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黎明——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第14章 第14章

开学新一天，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假期的见闻。

刘静今天来得特别早，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成璘面前，抱着她左右摇摆。

“想不想我？”她轻贴着成璘的耳朵。

“当然了，最想的就是你。”成璘露齿而笑，轻轻地回答。

刘静忽地拉远身子，仔细打量着成璘。成璘也刚好有机会能够仔细端详刘静。

“啧啧啧，成璘，你没胖，还是那么好看。”

成璘微笑摇头，面前的刘静倒是圆润不少，一看新年就过得极好。

“成璘，给你。”她把一盒明信片塞进成璘手里。

成璘兴奋地看着手中的盒子。海岛的气息扑面而来，碧蓝的大海，金黄的沙滩，郁郁的森林……成璘毫不遮掩眼中的喜悦。

刘静有些神秘地凑近，“想不想听见海浪？”

成璘扫一眼她一直藏在书包中的手，假装疑惑地问：“怎么弄？”

刘静快速地把一个海螺扣在她的耳朵。

“你听，是不是海浪？”

“真的诶。”成璘说。

刘静自豪地叉腰，“我可在沙滩上找了好久呢。”她略微停顿，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我可真羡慕你有我这么好一个朋友。”她补充道。

“是啊，我也羡慕我自己。”成璘感慨。

新学期的气氛总是慵懒，大家懒洋洋地看着黑板，懒洋洋地做题。

新学期惯例的班会，班主任在讲台上热情地介绍最后一个学期的重要任务：中考。

成璘没听，她忙着刷题，忽然从旁边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俊秀笔迹:

“成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成璘疑惑地向旁边看去。刘静正假装认真地听讲，时不时地用点头来回应班主任的慷慨激昂。

“没有。”成璘轻轻推回。

片刻，纸条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成璘深吸一口气，脑中出现的身影让她很不愉悦。

“不知道。”她本想就此结束话题，但又担心刘静紧追不舍，再下面又添上一句，“看感觉。”

刘静看后不满地撇嘴，写字的力度明显加重，“问你正经事呢，装什么非主流！”

“我也是认真地跟你说。”

“成璘，你注册个CQ号吧，大家都有了，你还没有。我想给你留言。”刘静瞥一眼成璘的表情，忽然变换话题。

成璘看后冲她轻轻点头。

“这是我的号，注册好了加我。”刘静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一串号码。

成璘把那张纸夹在课本收好，继续刷题。笔虽动，思绪却不在其中。

记忆里，CQ号从她小学时开始流行。身边的人几乎人手一个，成璘自然也不想落伍，可家里唯一的电脑在父亲的店里。

父亲整日趴在电脑上，不容许别人触碰。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可以注册账号，却得到父亲满脸的嘲讽，“你一个小孩要什么CQ号。”

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忙着干活。那时她还小小，打开电脑却不知道该怎样联网，她努力尝试，一直到父亲干完活都没有链接上，她逼迫着自己失去兴趣，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注册。

成璘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翻页，刘静不知何时偷偷在她的练习册上画了可爱的小表情。她眯起眼，隐匿笑容。

周末，按照在学校计算机课学会的步骤，成璘在电脑上按部就班地注册。父亲还在生气，但也不敢发火，只用眼睛一直瞪着她。

注册好后，成璘输入刘静的号码。她本以为要过好久才会通过，没想到眨眼间，刘静的头像就在列表里晃动。

“成璘成璘，你注册好啦！”

“嘿嘿，我要去你空间留言！”

“你也要给我留言啊！”紫色的字体在对话框里不停地出现。

成璘不熟练地打字回复，“好。”

点开刘静的空间，悦耳的音乐响起，她熟悉这首歌，是元旦她唱过的那首。

她不熟悉留言板的位置，却不小心点开里面的相册，里面有刘静的自拍，还有元旦时被她偷拍的自己。成璘骄傲地弯了嘴角，在终于找到的留言板上缓缓打下:

