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齐月乳燕投林般扑到齐振怀中,双臂环在劲瘦的腰部,整个人都在细细地颤抖。
齐振感觉到自己胸前布料的湿润,心里也难过了起来。
这些日子不见,他已经长高了许多,抱着齐月的时候,对方原本能靠在他的肩头,现在只能靠在他的胸前了。
可齐月也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应该也可以长高的,结果她非但没有长高,反倒消瘦了许多。
想着这些日子齐月受的罪,齐振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意,转瞬间淹没在如海一般深沉的眼眸中,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齐月在齐振的怀中哭了很久,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肿得就像挂着两个核桃。
齐振知道不应该,可看着齐月的双眼还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齐月嗔了他一眼,小声道:“多日不见,哥哥如今也会嘲笑我了。”
齐振收敛了笑容,叹道:“多日不见,我却没有照顾好你,尽到当哥哥的责任。”
齐振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齐月脸上的红痕,每抚过一道,他眼中的疼惜和痛苦就多一分,仿佛那些伤痕竟不是长在齐月脸上,而是长在他脸上一样。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齐振的声音很轻,齐月却感觉到了一股冷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你别冲动!”
齐月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声叫道。
齐振反问:“你何时见到我冲动过,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齐振的表情随意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齐月今晚有没有吃饭,这样平静的齐振,却更让齐月觉得心慌。
前世的时候,她曾作为皇后多次送齐振出征,送行的人每一个都在激动中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
出征是有风险的,战场无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在轩辕决那堆慷慨激昂的累赘陈词里,齐月只能满脸担心地说一句。
“平安归来。”
她不在意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功劳爵位,更不在意齐振的胜利会不会让她的地位更加稳固。
她只有一个愿望:齐振平安。
那时候的齐振淡淡地扫了一眼轩辕决,眼睛定在齐月脸上,屈膝下拜。
“臣领命。”
没有激动 ,没有得意,没有自豪,没有意气风发,旁人只觉得他少年老成必将成大事,齐月听着他这平静的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心慌。
因为她从那里面,也听不出有一丝对生命的不舍。
捷报一声又一声地传来,轩辕决每天都兴奋地满脸通红,激动地在朝会上大肆吹捧自己选的人多有本事,那些外族在他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齐月端坐在宫殿里,听着宫妃们奉承里藏不住的嫉妒,宫人们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只要齐振能上战场,那么齐月在后宫的地位就是无人能敌。
齐月神色端庄,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们或是真心实意,或是言不由衷的话。
脑中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齐振那句简简单单的“臣领命”,齐振说那句话时候平静又麻木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刺痛着她的心。
等到齐振大胜归朝,齐月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他,可刚刚站起来就对上了一旁宫女惊讶的眼神。
冲动在她的脑中消失,理智慢慢占据了高地,她不能,现在是轩辕决论功行赏,大肆吹捧自己功绩的时候,这是属于男人的荣光,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等到轩辕决终于吹嘘够了,炫耀够了,才慢悠悠地吩咐着齐月准备宫宴。
齐月一脸平静地接下了命令,跪着目送着轩辕决去看望新宠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她才起身着手起宫宴的流程。
宫宴这种东西齐月早就习惯准备了,一整套流程本不再需要她时时盯着,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便是。
可这次她多亲力亲为,每一样摆放的物件都过了她的眼,每一道菜单都由她亲自拟订,其中歌舞戏曲的项目更是由她一一看过之后再行选择。
齐月这般细心周全,外人只觉得这真般做是在奉承讨好轩辕决,试图讨他欢心。
却不知齐月日日在心中反复斟酌,力图让宫宴中每一道程序都合齐振的爱好。
