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和善,聂杰却觉后背发麻,陪笑道:“大人这是何意?”
“将军许是忘了,这可是陛下亲下的旨意,令我押运粮草,这些时日我常常收到燕州催促的消息。”宋舒棠故作苦恼道。
聂杰松了口气,看来她只是因为被催得急了,并未察觉,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假模假样道:“是卑职的不是,对此事疏忽了,害得大人受此非议。”
“将军不必如此,这也不是你的意愿,只是……”宋舒棠停顿一下,脸上为难,“从信中看,燕州情况紧急,我们还须尽快前往,由我带着粮草前行,将军留在此处是最好的办法。”
“大人,不是卑职不愿,只是路途遥远,境况复杂,大人您又没有经验,恐怕……”聂杰欲言又止,神色担忧。
见他如此,宋舒棠接着演,拿出大义凛然的气势,坚定道:“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心意已决,明日就会带着队列前行。”
“大人,您真要一意孤行?”聂杰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将军不必再劝,燕州等不得了。”
言罢,宋舒棠嘱咐大夫好好治疗聂杰后起身离开。
自她离去后,聂杰脸色阴沉,意识到大夫还在时冷冷瞥他一眼。
大夫立即跪下,识趣道:“将军放心,今日之事小人不会透露半分。”
聂杰挥手让他退下,正好与另一个士兵擦肩而过,士兵盯着大夫离开的身影,来到榻前抱拳问道:“将军,可要……”
说着,他把手拿在脖颈上比划,眼神阴毒。
“不急。”聂杰收起了那副病弱模样,朝他挥手。
士兵当即上前,竖起耳朵倾听。
须臾,聂杰才道:“下去安排吧。”
“是。”士兵领命退下。
院中一处隐蔽角落走出一人,看了眼屋子后悄声离开。
……
已值丑时,夜色浓厚,正是梦境香甜之时,驿站陷入安静,只留有隐约几点灯光。
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把守卫打晕,将驿站团团围住,溜进驿站中,熟稔地走到后院宋舒棠居住的地方。
等了一会,一个身穿盔甲之人走到黑衣人中间,天色虽黑,却也能辨认出那人正是聂杰,其余黑衣人对他一脸尊敬,显然是蛇鼠一窝。
聂杰驻足不前,没一会便听见驿站内响起刀剑相击之声,只见屋内之人起身查看,许是窥见了院内乌泱泱的人群后又到桌前坐下,不再有其他动作。
聂杰满意一笑,让众人留在院中,自己将门踹开,还没发表来得及对宋舒棠感想就看清了坐着的人,原是白日看病的大夫。
“怎么是你?宋舒棠呢!”
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因愤怒而大口喘着气,目眦欲裂。
大夫慌忙跪下,带下桌上茶具,杯子落在地上发出响声,和着他求饶的声音:“将军息怒,小人,小人……小人不知。”
“将军小心!”
聂杰还不知要作何反应便听院中传来这么一句,他下意识回头便见黑衣人不知何时倒了大半,剩余人正在厮杀着,对方人多势众,失败是早晚的事。
聂杰不再犹豫,四下观察发现无处可逃后冲到跪在地上大夫身旁,拿刀抵在他脖颈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等到院中厮杀结束,聂杰也在门口看到了他要寻之人。
宋舒棠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物件,身后跟着其他人。
“聂将军,如何,我可能独自带着队伍前行?”她浅笑着问。
但这无异于在聂杰伤口上撒盐,他强压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技不如人,但你也有疏漏,可别忘了我手上的人!”
他把刀压进些许,大夫立即慌乱出声:“大人救我!”
“呵~”宋舒棠轻笑,毫不在意,“将军随意,能为国而死也是他的造化,算还债。”
“你当真不救他?”聂杰追问道,额上冒出冷汗,心中已经决定待会能带走几个算几个。
“自然。”
宋舒棠笑道,目光一凝,手上动作随声音一起,直接扣下扳机。
“砰!”
聂杰举刀的胳膊被打中,刀刃掉落下来,大夫找准时机逃开,宿青也迅速上前将他制住。
聂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愣愣地瞧着胳膊上伤口,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有些失神,喃喃道。
宋舒棠心念一动,走到他面前,弯着腰,举起火枪,笑意盈盈道:“大人,时代变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宿青险些绷不住笑出声,紧紧抿着嘴巴,等到其他人打理完屋子,便匆忙问:“姑娘,你是怎么想出要说这么一句话的。”
“忽有所感罢了。”宋舒棠敷衍道。
“好吧。”宿青摊着手,似感慨道,“话说回来,姑娘枪法倒是挺准,明明不过接触几天,竟能做到弹无虚发,比组织内的训练了许多天的人都强。”
“侥幸而已。”宋舒棠面不改色。
“侥幸吗?”宿青若有所思,须臾挑眉一笑,“我倒觉得是天赋。”
“或许吧,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有什么奇遇?”