“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一直享受美好。”

对话框震动。

“成璘，你留的什么妈妈言论。”

“我看你留的什么。”成璘不服气地说。

她打开自己的空间，留言板上多了十几条：

“我是第一！”

“我是你最好的最喜欢的朋友。”

……

“啦啦啦，全都是我！”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

成璘一眼便看见那条对于她来说不同寻常的信息，她明白刘静没有自己想象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热。

成璘妈凑近疑惑，“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成璘强壮淡定地迅速关闭网页。

“玩的差不多了就回家学习吧。”

“好。”

临下线之际，成璘去刘静空间补上一行字:

“我也喜欢跟你在一起。”

傍晚，成璘心情正好。爷爷却带着姑姑、叔叔，气势汹汹地敲门。

一开门，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涌入，坐在沙发上，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直盯着成璘。

“成璘！我听说你撵爷爷走？”叔叔率先发话，声音透着不容置疑。

“我可没这样做。”成璘关好家门，冷静而又平淡地说。

“你爷爷今年因为你，都没过好年！”姑姑有些气愤。

成璘翻个白眼，过没过好关我什么事，随后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把众人晾在客厅。

一家人面面相觑，来之前料想的、让他们直感兴奋的画面并未出现，他们发出懊恼的呼吸声。如果批斗大会没有主角，他们又如何继续？

奶奶冷脸走进成璘房间，“跟你说话呢！你来这屋干啥！”

“写作业。”成璘头也不抬。

“你出来，出来！”奶奶向屋外拖着成璘。

婶婶在客厅看着笑话，爷爷轻咳一声，姑姑向前帮着奶奶。

“成璘！你什么态度，你出来！”

奶奶毕竟老了，一想到一会儿对成璘的围剿却让她激动的冒汗。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或者说低估了成璘的，脚一滑，下意识扶墙站稳，却眼珠一转，索性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她的哀嚎声给了一屋子本想找茬的人行动的理由。

他们匆忙来到奶奶身边，顺势把成璘围在中间，厉声质问。

“成璘！你怎么这样对你奶奶！你把你奶奶推到了！”

爷爷愤怒地拍着桌子，“反了天了！自古都是老子打孩子！现在孩子打老子了！”

叔叔指着成璘骂道，“狗日的！反了你了！”说着，他用力拖拉着成璘，一把把她推倒在客厅中间。

地上的奶奶闭了声音，被姑姑扶着坐在沙发旁边。

成璘起身，慢悠悠拍打着身上的衣服，她家地板干净，可家里却来了脏东西。她趁势抬眼看去，每双幸灾乐祸的眼中满是看笑话的乐趣。

“你们各个都是我的长辈，却欺负我一个小辈？”成璘讥讽开口。

在场各位脸上挂不住，眼射凶光，婶婶开口：“成璘，爷爷只是想让你当众道个歉，你就服个软道歉就行了。”

“道歉？道什么歉？”

爷爷冷哼，“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如常回来做饭的成璘妈惊愕地看着客厅里的众人，她很快反应过来，关好门径直冲到成璘身前，“爸，妈，你们来了，也不说一声。”她已经挤不出笑容。

“爸说十五没过好，一家人来问问怎么回事。”婶婶盯着刚做好的美甲说。

“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说了冲撞的话。”成璘妈解释。

奶奶突然哭喊起来，“被撵走了啊！没脸啊！老了没用啊！”

成璘厌烦地盯着这场戏，厌恶的表情正好被爷爷抓住大做文章。他指着成璘对成璘妈怒吼，“你看看你养的好孩子！白眼狼！就是这样对长辈的吗！”

“爸，我替成璘说声对不起，时候不早了，我也把成璘爸叫回来，等会儿我们去饭店吃饭，就当赔不是了。”成璘妈说，打通了成璘爸的电话。

叔叔冷笑嘲讽，“嫂子可真会做事，倒像是我们来蹭饭的。”

