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神的遗物 第4章 第四局棋

进藤光感觉自己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只得干咳两声。

“绪方老师。”半晌之后他才唤道。

这事绪方精次停了车，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下车。”

这让进藤光准备说出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一时半会又拿不准绪方精次的态度，只能闭嘴打开车门跟在对方身后。

这家餐厅肉眼可见的昂贵，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能拥有这么大的场地是很难得的。

绪方精次在进藤光眼中就是那种标准的成功人士，得体的西装，昂贵的跑车，对方甚至还在身上喷了淡淡的古龙水。

通过这些东西他窥视到了一些属于大人世界的东西，精致的，成熟的。

这些都令少年不安。

包括这里也是一样，穿着和服的服务人员温柔美丽，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如同接力一般将他们从大门口带入内庭，再由另外一个带领他们到达其中一个和室。

里面的少女跪坐在地上拉开和室的大门，向他们示意。

绪方精次脱下外套，少女熟练的接过，再将它整齐的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脱了鞋进入室内，就会发现这里一尘不染，房间的中间挂了一副山水画，上面画着富士山。

进藤光的眼尾飘到门口，女子正在帮他们将鞋子摆放整齐，她柔软白皙的手指正放在自己的鞋子上，他一瞬间浑身上下都开始不适。

“怎么？看上他了？”绪方精次把脸凑过来盯着他看。

“没没没！！”进藤光马上摆手。

少女则轻笑起来，折让他的脸颊立刻烧的通红，最后只能找了个位置坐下。

和室中的桌子很大，应该最多能容纳十多人吃饭，进藤光挑了一个离绪方最远的，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绪方精次挑眉看着他说道：“过来。”

他指着主坐旁边的空位。

才不要！

进藤光明显感觉自己从棋院出来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像个玩偶一样被摆弄。

绪方精次看了他一会，确定了他的决心以后，才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今天是H国天元循环赛的决赛，这是高永夏的棋谱，不想看吗？”

从绪方精次说出高永夏的名字时，进藤光全部注意力就都在他的手上了，薄薄的一张对他来说却如千金。

“对手是谁？”进藤光立刻问道。

高永夏现在在H国是同一辈中的佼佼者，是有潜力的新人，但这也不意味着他的棋会被大范围的传播，更何况是跨国，之前LG杯的棋谱还是相熟的记者帮忙要到的。

当天下完当天就能拿到棋谱，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但对于绪方精次来讲是小事一件。

好想看啊。

绪方精次抖开手中的棋谱，进藤光的眼睛就跟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想看吗？”

进藤光乖乖的点点头，眼神透露出渴望。

好想知道对方又进步了多少。

“过来。”绪方精次轻飘飘的说道。

进藤光这次没有任何反抗的坐在他身边。

男人只是向门口望了一眼，姑娘就懂事拿了棋盘过来，从娴熟程度来看绪方精次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的老板也很喜欢围棋，我们经常会一起下棋。”他一边解释，一边躲开了进藤光伸过来的手。

“对手是谁？”进藤还是盯着那张纸，他现在只关心高永夏的棋，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这一盘到底是谁赢了。

绪方精次笑他关心则乱，“当然是天元的拥有者，高铉雨。”

又是他的师父。

高永夏，高铉雨，难道夏天就一定要被暴雨浇头才行吗？

“让我，让我看看。”进藤光着急的说道。

绪方精次还是慢慢悠悠的样子，看着面前少年紧皱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开局是这样走的。”

绪方精次捻起黑白棋子开始交错落下。

经典的韩国流开局。

高铉雨的棋风相当稳健，如同顽石，一颗一颗的拼凑起来就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高山，无法翻越，也无法凿通。

他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让人仰望。

高永夏无论多么强力的攻击，都被他轻飘飘的化解了，如同雨滴落入大海，经不起一丝波澜。

“嘶。”进藤光倒吸一口凉气。

高永夏第46手的时候下错了，左下角星位被点入时，一手“档”竟然下错方向使得自己整个右边的布局都受到影响，面前的人是高铉雨，稍有差池就会陷入败局，更何况是这样大的失误。

面对这样的颓势，大部分棋手都变的毫无斗志，因为看不到任何希望。

没有什么比下一盘早就知道结局的棋还要痛苦的事情了，如同慢刀割肉，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让自己划入深渊。

