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八卦,只是天星诀对魂阵的解构。实际上,戚如尘也不知道,幻海剑尊的蜉蝣境中,究竟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间暗室。
四壁上的灯盏燃着幽幽的烛火,他只能看见墙上似乎挂着很多幅画卷,而离他不远处的桌案上,也放着笔墨纸砚,以及石青一类的颜料。
没想到幻海剑尊应寻,还是个风雅之人。戚如尘拿起一盏烛灯,凑近墙壁上的画卷,盈盈微光照亮了画轴上的图案,依稀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
他自然不认识这画上的人,只是持灯看去,这里的所有画卷,似乎都画的是这同一个人。那女子或是在笑,或是面无表情,有时候在赏花,有时候在练剑,各种姿态,不一而足。
恐怕这是幻海剑尊的心上人?
戚如尘胡乱猜测着,看了一会就将灯盏放下,又走到桌案前,案几上是一张白纸,四周放着许多颜料和画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看来龙血不在此地,只是,这间暗室中,也没有门或是窗户,不知道要如何离开。
戚如尘召出司命,贯注灵力,朝墙壁上用力砸去。但墙面却纹丝不动,只是挂在上面的画被带起的灵气拂动,年深日久,本就已经很脆弱的画纸,因此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注意到,桌案上的颜料因此闪烁了一下。
一时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戚如尘不由有些着急,若是在他找到龙血之前,司扶光就击破蜉蝣境,这次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戚如尘又有些后悔,但他要拿到龙血这件事是秘密,也不可能和司扶光一起进入八方之门。
他将墙上的画又看了一遍,只觉得有些烦躁,但这总不可能是一间只进不出的房间,思考片刻后,他重新回到那张桌子前。
那张白纸依旧在那里,戚如尘从笔架上选了一支笔,又看向旁边放着的各种颜色的颜料,他想了一下,用笔尖蘸取了一些朱砂,想要在纸上画一道符。
朱砂殷红如血,落在纸面上的时候,就像有人割开了一道伤口。
一刹那,他突然有些恍惚。乍然间,许多不属于此地的声音浮现在耳中,仿佛是什么人的笑语,又好像是靡靡的丝竹之声。戚如尘感到一阵发晕,忍不住丢下笔,想要扶着桌子,触手间,却不是木板坚硬的质感,而是有些发腻的柔软,就像是人的肌肤。
他一刹那收回手,后退一步,却又好像落入了谁的怀抱中。
眼前飘动着摇晃的发丝,视野被一抹模糊暧昧的红色所覆盖,某种**的,难以描述的气味笼罩了他。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指,顺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腕煽情地抚摸起来,更多的手触碰着他的脖颈,脸颊,朦胧的,温热潮湿的气息一点点接近,就好像在亲吻。
戚如尘从没和谁离得这样近过,过于浓郁的人的气味,让他简直感到有些作呕。
放开我……
他眼下神思混乱,很难清明的思考,想要出声,却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只能吐出模糊的喘息。
戚如尘闭了闭眼,屏息片刻后,用力咬破了舌尖。在这难言的痛楚中,他用力挥开缠绕着他的那些肢体,但下一刻,更多的手抚上来,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抓住他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嘴唇。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思绪,逐渐沉沉坠入了那一片暧昧的红渊。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戚如尘最后一抹清醒的意识也要融化时,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凛风吹过,那种环绕着他的香气好像也被吹开了一些。
戚如尘艰难地睁开眼,那层暗红色的纱幕还是笼在他眼前,只能隐约看见一抹白衣身影。
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戚如尘……”
司扶光穿过魂阵,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光线昏暗的房间四壁,挂着不计其数的画卷,壁灯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也照亮了房间一角的那一方桌案。他朝那边走了两步,不同颜色的彩墨被打翻在四周,在地面上晕染出一幅暧昧不明的画作,一个人正伏在上面,从他站立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截衣袖,和纤细的手腕。