婶婶在一旁帮腔，“一顿饭就把成璘犯的错抹过去了。”

姑姑满脸涨得通红，兴奋地看着笑话。

爷爷正巧与成璘对视，那目光像是利刃宛若杀人，没有一丝胆怯，他的身子不由地向后缩了缩，撇开目光，继续朝着成璘妈发难。

“刚才成璘生气，把她奶奶都给推倒了！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爷爷看见成璘妈的颤抖，他以为这是她害怕的证明，不禁发出冷笑。

“把老人撵出家门，这事让谁听，都是畜牲不如的事！”

奶奶见缝插针地嘲讽，“平时看你挺老实一个人，怎么教的孩子没个人样！”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表情扭曲凶恶，成璘妈看着沙发上的众人，一个个宛如恶魔，奈何她是个成年人也实在招架不住这种场面，不由地向后缩了缩。

这时，一只手温柔地抚在她的后背，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轻轻拍打安慰。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去，成璘的手正护在她的身前。

成璘目光灼灼，愤恨地瞪着面前的亲戚，正想开口，却被成璘妈拉去身后。

“照你们这样说，成璘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你们想怎样解决？”成璘妈语气平静。

爷爷一顿，随即转头朝众人轻蔑一笑，宛如胜利在握。

“怎样解决？孩子不懂事，那就是当父母的没教育好，你跟成璘一起低头认个错，这个事就当没发生过！”爷爷厉声说。

“那怎么行，”成璘妈走向厨房，拿出菜刀，对着众人继续说，“照你们说的，可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事，这样吧，把她杀掉吧！”

众人惊愕，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成璘爸正巧开门进入，看着拿着菜刀的妻子，眨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爷爷见自己的儿子回来，心中多了一些勇气，壮着胆对成璘爸说：“你看看……”

还未说完，成璘妈挥着刀歇斯底里：“成璘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个孩子，一帮大人在这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你们不是想要认错吗！对不起！满意了吧！”

众人吓的纷纷躲闪，满眼遮掩不住害怕，纷纷朝门口逃去。

“你们躲什么！来啊！不是想要说法吗！来啊！”成璘妈一声声怒吼，冲着门口用力挥舞。

成璘也未曾料到母亲反应，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成璘爸魂不守舍，狼狈地开门，让家人迅速离去，“你疯了！这娘们疯了！”

他们都走了，只剩成璘跟母亲。

“妈，你冷静一点。”成璘说。

成璘妈背对着成璘，颤抖地抽泣起来。

成璘从背后抱紧自己的母亲，母亲轻拍着成璘的手臂，对家庭的失望伤心让她不住哭泣。

“成璘，别怕，妈妈只是，”成璘妈小声解释，“妈妈迫切想有个家，所以25岁结婚，26岁就有了你。生下你没几天，也是这样，一大家子人围着我，批判我，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那时妈妈怀里抱着你，想依靠你爸，可你爸在他们那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成璘妈悲叹一声，继续说：“那时我也像刚才那样害怕，身体颤抖，低着头。然后你的手握住了我的头发。”成璘妈哽咽道，“我用手拉开你握住的头发，你的小手又抓紧了我的手。那一刻，妈妈突然不孤独了，妈妈突然感觉有了依靠。”

成璘妈含着泪，转身慈祥地望着成璘。

“妈妈从那时发誓，不管多难，我还有你，只要有你，不管多难都可以挺过去。妈妈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完整的家，是妈妈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妈妈，你没有。”

成璘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慰，心中止不住翻涌对他们的恨意。她想尽快带母亲离开这里。

“妈，你给我钱我可以股市投资，或者别的投资，你信我，过一段时间咱俩就可以离开这里。”

成璘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妈……只求……你能好好学习……其他的……你不要想……也不要……管好不好。”

夜色沉沉，万家灯火与黑夜对抗，唯独这里任由黑暗侵蚀，伴随着阵阵抽泣，一同坠入伤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