高永夏刚在LG杯上遭遇了自己的老师，又要和他争夺天元的头衔，上次输给高铉雨的隐痛还残留在心中，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就要再次面对强大的对手，就算是高永夏也会慌张吧。

46手之后绪方精次停手了，进藤光盯着棋盘很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用力吸了两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看的过于投入而停止了呼吸，现在胸腔中火辣辣的疼。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绪方精次看着进藤光着急的模样，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你觉得呢？棋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都知道高永夏会输。

但究竟会输成什么样，会怎么样输。

“如果，我说这盘棋就到此为止了呢？”

“不可能！”进藤光笃定的说道，“他不可能就这样认输的。”

“你这么肯定？”绪方精次似乎是有意逗他一般。

进藤光可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他表情严肃，“是的，因为我跟他下过棋。”

当时的进藤光凭着一腔怒火想要和对方一争高下，却被高永夏的刀锋止住了脚步，更快的行棋思路，更暴力的战斗方式，出其不意的转换思路都让自己应接不暇。

进藤光是R国棋院出身，但他学棋太晚，下棋的时间太短，从院生到成为职业只花了一年，今年是接触围棋的第三年，但也正因如此，他与人对弈的次数太少，经验完全不足。

H国的棋院要比R国的竞争激烈太多，从其中出来的高永夏就是佼佼者，塔矢亮对上他也胜负难分，一部分人甚至认为塔矢亮都是没有胜算的。

进藤光得到了一次与他对弈的机会，从那一盘棋中，他被高永夏逼的节节败退，心生惧意，直到中盘后期，他才勉强打起精神，努力争取，虽然结局并不理想。

从他的棋中，进藤光可以看见高永夏就像一只高傲的狮子紧盯着胜利的奖杯，他的求胜之心不可能让他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就算暂时被更强的狮子挡住去路，他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挑战，就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那么。”绪方精次的眼镜闪过一丝微光，“进藤君觉得下一步应该下在哪里。”

进藤光又看向棋盘，下方的棋路已经崩了一半，但还好只是开局，并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即使这几乎渺茫的约等于没有。

那可是战无不胜的高铉雨！

“9-16，“靠”。”

随着进藤光话音落下，绪方精次也放下棋子。

“啪嗒。”清脆的一声。

9-16.

“靠”

上面的黑子快要连成一片，现在不去战斗就能看着对方的实空越来越多，劣势的时候必须要去寻找更多出头的方法。

下一步“板”，高铉雨并没有被他的激进所影响，他不急不躁的补棋，虽然粘上是俗手，甚至形状也有些不好看，但这就是高铉雨的风格，不留下任何破绽。

高永夏泽选择了向外“虎”。

进藤光眼前一亮，真是好棋。

本来两块黑棋将他的白棋困在其中，现在经过一手“靠”与自己上方被围困的白棋解救，反而将黑棋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哪里里眼见要进行一场难以避免的乱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高永夏果然不会坐以待毙。

绪方精次又停住了，进藤光这次忍不住开口道：“绪方老师，我想看棋谱。”

可对方只是懒懒一笑，开口道：“不给。”

这一句愣是让进藤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嘴巴开合两下，只能用灰色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眼前的坏心大人。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小时候在家看电影，但是讨厌的爸爸一定要看球赛一样，完全不管自己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我饿了。”绪方精次完全没有心软的意思，他收起了手上根本没有打开的棋谱。

他仅凭着记忆就复盘到了这里，而明显他的大脑中还有很多步，可现在却不肯向进藤光透露更多。

留在室内的女人撤掉了桌子上的棋盘，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命令她一样。

当然她也很小心，轻柔的将棋盘拿走，让上面的棋子不要挪动分毫。

这一切行云流水的做完，随后拉开门樟。

穿着昂贵和服的女性鱼贯而入，手上捧着精致的餐具，一一将它们摆在桌面上。

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摆盘也讲究。

进藤光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可能这就是普通人的穷酸气吧，他在心中吐槽了一下自己。

每一道菜都由一位女士服务，从餐前擦手开始，她们井井有条的交换着位置，为两位客人服务。

布菜，盛汤，还有不同菜品的叠加尝试，服务周到到进藤光觉得就算自己要求被喂食也是会被答应的。

绪方精次适应良好，他明显习惯于这些人的服侍，美食一定要配美酒，这样才不会辜负一顿美食。

眼中除了棋什么都没有的进藤屁股上像长了针一样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