无恙呢？”

清水源，小学一年在读，清水父母去世后，与姐姐清水美惠相依为命，两人感情很好，清水源虽小学住校，但每周结束清水都会去接他回家待两天。但在一周以前，清水在惯例去接弟弟的路上，被突然停下的面包车上下来的两人抓了上去，然后她在一处郊区别墅里见到了自己的弟弟，以及那个趴在满身金银珠宝的男人身边的女生。

“她告诉我，除掉你，源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但如果我暴露了，也不能把她供出来，否则她随时可以把源处理掉。我不敢报警，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所以我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办。”

“看守很严密吗？”

“什么？”清水有些没听明白这突然的一个提问。

“我说，看守很严密吗？你既然知道源君被困在哪里，应该多少也观察过她的守卫力量吧。”

“……在郊区别墅，从大门到建筑体之间还有个很大的花园，也有很充足的巡防力量，源在三楼，警察没可能无声无息攻进去救人。”

“明白了。”了然的站直站好，十一站在清水身旁，与金井呈对立站位。“警察人多，不适合强攻，所以源君就由我帮你去救回来。”

“啊？”清水侧着脑袋，一时间理不清现在的状况。

“九条小姐，请不要自己决定这种事情。”金井觉得自己听着听着，听到了事态的不同发展趋势。“清水源的绑架事件警视厅会派人解决，这不是一般民众要操心的事。”

“也是，那金井警官找一个有绝对把握潜入别墅的同事来吧，毕竟清水是没来得及汇报就消失了踪迹，源君的处境目前很危险呢。”

十一的话音落下，金井收到了清水投来的期盼目光，他被看的难免紧张，但在脑海里淘了半天却也找不到一个能有万全把握的警员，这让他有些尴尬起来。“这事还得计划一下。”

“可我的同学等不起。”

“……”金井此刻突然觉得十一是故意的。“那九条小姐有什么计划？”

“我们这样子……”勾勾手指把金井叫过来，十一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

相原在金井办公室里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十一回来，自觉不对的他循着走廊一路过去，看到了正在安排工作的金井，他的手中还拿着笔记本，但身边并没有十一的身影。“金井警官，小姐去哪了？”微微皱眉，等到金井和一人说完话后，相原开口问道。

“……我的警员送她和清水美惠去救一个人。”

“？救人？”相原听的心中一惊。“开什么玩笑？你是警察她是警察？把她和对她投毒的犯罪嫌疑人放在一辆车上，她要是出事了我九条家跟你没完！”相原是一下就炸了的，原本他还能对金井保持客气态度，但在听说十一去解救什么绑架案的人质时，他连最基本的形象都顾不了了，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警视厅缺人缺到这个程度。

“你别激动，这还是九条小姐强烈要求的。”

“她要求就能放她去了？她都没有自保能力。”

“啊？可她刚刚给我那个过肩摔动作可是又快又准，我想整个警视厅也找不到比她出手敏捷的。”金井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和相原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明明刚刚十一一把就把他甩出去了，他现在都觉得背板疼。

虽疑惑金井这话的真实性，但相原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思考，他只是皱着眉要求跟着一起去现场，顺手还掏出了手机向信玄汇报这件事。

警视厅忙成一团。

十一坐在小车里，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建筑，围墙建的很高，大门口也有人在把守，她们的车停在树丛阴影中，没开灯倒也没被发现。

“我上次来是两天前，源还被关在三楼房间里，就是那个地方。”清水将没有被手铐扣住的右手伸出，指着远处从左数过来的第三间房间。“但是九条，你真的要进去吗？”她看了看十一，对于她居然真的要帮自己救弟弟的行为表示不太理解。“我都这样对你了，为什么还要帮我？”

“相依为命的人生过的会比较辛苦，我可以理解。”十一透过车窗观察着情况，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她并没有多少紧张。

相依为命这件事，十一以前也干过。

十一的母亲从嫁入西蒙家族的那天起，便按照家族惯例断绝了与母家的一切联系，所以十一是母亲在家族里唯一能依靠的人，因为她的父亲并不喜欢母亲。对十一来说，她能够理解清水为了弟弟被胁迫行动，如果力所能及，帮一帮也无妨，只当是为九条往后的人生清障，所以现在的她才出现在这里。

