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舟看乔星云空着手,只带个背包就来了,提议道,“一会下午我请个假,咱们出去给你买点必需品,牙刷牙粉毛巾这些,至于铺盖……现在的天不算冷,从我那给你匀一套新的。”
乔星云不想给人添负担,忙道,“我自己可以,桂花嫂子就在供销社工作,一会我跟她出去一趟就置办齐了。”
刘桂花在旁边“嗨”了一声,“还用得着去外面买啊,我家里就有新的,妹子直接拿去用好了。”
当下就要进屋里找东西。
乔星云跟进去拉着她的胳膊,“别嫂子,我怎么能要你东西……”
“你今天上午跑了四十里过来,人都累透了,哪还能出去?这样,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给点钱,嫂子在供销社上班,这些东西真不缺。”刘桂花道。
两人拉拉扯扯半天,刘桂花帮乔星云凑齐了一套洗漱用具,“铺盖就别买了,贵,还不一定好,你要么拿你哥给的,要么去镇上的裁缝那里定做。”
乔星云打眼一瞧,毛巾洗脸盆上都印了字,像是奖品,心里就松了口气,按照供销社的标价给了钱。
刘桂花转着盆上的字,“哈哈”笑到,“这是去年中秋的奖品,我家里人少,要是妹子你不拿去用,放得都要发霉了。”
她这么一说,乔星云也就一听,这时候的洗脸盆都是搪瓷的,四周印着双喜,底上大大的几簇花朵,喜庆的很,也结实得很。
江敛舟跟着进来,笑道,“暂时有用的就行,对了,一早就过来,午饭吃了没?”
他一说,好像唤醒了乔星云的肚子,很快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乔星云脸色微赫,小幅度地摆了摆头。
刘桂花又要张罗着留乔星云吃饭,被江敛舟拒了,“现在食堂里还能有点饭,我带她去那吃,顺便再说说话,嫂子你一会吃了就赶紧歇着吧,下午还上班呢。”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赵铁军感慨了一句,“真是男才女貌,家属区那么多小姑娘,就今天来的这个姑娘跟敛舟般配。”
刘桂花古怪地白了他一眼,“疯了吧,兄妹能结婚?”
赵铁军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姑娘是前几年调走的乔延川的妹妹,跟敛舟没血缘关系,兄妹就是个说法。”
“哟,那确实能结婚。”刘桂花望向人影早已消失的大门口,“敛舟都二十五了还没结婚,难保不是眼光高的缘故,要是这妹子他还看不上,那只有下凡的仙女能入他的眼喽。”
从家属区出来,两人走在平坦的小道上,一时无话。
偶尔碰上江敛舟的战友,他就会停下来与人寒暄两句,难免都会问到乔星云。
从家属区到食堂的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多了,就会引起误会,“这是你家给介绍的对象?看着小了点。”
对方还没怎么样,两个被误会的先红了脸。
乔星云脸上的红晕一直延续到脖子上,低着头。
江敛舟则是急切地澄清,“不是,远房表妹。”
有的信了,有的没信。
毕竟这年头,远房表妹是个万能的说法,若是相亲还没成,男女接触怕人说闲话,就推说是远房亲戚。便是真的表妹,加上“远房”二字,在多数人眼中也是可以成婚的对象。
国家五零年颁布的婚姻法就禁止近亲结婚,可受限于这时的社会认知和科学水平,执行力度有限。
表亲之间成婚在部分地区仍然盛行。
不管别人怎么想,江副团那“来了个天仙一般的妹妹”的流言在短时间内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家属区。
而站在食堂打饭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两人来得迟了,饭菜都只剩个底儿,打了份炒土豆丝,两个馒头,一碗小米汤,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乔星云都快饿过头了,此时也顾不得矜持,大口大口地吃着菜,不一会,一个馒头就下肚了。
部队的馒头很扎实,快赶上乔星云两个拳头大,第二个她吃了一小半,就塞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我吃不下了,怎么办?”