司扶光立即喊了一声“戚殿主”。戚如尘没有应,他走上前,只见那人一动不动,让人疑心是晕过去了,但又隐约能听见,他似乎有些苦痛的低吟。
司扶光恐怕他是受了伤,握住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扶起来。掌下的人却像是一株柔软的花,他稍一放松,便又顺着地面倒了下去。司扶光无奈,只好握住他的腰,用力扶着他站直,戚如尘靠着他的手臂,唇边吐出有些混乱的喘息声。
“你没事吧?”司扶光有些小心地问道,他伸手,试探将他的脖颈扶正,碰触到的一刹那,只感到一阵温暖潮热的气息。
他顿了一下,抬手让戚如尘靠过来,随着他的动作,怀中人脖颈扬起,掩藏在凌乱黑发中的那张脸露出来,模糊的光线,照亮了一张氤氲着桃花色的靡艳面孔。
几缕发丝粘在泛着潮红的颊边,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上,眉心正微微蹙起,唇边溢出一丝鲜红血珠,神情是一种难言的苦痛。他肌肤上尤带着湿痕,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洇出的汗水,还是眼泪。
司扶光怔了怔,又唤起他的名字:“戚殿主,戚如尘……?”
那湿漉漉的睫毛颤抖起来,像是将要睁开。
戚如尘只觉得围绕着他的手消失了,暧昧的气味也逐渐被挥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白梅花的香气。
这气味他应该在某个地方闻过,不然,何以会觉得有些熟悉?
意识逐渐回到脑中,他仿佛正靠在某个人的臂弯里,戚如尘不由得伸手一抓,一段柔软的布料像流水一般滑过他的手心。那股热意褪去后,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动也不能动,就连睁眼这样的动作,都要用很大的力气。
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幽微的光线映出司扶光明珠美玉一样的面容,他正逆着光看过来,神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你怎么在这里?”戚如尘再度伸手一抓,原来刚刚碰触到的是一截他的衣袖。
司扶光见他神智回转,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得罪”,便搂住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到了墙边。戚如尘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摆弄,等他倚靠着墙坐下时,已经是一脸不耐烦,想要发作的神情,但那颊边犹带红晕,又使他带着一些活色生香的感觉。
司扶光待他坐好后,才收回手,看着他回答道:“我恐怕你遇到危险,所以进来看看。”
戚如尘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想来魂阵连通,那只蜃妖醒来,司扶光想进入蜉蝣境,也多得是办法。
他动了动手指,灵力在经脉中缓慢地恢复,只是衣衫凌乱,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鬓边,一时有些发冷,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问道:“你救了我?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司扶光不答,而是解下披风,轻轻地搭在了他身上。
戚如尘垂下眼,一阵融融暖意落下,冲淡了自经脉中升起的寒意,那股白梅花的香气也再度笼罩了他。领口处环绕的白狐皮仿佛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他刚有些不习惯地侧过头,就听到司扶光温声回答:“那是桃花瘴。”
“金碧老祖对我说,蜉蝣境中留存的乃是幻海剑尊的爱恨苦痛,六欲七情。……而这个地方,所保存的应当是见欲和意欲,”他顿了一下,“虽然不知你如何触发了此处的机关,但桃花瘴会使人堕入欲念之中,非外物不可解。”
“欲念……”戚如尘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道,“魔门修行的所谓欲情道,便是如此吗?”
他神情坦然,虽然向来高傲,却并没有因此露出羞涩或是郁愤之情,司扶光望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笑,这才回答道:“仙道中多年未曾出现过魔门中人,我也不是很清楚。”
戚如尘也只是想了一下,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他想到司扶光刚刚提到“金碧老祖”,恐怕就是那只蜃妖,他问:“你进入蜉蝣境,那个金碧老祖没有异议吗?”
司扶光回答:“我只说想要救你,她便放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