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辞的到来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他像一根主心骨让吴宝凤不争气的眼泪顿时滚落。此刻,吴宝凤也顾不得花痴了,指着时鹿断断续续道:“学——学长,我朋友她受伤了——”
视线顺着方向看过去,沈朝辞看到正蹲在地上的时鹿,以及她手掌上的那颗粗大的钉子,有点触目惊心。因为疼痛她缩成了一团,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简单的卫衣,再加上瘦弱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就像一碰即碎的玻璃,脆弱不堪。
“是你?”沈朝辞问出声,显然,他认出了时鹿,正是那晚咖啡厅的店员。
时鹿用另一只手握着手腕站了起来,同样,她也认出了沈朝辞。
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利落的短发,多情的笑眼,五官很出众,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一丝不苟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精致的马甲,整个人散发着温柔又沉稳的书卷气。
“沈朝辞,你帮我个忙。”时鹿说:“你帮我把手上的钉子拔出来。”
这个突兀的要求让沈朝辞表情变了变,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样很危险,你应该去医务室。”沈朝辞说。
“不用。”时鹿一意孤行,她道:“或者你帮我扶着手腕,我自己拔。”
这一次沈朝辞没有拒绝,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时鹿身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和他干净优雅的气质很相配。而他的手掌很温暖,在时鹿冰凉的手上传递出一丝火热。
“不要拔。”沈朝辞说:“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脸上是一副不容拒绝的强硬。
时鹿愣了愣。
事态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人群中有不少女生露出了嫉妒怨恨的神情,若是能被沈朝辞这么握着,一个星期不洗手都行。
可她们谁都不是时鹿。
沈朝辞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生,大概也是音乐社的,“魏青,接下来的面试你继续,我有点事。”
魏青抬了抬手,他和沈朝辞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像是没骨架一样松松垮垮的,语气也是吊儿郎当:“得咧,你放心,尽管英雄救美去吧!”
早就习惯了魏青的嘴欠,沈朝辞没说什么,兀自握着时鹿的手腕离开。吴宝凤擦了擦眼泪,也跟了上去。
—
校医务室里。
校医仔细检查了一下时鹿的伤口,脸上可谓是姹紫嫣红。校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学生们太不让人省心了,他的脑袋顶上已经秃了很大一块。
“小同学,你是怎么伤的,这伤口可深了。”校医话很多,念叨不停:“哎,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上午我还看了一个骨折的,你们啊,真是要让我操碎心哦。”
时鹿不习惯这样的关心,她也从来话不多,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只是嗯了一声。
沈朝辞还没有走,他和吴宝凤一起陪着时鹿,站在不远处,颀长的身躯不容忽视。这让时鹿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全校女生的男神竟然愿意花时间陪同一个毫无关系的同学。
“待一会我会先帮你把钉子拔出来,然后进行伤口清创。”校医说:“我看这个钉子生锈了,你还得打破伤风,否则会感染的。”
时鹿点了点头:“好。”
“会很痛哦。”校医说:“你要是忍不住最好让你朋友扶着你。”
“我忍得住。”时鹿声音淡淡的,并不把这些当一回事。校医笑了笑,似乎是不相信她。
去里面房间把棉签消毒水等用具拿出来,校医握住时鹿的手说:“我开始了。”
只一秒的功夫,校医便把钉子稳稳拔了出来,时鹿手掌间瞬间渗出血丝,一朵一朵地往外冒。吴宝凤惊呼一声,吓得背过脸去。
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时鹿还是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不过随后她便不再出声。
“你还挺能忍。”校医忍不住夸赞:“接下来消毒,可就没那么容易忍了。”
校医说的没错,确实不容易忍,就算心理上忍得住,可是生理反应却控制不住,当消毒水沿着皮肤渗入伤口,时鹿有了一种叫做千刀万剐的体验。
远处的沈朝辞快看不下去了,他看到面前女生一双杏眼里,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他走过去,站到时鹿身侧,忍不住说:“同学,如果你忍不住的话,可以——”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时鹿打断了他,她仰头看着沈朝辞,一双泪眼红红的,“我叫时鹿,林深时见鹿。”
“好。”沈朝辞回应她,还想继续,时鹿却又说:“沈朝辞,你的名字是朝辞白帝彩云间的朝辞吗?”
沈朝辞不明白时鹿为什么这时候问他这些问题,简单应答:“是。”
“那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也喜欢李白。”时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就只是闲聊。
可是,她的眼睛里一直充满着泪水,她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她表面看起来确实人如其名,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像一只林间的小鹿一样单纯无辜,可是她骨子里却是一头狼,一头不愿服输的狼。
所以。
她不会让沈朝辞帮她的。
这点痛,她还忍得住。
—
从校医务室出来之后,看着沈朝辞离开的背影,时鹿后知后觉手腕处隐隐发烫。她回忆起刚才来的路上,沈朝辞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情形。他的手指应该很修长,骨节隐隐贴着她手腕处的皮肤,掌心的温度火热。
她已经快记不起上一次被这么温柔对待是什么时候了。
时鹿有些恍惚。
吴宝凤还心有余悸,看着时鹿被包得肿胀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问道:“时鹿,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刚刚那群人弄的?”
时鹿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她说:“都过去了。”
没必要追究,虽然时鹿受伤是被人不小心撞到,碰倒了广告牌才造成的,可终究不是故意的,她没有理由一追到底。
何况,她想插队在先,本就理亏。而对方也被吓得不轻,那声凄厉的惨叫就是证明。
“幸好有沈朝辞学长。”吴宝凤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有他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刚刚我快吓死了。”
“嗯。”时鹿深以为然,虽然吴宝凤从前总说自己胆子小,不过时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不愧是我喜欢的学长,”一转眼,吴宝凤又恢复了往常的花痴,“他真的太温柔了,明明不认识你,却愿意全程陪着你。时鹿,你运气真好,我都要开始羡慕你了。”
时鹿不置可否,她和吴宝凤说了一声便赶去咖啡厅打工了。
耽误了一些时间,她肯定要迟到,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旷工,目前来说这份工作对她还很重要。
在去咖啡厅的路上时鹿突然想起了一些从前她没太在意的事情。
她记得从前吴宝凤硬逼着她看过一则关于沈朝辞的视频。是沈朝辞大一参加歌手比赛时候的一个采访。
采访里有学姐问沈朝辞。
“学弟,作为一个艺术生,你不介意我问你一些很俗的话题吧?”
沈朝辞笑了笑,他总是这样爱笑,虽然很浅,可是让人如沐春风。他说:“有多俗啊?该不是苏格拉底的疑问吧?”
视频里传来哈哈哈的尴尬笑声:“不愧是沈朝辞。哎呀!学弟,你到底让不让我问啊?”
沈朝辞眼底的笑意更胜,说:“你问吧,知无不言。”
“那,请问学弟,你是愿意做一只快乐的猪,还是愿意做痛苦的苏格拉底?”
那个时候的沈朝辞刚十八岁,他没有犹豫,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里是自信的笃定,那么骄傲,对着镜头他说:“我两个都不做,我只做我自己,做快乐的沈朝辞。”
视频再后面的细节时鹿已经记不清了,当时吴宝凤因为沈朝辞突然靠近的镜头进行了一番长达几分钟语无伦次的夸赞,此刻回想起来这些,时鹿对沈朝辞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时鹿可以理解沈朝辞为什么这么照顾她。
像沈朝辞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就不缺底气,自然也就不吝啬施舍好意。他骄傲张扬,意气风发,又谦和温柔是因为他有那样的条件。在他身上,所有的条件加在一起,夸张得不似现实。
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真实,越是显得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