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落雪居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寒风厉厉,从外面听到这声音都会经不住地毛骨悚然。
而轩辕决和弘昀却在屋子里亲耳听着这凄厉的嚎叫声,亲眼看着齐月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心中滋味难明。
“疼,好疼啊……”
齐月捂着脸一个劲儿地喊疼,鲜血不停地从她的脸上渗出来,整张脸被鲜血覆盖,看上去格外恐怖。
张太医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想去把脉,可齐月在床上扭曲翻滚,压根不给他机会。
另外的两个还在催促着他救人,张太医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请侍女们按住齐月。
侍女们看着嘶喊的齐月有点缩手缩脚,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
齐月看上去瘦瘦小小一个人,这时候力气却格外地大,三四个侍女一起上都按不住她,更有甚者,手上脸上均被齐月抓伤,弄得她们也是哀叫连连。
场面已经乱成一窝粥了,好像每个人都在受伤,都在惨叫,弄得张太医更加无从下手。
弘昀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侍女们全都下去养伤,别把事情弄得更乱。
弘昀亲自上手按住了齐月乱动的双腿,又朝轩辕决道:“你按住她的头部和上半身,再这么下去,她会活活疼死的。”
轩辕决也不废话,马上上手一把抓起了齐月的右手,又将她的左手与右手按到了一处,双腿固定住齐月的肩膀,让她的上半身完全动不了。
直到亲自上手的时候轩辕决才发觉此时的齐月力气真是大的吓人,难怪那些侍女们按不住她,要不是他身怀武功,弘昀是个男人,虽是个文人,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得多,恐怕也按不住齐月。
齐月虽被按住,口中却一直在胡乱呼喊着,轩辕决只能从她嘴里模模糊糊地听到“决”,“疼”,“救”的字眼。
光是这几个字就让轩辕决心痛难忍了,清醒时的齐月只有在刚醒来的时候这么动情地叫过他,后面不管他怎么作弄,齐月都只是紧蹙着眉头,实在受不住了低声向他求饶,始终不肯再叫他。
轩辕决知道,这是齐月自卑奴隶的身份,即使心里再想,轩辕决特别允许,她也不敢越距。
轩辕决喜欢她的情不自禁,更喜欢她的知分寸和懂事,这会让他觉得齐月是他一个人的,只有他能保护好对方。
可现在,齐月躺在他的怀里受尽苦楚,呢喃着求轩辕决救她,轩辕决却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我帮不了她。
轩辕决第一次体会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只能牢牢固定住齐月的上半身,用最简单的力气让她不要乱动,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轩辕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别怕。”
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的太过虚无,没有一点安慰到人的效果。
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月竟真的渐渐停止了挣扎,抖动也不像原来那么厉害了。
张太医趁此机会连忙把上了脉,轩辕决则抱着齐月,一声接一声地说道。
“别怕,有我在。”
不知是不是由于之前的挣扎太过耗费力气,还是因为这种无力的安抚,齐月全身发软,倒在轩辕决怀里,没过多久就昏睡了。
张太医把了许久的脉,最终只能苦笑:“下官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姑娘是什么病症,按照我把到的脉搏,她的身体无虞。”
“身体无虞,”轩辕决冷声道,“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她身体无虞?!”
轩辕决的口气实在算不上好,张太医也不敢反驳,只能一个劲儿地做低伏小。
“是下官医术不精,都是下官的错。”
轩辕决却仍不肯放过,“你如此无用,也不用再做太医了,明儿我就回了父皇,早点回家颐养天年吧!”