“清水就在这里等吧，我会把手机调静音，等找到源君后再给你发消息。”

“九条……”在十一确实关闭了手机声音打开车门出去的那一瞬，清水的右手抬了抬，捏住了她的衣摆。“谢谢你，你要注意安全。”

了然的在清水手背轻拍两下，十一关上门，向别墅走去。

别墅的守卫力量还挺充足，十一低眼看着脚底下五十米一岗的布置和手握橡胶棍巡逻的保镖，将自己的马尾重新扎好。

她现在正坐在高高的树杈上。

从围墙外一路摸索过来时，她发现了这棵长得非常高大的参天巨树，它的树枝一路延伸进围墙，但因为过分高大，一般也没有人能徒手爬上去，自然就没有了守卫力量。不过十一不是一般人，站在树脚时，她只是略微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后退几步，用助跑轻松攀上了树杈。

抬手放在额前，十一观望了一下不远处亮着光的别墅建筑。

她的视力非常好，在球场上就已经表现过一次，因此她也能够清晰的看见房间半拉的窗帘后面，是瑟缩着坐在角落的清水源，他的身边没有人，看起来，守卫都守在了外边。

所以她从窗户进去就是一个好选择了。

这么想着，十一顺着树杈下到地面，然后轻巧躲避着巡逻队伍的视线，从背光一侧的建筑外墙爬了上去。

清水源将脑袋从臂弯里抬起时，正好看到窗外挂着的十一的脸庞，她虽做了嘘声的动作，但他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本就还是个孩子，自然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这让守在门外的守卫砰的一下开了门冲了进来。

“干什么大叫？”守卫A不满的吼着。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惊慌的眼神下意识会往窗边飞，这让守卫B心中起了警戒，他顺着方向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探头出去，却只感受到风吹在脸上，只一瞬，他就为自己这一惊一乍的表现感觉好笑。

这里是三楼，就算有人闯进别墅又怎样，从门口到这里一路上都是守备力量，哪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到达这里。

于是他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复又将窗户关上，转身摇了摇头，向队友示意没有异常。

“再瞎叫下一顿饭不给你吃了。”守卫A有些烦躁的踹了清水源一脚，两人念叨着走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关闭后，清水源揉了揉自己被踹疼的小腿，然后反应过来似得跑向了窗户边。他肯定自己刚刚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守卫开了窗似乎没有找到，去哪里了，掉下去了吗？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刚想探头出去看个究竟，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十一的身影。她的手指还是放在嘴边，依旧是示意噤声的模样，但是这一次，清水源忍住了。

扒着窗框跳进房间里，十一轻拍了手上的灰尘，然后将兜里的手机掏出，她勾了勾手指，叫清水源站定别动。“我拍个照哦。”在手机屏幕上打出这行字后，十一将手高举，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叮咚。”清水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三上警员打开屏幕，收到了一条来自于十一的讯息。“见到源君了。”配图是两个人的合照，光线充足的房间里，是一脸轻松的十一和一脸懵逼的清水源。

“这么快？”三上不禁发出惊叹声，没记错的话，十一好像出发也才不过半小时。

见到弟弟安然无恙，清水的眼泪忽的一下就蹦了出来，这么看来，十一或许确实是能让她脱离困局的那个人。

发送完讯息，十一转头看着清水源，轻轻开了口。“源君，我要背着你走窗户出去，但因为我比较害怕异性接触，所以这期间你不要随意乱动，可以吗？”说话间，她将自己的外套衣领拉高，然后将原本可能是捆绑过清水源的绳子拿起来，决定用来固定自己要背着走的人。

“那我用衣袖把手包好，我一定不会碰你的，九条姐姐。”

十一略微有些惊讶的回过头，但也只是肯定的点点头。将一块布料垫在自己脑后，清水源轻轻环住了她的脖子，有衣物隔开，即便是这样接触十一也能忍受，再用绳子将他的腰和腿脚固定好，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不会被牵绊住后，十一站上了窗台，然后笑了笑。“我们要出发了哦。”

底下巡视的守卫像是感觉到什么，微微抬头，只见十一扒拉着外墙的装饰物，用以减缓下跳时的冲击，片刻后，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落在他的肩膀上，哀嚎声响起，也吸引了周围的值守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