“姑娘说得是。”宿青笑答,又话锋一转,“我觉得方才姑娘不够有气势。”
话题跳得太快,宋舒棠疑惑地看着他。
宿青缓缓道:“姑娘方才进来的时候应当要边笑边拍手,慢慢地走进来,拿出气势,然后居高临下、睥睨地看着聂杰说出那句话。”
宋舒棠:……
……
翌日一早,宿青将队伍整好,闵石将宋舒棠送到门口。
临行之际,宋舒棠看着门口的闵石问道:“你叫闵石,是吗?”
“是,大人。”
“我这有一个机会,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人请说,卑职定会尽力而为。”
宋舒棠瞧着半跪在地上的闵石,心中思量着把军队交给他是不是靠谱的抉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瞧你心思缜密,也勇于检举,现将队伍交到你手上,望你将他们带到燕州。”
闵石心中一颤,没想到宋舒棠会如此信任他,只是因为自己将聂杰一事告知她便这般重用,心中直接下了决定,日后要找机会投靠她。
“谢大人信任,卑职定不负所托!”
“不必谢我,只不过是一个机会,最后怎样还是得看你自己的造化。我会安排人同你一起押送,但不会干涉你的决策,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是,大人!”
闵石一口答应下来,斟酌再三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她,问道,“那大人您呢?”
“我会带着部分人马先行赶往燕州,在燕州等你们。”
宋舒棠又交代了些其他事项,而后带着宿青几人策马离去。
他们日夜兼程,总算在几天后赶到燕州城。
燕州辖区皆是边境,大多都是村落,州府就叫燕州,为了区别一般将州府称为燕州城。
燕州城位处燕州少见的平原地带,其他地方则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无须派遣太多兵力,北狄不擅山地作战,一般都是想法设法攻城,燕州城是双方争夺之处,也是最后的防线,燕州城到京城大都是宽阔平坦的地带。
平原打仗,正是北狄人所拿手的,他们兵强力壮,马匹众多,平地是最有力的地方。
宋舒棠几人翻身下马,刚靠近城门就听见守城士兵的驱赶声。
“那边的,最近不能进城!快回去吧。”
见他们依旧朝自己过来,士兵好言相劝道:“快回去吧,城内粮食不多,大家都想办法往外走呢,你们怎么还过来!”
宿青上前交涉,将一袋银子悄悄放到他手中:“这位军爷,不是听说城内已经收到粮草了吗,怎么会还不够呢?”
士兵颠了颠袋子,左右瞧了一番后低声道:“虽说如今不缺,可谁说得准还要打多久,都已经一个月了,北狄那边还没有退军的打算,加上前几日交战败了,如今城中气氛可不算好,你们还是回去吧。”
士兵看了眼他们牛车上拉着的货物,好心提醒:“虽说这战乱好发财,可却不一定有命享啊!”
“多谢军爷,我们也不是想发这个财,是来接我家老爷的,这些东西是拿来分给百姓的,也是想求些功德。”
“即是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提醒你们一句,尽早离开。”
“您说得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宿青笑道。
士兵让他们到其他人那里去检查文书,自己去查看牛车上的货物,因收了好处,也只是随意翻开几个箱子做个样子。
“这位姑娘,还请你将面巾摘下。”
“军爷,还请您见谅,我家小姐前些日子脸上起了疹子,实在不便见人。”
后面传来声音,士兵想到袋子的重量便朝他们走去,说道:“姑娘家的名节最是重要,便不看了,让他们进去吧。”
“可是……”
“让他们进去吧。”
士兵又重复了一遍,那人也不再阻拦,重新垂首站到一边。
“多谢军爷替我们说话。”
宿青又往他手里塞了什么,宋舒棠也福身行礼。
城门的小插曲就此过去,几人顺利进到城内。
城中街道上只有几个摊贩还在坚持贩卖,偶有士兵巡逻,一片萧瑟之意。
几人随意找了间客栈进去,店小二见了他们十分惊奇,连忙将人迎上楼,还介绍着店内特产。
“小二哥,烦请你去为我们叫一桌饭菜。”
宿青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
小二立即眉开眼笑地退下。
几人进了同一间屋,宿青去把门关好,宋舒棠则把面巾摘下,其余人找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