张太医大惊,他是有过告老回家,可自己告老风光回乡和被贬斥回家的区别可大了去了,若他真的因为医术不精被轩辕煜斥责回家颐养天年,那他这辈子的名声都完了。
他可不愿在太医院辛苦了大半辈子,最后只能灰溜溜回家承担一个庸医之名。
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好齐月,只能不住地哀求着轩辕决。
“九皇子恕罪,九皇子恕罪,请绕过老臣吧,老臣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说着便开始磕起了头,他一个差不多六十的人,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酸。
轩辕决没有半点动容的样子,依然是怒气未消。
他那份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地处置掉所有他觉得没用的人的做派,在这时已经初检端倪。
“好了,”弘昀开口道,“这些也不是张太医的错,若他能治,何苦如此呢,殿下把气撒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
他扶起了张太医,对着这个战战兢兢满脸是泪的老人温声道:“你辛苦了,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了,回去休息吧,明儿我就送你回府,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要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
张太医受惊过度,现在还不能回神,哽咽道:“驸马,老臣……”
弘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了,一切有我呢,殿下只是心里着急才会那样说,等你修养好了,定能向从前一样回太医院做事。”
张太医这才稍稍有些安心,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在弘昀安抚张太医的时候,轩辕决一直没有说话,等张太医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开了口。
“我竟不知你能做得了我的主了。”
这语气听起来不太好,可轩辕决的表情又不似很生气的样子。
弘昀没有搭话,而是往一旁的铜盆里倒上了热水,将帕子放在热水中浸湿,又将帕子拧干。
他伸出手,将帕子递了过去。
“殿下既已知道齐姑娘的病情与张太医无关,发发脾气就可,真要为此处置张太医,若是齐姑娘知道,恐怕也会良心不安吧。”
白帕散发着腾腾热气,轩辕决看了白帕一会儿,接了过去。
弘昀知道,张太医那事儿算是过去了。
“我们都知道,齐姑娘可能会有后遗症,只是没想到,这后遗症来的如此猛烈,按照太医的诊脉,齐姑娘的性命至少是无碍的。”
轩辕决一点一点擦拭着齐月脸上的血迹,哑声道:“光是性命无碍吗,之前她昏迷的时候他们也说性命无碍。”
结果硬生生把齐月的病拖了这么久,若是那群太医早点看出齐月中了桃花醉,至少轩辕决有更多的时间去找良方治疗齐月,而不是被迫接受计天骄送来的解药,让齐月经受这些痛苦。
弘昀沉默地接过带着鲜血的白帕,重新清洗干净又递给了轩辕决。
二人一来一回,配合的倒是很默契。
“前事不可追,可齐姑娘此时虽痛苦,但至少不是昏迷不醒,更何况,她听到殿下的声音都会渐渐安静下来,说明她的神智依旧是清醒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若是真按照你说的……”
轩辕决忽然止住了声音,手上也没继续擦拭,弘昀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倾身上前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弘昀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只见齐月本来娇美的面容上布满了红痕,红痕并不算深,却道道纵横交错,翻起皮肉,渗出了鲜血,看上去很是恐怖。
难怪刚刚齐月捂着脸疼成那样,任谁脸上突然多了这些伤口都会疼得满地打滚吧。
轩辕决死死盯着她的脸,忽然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就要离开。
弘昀见势不对,连忙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计天骄算账,”轩辕决语气平静,“她毁了齐月的脸,我就去毁了她的脸。”
弘昀看出,轩辕决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里面孕育了一座火山,而这座火山已经要爆发出炙热的岩浆,把一切燃烧干净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给轩辕决解药的计天骄。
“糊涂,”弘昀试图拉住了这座活火山,“你现在去找她,除了让一切变得更糟以外还能得到什么,她现在是你动不了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轩辕决大声道:“难道要我做一个缩头乌龟,看着她如此算计我的人,却要我视而不见吗?!”
“就是要视而不见,”弘昀正色道,“不仅如此,殿下你还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决不能把自己的不满露于人前。”
“我办不到,我从出生起,就没对任何人妥协过!”
轩辕决看上去快气疯了,而此时弘昀的声音依旧冷静到吓人。
“那就从今天起学会妥协吧,殿下,计天骄的父亲计穆就要回来了,她的身份和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殿下需要安抚她拉拢她,而不是为了一个奴隶去得罪她。”
弘昀冷静且客观地说道:“齐月,她并不值得殿下这样做。”
这种事实残忍地让轩辕决从一腔过于激动的情绪中剥离出来,**裸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轩辕决闭了闭眼,“可是,我……”
“若殿下真的想走上那个位置,必须对任何人残忍,包括您自己,殿下,您都明白的。”
轩辕决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知道,弘昀说的都是事实,是在冷静地分析局势,让他冷静下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如此难过呢?
轩辕决不发一言,脸色平静,平静中竟有几分灰败。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沉默地离开了房间,弘昀没有阻止他。
他知道,对方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决定。
遥遥的,他的目光穿过重重纱帘,落在了那张满是血痕的脸上,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带着几分恶意的念头。
你终究,还是无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