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扶光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戚如尘也不能不承他的情,听到他这么说,便回答道:“这次多谢你来救我。”
司扶光摇了摇头,戚如尘桃花瘴的毒未解,暂时不能动,他便抱着剑,立在一旁等待。
两人之间虽然还是非常安静,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戚如尘转头望了一眼,黯淡的烛光下,司扶光的侧脸温润如玉,偶尔望过来的神情也非常温柔。
他不由想到,不愧是天灵菩提心的寄主,他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竟然还是选择了来救我。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桃花瘴的余毒才彻底消散,戚如尘搭着司扶光的手站起身,又问:“这里究竟该怎么出去?”
司扶光走到桌案前,提笔画了一道图纹,在落下最后一笔之前,他侧过头,对戚如尘嘱咐了一句:“出了此地后,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也要小心一些。”
说着,他牵住他的手,在纸上画完那道完整的图案,刹那间,暗室中的画卷飞散而起,光影如水一样波动起来。戚如尘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等周遭的风平静下来,再看去,眼前却是一间绣房。
掌心空落落的,即使司扶光方才牵住了他的手,对蜉蝣境来说,好像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分开。
戚如尘站起身,不知为何,他此时正坐在一张狭窄的红床上,身后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帐外燃着红烛,上面贴着金箔镶嵌的囍字。
他走到窗前,揽镜一照,身上果然穿着一套红色衣裙,像是新娘的妆饰。即使戚如尘知道这是幻象,还是有些不适地拽了一下衣领,颈间挂着的金锁和玉饰碰撞间,发出叮当的轻响。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外面隐约响起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他推门走了两步,两道影子飘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两个木头架子做的纸人,那脸上的部位,用笔墨画出的五官正在一张一合,对他说道:“龙子殿下,花轿还没到呢,你别着急。”
戚如尘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少,但也被这两张脸乍然吓了一跳。他后退了一步,才想到,龙子殿下,不就正是应寻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觉得这位幻海剑尊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那两个纸人侍女见他不动了,又回到原处,想来是在等它们所说的“花轿”。
也是,既然打扮成新娘,自然是要上花轿的。
这四周除了这一处庭院,就是茫茫一片白雾,戚如尘不好妄动,就坐在廊下等了起来。
不知道幻海剑尊究竟将龙血放在哪里,司扶光方才说,蜉蝣境中承载着他的爱恨苦痛,难道他要将所有门全都走过一遍才能找到吗?
也不知道司扶光现在在哪,若是他有守阵之妖的帮助,或许能更快找到龙血……只是,戚如尘并不想将九重煞的事告诉其他人。即使司扶光刚刚救了他也是一样。
就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到庭院前,一群纸人侍女簇拥过来,神情激动地对他说道:“龙子殿下,吉时到了,请上花轿吧!”
戚如尘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群不同打扮的纸人正抬着一个轿子走过来。
他扫了一眼,就在侍女的簇拥下盖上了喜帕,轿帘落下,花轿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戚如尘一把将盖头掀了起来,顺着窗户的空隙朝外面看去。
眼前依旧是一片茫茫白雾,什么也看不清,真龙之血当然也没有半分影子。戚如尘将遮挡窗户的轿帘放下,等了一会后,花轿便停下了。
依照凡间嫁娶的习俗,下花轿后,就是拜天地的环节了。一个纸扎的侍女掀开轿帘,牵着他走下花轿,那木纸人的手冷冰冰的,握在手中,总有一种不适之感,戚如尘透过隐隐约约的红纱看去,只看到周围站立的纸人,倒是不见新郎在哪。
往前走了一段后,一截红绸被塞到了他的手中。戚如尘立即顺着那道红绸看去,只看到另一头牵着红绸的并不是纸人,而是一个形貌奇异的男人。
他将红绸甩开,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袍,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细线,邪笑着向他看来。
“你既然进入了蜉蝣境,还问这些干什么?乖乖做我的新娘子吧。”
说着,又指挥着周围的纸人将红绸递到他手中,戚如尘一把拽下搭在头上的盖头,朝男人所在的地方扔过去。
自进入蜉蝣境,他本就处处不顺,这时不由发火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应寻做你的新娘?”
“你又不是尊上,为何不行?”男人稳稳地接过盖头,有恃无恐道,“你进入蜉蝣境是为了什么,尊上的传承吗?”
原来这人和那只蜃妖一样,都是幻海剑尊用来镇守蜉蝣境的妖怪。戚如尘唤出司命,回答道:“我没兴趣和你玩过家家,应寻的真血在哪?”
