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很清楚知道这是在梦里,四周一片漆黑宛若幽冥,只有不远处有一点微光,是一盏蜡烛灯,照亮一个瘦小的身影。沈夜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的谢衣,看身形大约是他刚捡到谢衣时的年纪。那小团子举着蜡烛灯,脚步有些慌乱地四处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沈夜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中的幻影罢了,可看着那个小孩子似乎跑累了,默默坐在地上,低着头,把脑袋埋进手臂里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走到小团子谢衣身边,轻轻蹲下把手放在谢衣肩上,就好像很多年前他经常做的那样。“阿夜!”小谢衣猛地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好黑呀,我刚才好担心找不到阿夜了~”小谢衣努力用双手环住沈夜,语调欢快,透着撒娇的意味,“但我知道阿夜总是会找到我的~只要和阿夜在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沈夜摸摸小谢衣的头,没有说话。你长大后就不会这么想了,沈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可还是伸出手回抱住面前的小团子。
“哎,这里怎么有扇门?”沈夜顺着谢衣指的方向,回头看去,烛光照亮身后突兀出现的一扇紧闭的铁门。沈夜呼吸一滞,他太熟悉这扇门的样子了,就像每一个噩梦里那样,门突然打开,无数的器皿泛着冷光,映照出血淋淋的真相。
身后的体温突然消失,沈夜没来得及回头,只听见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窗户被风吹开,桌上昨天谢衣带来的白瓷花盆被吹倒在地上,碎成几片。沈夜看着躺着地上的白色小花在风中微微颤抖,莫名心绪难平。
等沈夜收拾完地上的一片狼藉,天色已经大亮了。他沉默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树的影子在日光下一点点移动,谢衣却一直没有出现。觉察到心里那一点失落,沈夜不禁自嘲,哪怕到此刻,还是忍不住抱着那一分期待。
中午的时候,监狱的门突然开了,进来的人沈夜见过几次,叫叶海,一个警官,是谢衣的朋友。
叶海把手里拿着的食盒往桌上一放,颇有些怒气的样子,“谢衣托我拿给你的。”
“谢谢。”沈夜声音冷淡,惜字如金,他对陌生人向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你不问问谢衣么,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自己来?”
“他不想来自然不必来。”
“谢衣在医院!”叶海看着沈夜冷漠的样子,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吼道,“他从医院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要来看你。要不是我跟他说,他要是敢拔了输液管来这边,我保证他绝对进不了监狱的门,他才肯乖乖留在医院,还一再拜托我,让我帮忙带东西过来。谢衣这个白痴,他为你做到这一步,就换来你这样对他?”
沈夜皱了下眉,“你说,他在医院?”
叶海忍住怒气,“他心脏不好,你不知道吗?昨天要不是我兄弟夜间巡逻的时候看他倒在路边才把他送去医院,现在恐怕人都没了。”
沈夜想起谢衣刚被领养的时候身体确实不太好,但后来慢慢长大,也再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这些年谢衣都经历了些什么呢,沈夜想,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谢衣的一切,他都需要从其他人口中听说。
叶海走的时候,在门口停顿了下,“唉,你劝他多注意休息吧,大概这世上他只会听你的话。”
傍晚谢衣来的时候,沈夜正坐在床上发呆,看见自己时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阿夜”谢衣有些紧张,“抱歉,今天这么晚来过来”
“你不在医院好好呆着,来这里做什么?”沈夜声音有些发怒,眉眼间却难掩忧虑,“叶海说你心脏不好又是怎么回事?”
“叶海真是的……”谢衣小声地嘀咕了一下,转而又对着沈夜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只是以前工作太忙的时候心脏留下点小毛病,现在早就不碍事了。阿夜,你在担心我呀”
谢衣看着沈夜眼中透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担心,心里一暖,几步走上前去,抱住面前的人,“对不起让阿夜担心了,以后我会更注意的。”
突然被谢衣这样抱着,沈夜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一下,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吹在颈边,又慢慢放松下来。沈夜微微偏过头,看着谢衣的侧脸,紧闭的眼睛下是一圈青色,嘴唇也是病后苍白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一阵钝痛。他终于伸出手,回抱住谢衣,像梦里那样。
晚些时候,突然天色骤变,风雨大作,顷刻间哗哗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嘈杂的声响。“下雨了。”谢衣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窗户紧紧合好。一阵冷风灌入激得谢衣咳了几声,“今天好冷,我带了被子来……咳咳……阿夜小心不要着凉了。” 谢衣说着,把带来的厚被子妥帖地铺在床上。
“知道冷还穿这么单薄,你想明天再去一次医院?”听到沈夜声音里的担心,谢衣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期待,“我没事,只是下雨怕是不好回去,阿夜,今晚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沈夜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担忧和不舍的情绪混合在一起,终于卸下强硬的姿态,“去床上睡吧。”
“阿夜!”谢衣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小跑到床上,脱了鞋就爬到被子里,生怕沈夜反悔的模样。
外面是雷鸣闪电,屋内却是一片奇异的安静。谢衣起身把被子帮沈夜压好,才把自己也缩进去,听着沈夜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心脏里的那些空白和酸涩都被填满了。他轻轻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到沈夜的手,然后覆上去,再慢慢握住。他做得那样小心翼翼,甚至手还在微微地颤抖。沈夜并没有睡着,以为谢衣是觉得冷了,便回握住谢衣。
在经历了长期的失眠后,在这个风雨夜里谢衣沉沉地睡去,好像终于归巢的鸟一样,进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