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东方的太阳升了起来,光亮一点一点照进灰暗的寝殿。
一人华服锦袍,却愣愣跌坐在地上,迟迟不起。
兰馨如刚刚进到魏承平寝殿,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她进来的时候,门口的侍卫都是她认得的,都是她哥哥的部下,所以她没有怎么被阻拦就进到了魏承平的寝殿里。
往日她想见到魏承平颇为不易,要一步一步通传,等待殿下更衣,最后才会被宣进殿里。
她也曾希望多见魏承平几次,少些这样繁琐的流程,只是不想……如今真的实现了,她却并不开心。
“臣女兰馨如,见过承平殿下。”
兰馨如从小是世家贵女,受过专门的礼仪教育,加上家里人对她要求也比较严格,所以即使在和魏长安在一起游玩的时候,也十分规矩。
她行的礼,端端正正。
魏承平闻声转过头来,声音嘶哑着开口
“九姐姐来了。”
她得了允许,进到殿里,却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眼前的寝殿,从外面看不出来倪端,里面却一片狼藉。
像是已经被砸过抢过,魏承平往日的丹青墨笔,摆件屏风,撕碎的撕碎,砸烂的砸烂——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成了废墟。
兰馨如此时顾不得礼法,直冲到魏承平面前,握住他的手,颤声道
“殿下!”
魏承平空洞的眼睛望向她,眼底一片绝望。
“九姐姐,他们抢我的东西……”他的眼下是干涸的泪痕,不知已哭过多少次“他们……”他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杀我爹爹……”
兰馨如察觉冷汗流了下来,自己如坠冰窟。
她哥哥……为了权势……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她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将魏承平拥进怀里,拍背哄道
“殿下,别怕,别怕……我来了。”
……
“江小姐,你急也没用。”
江软斜睨一眼沈夜明,声音波澜不惊
“沈公子清闲,也不关心殿下,自然没有我这样着急。”
魏长安已经灌到不知第几壶酒了。
江软在来之前就有过顾虑,想着也许会造成这种局面。
只是现实不能逃避。该说的,依然要说。
“愁苦到心里,不发泄出来也会难受。”江软垂眸。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我们不要去打扰。”
……
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周屿处理完公事回府,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魏长安坐到窗沿子边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抓着酒坛子,一条腿在空中晃晃荡荡。
他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那个恣意张扬的长公主,虽然和他们在一起时不拘小节,但在正式场合也颇为规矩,不会乱了礼数。
她是陛下的骄傲,是江家的门面,一举一动都要规规矩矩不能出分毫差错。
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游玩时,才会暂时卸下身上的担子。
他走到廊里,上前道
“殿下……”
魏长安闻声望向他。
周屿一下子愣了。
那是一双装满了悲伤的眼睛。魏长安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眼泪始终都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见到来人,魏长安嘴角一翘,勾出一摸自嘲的笑来,泪珠滑落“到底是醉了……还能见到周兄来找我。”
她垂眸道
“对不起啊,周兄。”
周屿一愣,听见她道歉的那一刻,握着伞的手抖起来,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他很早便听说了长公主下江南查案的事情。
从她下江南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关注案件的始末,包括但不限于暗地里帮她处理一些麻烦的事情。
他几次告诉自己,他帮她,是因为多年的同窗情谊。左右这么些年没见,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只是如今当头一棒砸在他心口,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要来再招惹他。
他的手在暗地里攥紧。
只要是听到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可笑静心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她还是这么轻易就能把他的心搅乱。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道
冷静,周行之。
“抱歉……当年……他们一起哄就把话说了………当时心大没当回事……”
听她这么说,他突然也生出几分委屈来,自嘲地笑了
“……心大?那殿下可想过我么?殿下心大,可想过我那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么?!”
魏长安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
“殿下当年说要嫁我,我回去就开始准备之前备的送给殿下的东西,琢磨着上门提亲的良辰吉日,想着下聘时的三书六礼……”
他的眼眶也红了几分
“我备齐了东西,再问殿下,殿下却装作不知道么?!”
“可是,可是,”魏长安突然坐起来,收了躺着的姿势“周兄,”
周屿一把被魏长安拽了领口,对上她湿润的双眸,呼吸一滞。
“周兄……不能把我的东西给了旁人啊……”
周屿微微皱眉,疑惑道
“什么东西给了旁人?”
“就是,就是你送我的那块玉佩。”魏长安喝的晕晕乎乎,说个话的功夫就东倒西歪,周屿扶住她,耐心道
“殿下……我没有把东西给旁人。”
“骗……骗人!”魏长安撇撇嘴。
周屿把腰上的玉佩拿给她看
“我没有把殿下的东西给旁人。”
“肯定,肯定是你听说我要来了,不久前才赎回来的!”
周屿“……”
他本就心烦意乱,此时心里更是腾地蹿起一团火气。
他总算知道沈夜明都跟魏长安说了什么了。
此时的沈夜明:
“阿嚏!”
他顿了顿翻账本的手,托腮沉思
“奇怪,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