拿着不方便,又不能浪费粮食,江敛舟笑笑,“我吃吧。”
又打了半份菜,把那大半个馒头塞进了肚子。
乔星云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粥,眼神不时在江敛舟的脸上与被桌子挡住的肚子上徘徊,生怕他吃撑了。
直到出了食堂,她也没看出什么,江敛舟行动自如,面上没有半分勉强。
“今天你好好休息,一会我跟领导说明一下情况,明天就回西社村抓人,顺便把你的行李拿过来。”
江敛舟沉吟着,生怕有什么该交代的漏下了,“等那边的事了了,你要做好长期住在这边的准备,我给你弄个生病证明,就在这里养身体,同时给叔叔阿姨去信报个平安,问问他们对你的安排,要是没合适的地方去,就听我的。”
他考虑得很详细了,处处为女生着想。
乔星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一面清醒地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点吊桥效应,一面又控制不住地产生好感。
“哥你真好,就是我亲哥在,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江敛舟原本沉浸在她如水的眼眸中,听她提起“亲哥”,心中一激灵,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梁,口不对心地说了句,“我们是兄弟,我对你的关爱不比你亲哥对你少。”
逃避似地转头,望向路旁种着的绿化树,“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我说,我尽量给你解决。”
乔星云乖巧回道,“好,谢谢哥哥。”
两人都不熟悉,乔星云从来都不是长于社交的人,她穿越的每个世界几乎都是家境良好,只要不搞事就能舒舒服服活一辈子,如今处于低处,请人帮助自己,也羞于表达那些肉麻的感谢话,同时又为自己这个木讷的性子绝望,不断思考着用什么方式稍微报答一下恩人。
江敛舟么,能在部队做到副团,他本人的能力一定是杰出的,只是平时打交道的都是大男人,少有跟小姑娘说话的机会。
就像很多战友私下议论的那样,他迟迟不婚就是看不上媒人介绍的女孩,不想仅为了“传宗接代”成婚。
今日一见到乔星云,他就眼前一亮,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尤其是她含、着两汪泪水看过来时,他觉得自己能把命交给她。
江敛舟把这些归因于常年不见兄弟,移情他的家人了。
把人送回赵处长家,江敛舟没进去,平复了一下仍在疾跳的心脏,去营部找领导了。
乔星云进去时,刘桂花在午睡,院子里的树荫下坐着一个男孩,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背心,下身光溜溜的,在把许多形状不规则的碎砖摞起来。
见到有人进来,一骨碌爬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好奇地凑过来,又警惕地保持了些距离,懵懂地眨着眼问,“你是谁?”
乔星云看了眼屋里,半蹲下与男孩视线齐平,“我叫乔星云,是……是来走亲戚的。”
江敛舟到师长办公室时,有人正在汇报工作,因他说的事情偏向私人,便等了一会儿,直到办公室只剩他与师长了,才开口。
师长郭俊胜端着搪瓷杯,一边吸着半温的茶水,一边掀起眼皮注视着他,“让我猜猜,你不是来打结婚报告的吧?”
江敛舟大惊失色,“您怎么这么问?谁又造我谣了?”
郭师长将茶梗吐回茶杯里,“是不是造谣你心里清楚,看你眼带春风,满面红光的,恐怕喜事将近啊。”
江敛舟不知为何,一个劲地想笑,即便尽力控制,脸上的肌肉仍是摆出了“笑容”,“真不是,是不是有人看到我跟一个姑娘散步来着?”
郭师长点头。
“那是因为您不知道她是谁?她是乔延川妹妹!”
“哦。”郭师长古井无波地应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亲妹妹,是延川妹妹就更好了,你俩以前关系就好,跟他妹妹结婚,亲上加亲啊。”
江敛舟摆摆手,“您别催婚了,我过来,是有正事要谈。”
说着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师长。
郭师长也不好继续敲打他,跟着挺直了脊背,“行,说吧。”
江敛舟将乔星云被恶霸逼婚的事情说了,还没说完,郭师长就气得一掌劈在办公桌上,手掌都麻木了,也不能缓解他内心的气愤。
脱口就想说脏话,沉默了半天把这冲动压下去,才开口,“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江敛舟打量着师长神色,“那小子侮辱妇女就不说了,他家人也是伥鬼,能在地方上这样肆无忌惮地打压迫害知青,可见平时也是横行乡里、倚强凌弱的人,星云说,她向村委会求助过,村委都不敢得罪那么一家子人。”
郭师长神色淡淡,心里却嘀咕,这小子真会借题发挥,看来是想挖以前的事儿。
“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人人平等,却总还有那样操纵闹事、依仗强权破坏团结的坏分子,依我看,就该抓个典型,从严从重惩治!”
抓典型,更是上升高度,那个葛大年没好果子吃啦,郭师长想着,“这事就由你去办,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事关军属,不能姑息。”
无论何时,部队都是最护短的地方。
江敛舟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也不客气,直接道,“我写一份星云系军人家属的说明,得盖个公章,还有出具要求知青办与警察局协助办事的公函。”
他说一样,郭师长点一次头,待他说完,直接端茶赶人,“行了,办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