男人嬉笑一声:“原来你是想要尊上的血,好说,只要你答应做我的新娘子,我就告诉你,它在哪里。”
这妖怪的话,戚如尘自然不会相信。
可惜他现在身在局中,看不破他的真身,只好一挥法杖,一道流光朝那男人所在的地方飞去。
那妖怪不闪不避,直直地迎了上来,那道光芒擦过他的手指,被一捻就熄灭了。
他的修为倒是比戚如尘想象中高出许多,捻灭那道流光后,他朝着戚如尘一笑:“你真是一点也不听话,我让尊上的侍仆教你吧。”
他打了个响指,周围站立着的纸人听到这声音,好像受了什么指令一般,齐刷刷地抽出兵器,朝戚如尘冲过来。
“狐假虎威。”戚如尘举起法杖,抵挡着朝他攻来的纸剑,这些假人虽然是纸和木头做成,手中武器却锋利无比,在半空中带起一阵凛风。
他抵挡了几招,眼看冲过来的纸人越来越多,那妖怪只在一旁笑嘻嘻地看戏。
略一思索后,戚如尘抛出手中法杖,司命在半空中化作了八卦盘的形状。他又启唇吐出一句咒文,盘中演化出离火卦象,一丝火星浮现在指尖,他一扬手,就将它抛了出去。
火星接触到这些用纸和木头扎成的人偶,迅速燃烧起来。他再度点出巽卦,一阵清风掠过,火势迅速在人偶间蔓延,转眼便形成了冲天火光,连一旁搭着的红绸带,和喜堂中的陈设也被点燃了。
那男人大喊道:“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尊上的侍从要被烧光了!”
说着,他露出痛惜的神情,又走向戚如尘:“不行,我得把你抓起来,好向尊上交待。”
他走在火海中,却好像如履平地,完全不惧怕这些火焰一般。
戚如尘后退几尺,远离了那些燃起来的纸人,冷声问道:“应寻的真血在哪里?”
那男人不答,只两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他力大无比,戚如尘一时竟不能挣开,只听得他说道:“原本我只要你和我拜堂成亲,但是现在你烧光了尊上的人偶,我改主意了,你要留在这里陪我。”
“等我什么时候觉得不好玩了,我就放你出去,到时候,再告诉你尊上的真血在哪。”
戚如尘挣扎的动作忽而一顿,他转过头,瞟了一眼这只妖兽,问道:“你想要我陪你多久?”
男人听到他的回答,转怒为喜道:“你答应了?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只有魂阵打开的时候才能出去玩……”
他说着,喜滋滋地拉着戚如尘的手,也不管那些燃起来的纸人了,“我之前好不容易出去玩了一下,却被一个讨厌的剑修赶回来了。你多陪我一会,等我高兴了,也可以带你先去尊上留下真血的地方看一看——”
剑修,他说的莫非是司扶光?
戚如尘转念一想,原来此妖就是俱庇罗兽,怪不得会出现在蜉蝣境中。
俱庇罗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破空之声打断。
此时他二人都穿着一身红衣,立在一起,俱庇罗身形高大,将戚如尘的手拽着,乍一看,就像是一对正要成婚的新人。
一道凌厉剑光落下,直直朝俱庇罗斩去,将他吓得往后一跳,牵着戚如尘的手也松开了。
戚如尘讶然看去,一道白衣黑发的身影正御风而来。比之他剑域中温煦如风的剑意,司扶光此时手中灵剑却是毫不留情,一阵冷酷寒光掠过,俱庇罗兽立即遁出了几丈之远。
他原本便是被司扶光从湖中赶回蜉蝣境,对后者很是惧怕,起落之间身影便消失了,不知躲到了哪里。
只是半空中还响起一阵不死心的喊声:“新娘子,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戚如尘一时无语,看向司扶光,后者这才收手,珈蓝剑归剑入鞘,发出一声清鸣。
四下火焰仍然在熊熊燃烧,将面前人的白衣都染上一层红光,连他的面容也因此无端带了些煞气。
他蹙眉看着俱庇罗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再追,而是看向戚如尘,打量了一下他才问道:“我来迟了,你没事吧?”
“……没事。”戚如尘立即否认,又因为司扶光的问话感到有些别扭,即使司扶光是蜉蝣境选中的人,他也想不通,为何自己总是要等着他来救。
司扶光垂眼望着他,戚如尘一身红裙,黑发柔婉地垂下,侧头抿着嘴唇的样子,倒真像一位含羞待嫁的新嫁娘。
他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好像带着些别的意味,戚如尘正有些不解,就听到司扶光又是一问:
“是吗,一会不见,戚殿主已经要和别人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