宫宴办的很成功,每个人都赞不绝口,特别是轩辕决,他难得对当上皇后的齐月和颜悦色,当众称赞她举止得体,办事有力,甚得他意。
其他人也应和着夸起齐月,这番称赞里有几分是因为齐振的功劳每个人心知肚明。
齐月忙称不敢,并且称这一切都是因为轩辕决励精图治,才有现在的好气象,让她有机会办这场宴会。
果然,轩辕决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变过,这让齐月松了口气。
轩辕决给她脸面是一回事,若她托大自满,这位反复无常的帝王可不好轻易谅解她,所以这些荣誉和称赞,她是真的不敢受。
直到她闯过这一关,她才有时间和心思去看齐振。
这一看,心里就打了个突。
齐振独坐在一旁,自斟自饮,旁人若向他敬酒,他也不推辞,饮过便罢,并不和他人攀谈闲聊。
那些人不知是不是怕了齐振冷淡的性子,几轮过后便不再找他了,只留他一个在位置上,看上去很是寂寥。
齐月明知齐振立下大功,对他来说,不结交官员,会让轩辕决更加安心。
齐振如此做,她本应该安心,可她看到齐振脸上寡淡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酸,低头垂下眼眸掩饰住难过的表情。
那场宴会无比热闹,宾主尽欢,无人知道那晚齐月流了一夜的眼泪。
从那以后,齐振出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他脸上的表情也也来越少,神色越发地寡淡,最后竟如同一尊冷面的杀神,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无端发寒。
那些私底下看不惯齐振的人,暗地里嘲笑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那副寡淡的表情,谁能从他的那副平淡的表情里分清他是去杀人还是去睡人呢?
这个笑话流传的十分的广,更有甚者,还曾经当着齐振的面说过,齐振依然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一根筷子直直地插入到说话之人身后的柱子里,而那人的右脸则被划出浅浅的伤痕。
所有人都看得出,若不是齐振手下留情,那根筷子应该插进的地方,是那个人的喉咙。
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人敢传那样的话了,因为他们都明白了,齐振睡人是什么表情尚不清楚,但他杀人的时候却一定是那副寡淡的模样。
他做完这些事后,还能平静如水地吃菜饮酒,全然不顾整个宴会为之一变的气氛。
这时的众人,才浅浅领会了一番被誉为战神的男人在战场上的一丝风采,光是这露出的一点点,足以让他们胆寒。
而齐月,恰巧就在那场宴会里。
之后夜夜思念着齐振的梦境中,齐振一直是那张寡淡到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
那样的齐振,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机会见到的,可她想不到,仅仅是数月不见,她竟又从齐振脸上看到了那个让她既怀念又害怕的神情。
他,越来越像前世了。
而齐月,正为齐振这样的改变而心慌不已。
“哥哥,”齐月哽咽,小心翼翼道,“连你也觉得月儿难看了吗?”
齐振一怔,下意识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齐月捂住了脸庞,低声泣道:“我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因为相貌嫌弃我,只有哥哥不会,却没想到,哥哥竟也不过是寻常的男子,只在意月儿的皮相。”
齐振气极反笑,他知道齐月此举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追问齐月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
他现在不仅对齐月隐瞒事情生气,更为她对自己使用手段而生气。
“我是不是普通的男人,刚刚你不是清楚吗?”
听到这话,齐月耳根一热,脸上立刻浮起了一层红晕。
她本有意不提起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些事情本不是他们之间应该出现的,不管齐振为何不事先表明身份,但随后的一切,他们都应该当做不存在才是。
没想到齐振不仅主动提起,还接着说道:“你不仅警觉性和武功下降了,连手段都下降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用这种手段的时候,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而刚刚若不是齐振率先放手,齐月都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齐振扫了她一眼,“既然你已经做不了什么事了,接下来的,就由我完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齐振功力大涨,远超过齐月。
但以齐振现在的武功,也许他真能做到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更糟的是,他不知内情,却又偏偏知道一些事情。
现在的齐振,是个完全不可控的因素,更糟糕的是,他明显已经对齐月生气了,现在的他,是听不进齐月说的话的。
可齐振是绝对不能出任何事的,情急之下,齐月也顾不了许多了。
“哥哥!”
天香国色怎堪怜,玉雪为骨冰为魂。
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出现在齐振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