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屏深吸一口气,跟他们从头到尾讲述自己的计划。
自从下雨以来,盛屏注意到,村里的荒山,除了进村挨着湖泊的那几座,其余的山,土层很薄不说,岩层非常脆弱,上手轻轻一捏,就成了粉碎。
于是雨停了,她和蒋鹭扛着锄头去了离家最近的那座山,沿着最外层的山体挖了一圈,里外竟然都是轻轻一碰就掉的岩层。
这个发现让盛屏感到惊喜。
他们接连跑了其他的荒山,发现大部分的荒山都是如此,这样一来,只要他们发挥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就可以改变地势,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平原,而那些从荒山上挖出的岩石,也不必运出去,直接用来修路、调整地势即可。
待到地面整平以后,一部分的土地挖外面的淤泥来制成土床种地,一部分则修建成各种各样的厂,以此来发展工业。
盛屏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这里地不多,但村民却有近千名,根本不够分,即便每家能分到一点地,既不够养活一家人,也交不够税银,干脆少弄一点儿,把厂弄得多一些,多造一些物品,卖出去,以此挣钱交税买粮吃。
荣树河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被盛屏的宏图伟业吓到了,不是他胆子小,也不是他没有见识,而是这样的做法真能养活一村人?
“买卖可不好做,以前村里的手艺人也多是挣得自己村里人的钱,手艺并不见得多好,若是要往外卖,价格如何先不说,卖给谁?而且做东西得要有原料,以前可都是就地取材,几乎不花钱,可如今,你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那可就得花钱买了,大家手里许是有点儿积蓄,但肯定是不敢拿出来这样用的。”
他的顾虑盛屏料到了,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成。
“可是依照这里的地势,肯定是不好种地的,不如先走第一步,移山整地,后面的事我们慢慢来。”
移山整地一事,荣树河自然没有意见,正好农闲,能在明年开春前把地弄出来,也是好事一桩。
至于他之前担心的劳役一事,他托人在县衙打听过了,那边回话,说是修建普陀寺的工人都是从京城调来的,手艺非凡,就是镇上的人去找活儿干,人家都不要,他们也算是逃过一劫。
隔天,荣树河亲自去荒山查看了一番,证实盛屏说的都是真的以后,立刻召集村民布置任务,移山整地。
村民本来就位土地发愁,现在知道这里的山是‘纸山’后,兴奋得很,每天赶着牛,扛着农具,不惜力气的卖力苦干。
这是一项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工程,盛屏决定这期间跟蒋鹭外出,按照先前的计划,把岷县走完。
蒋鹭却犹豫起来。
“现在大家都在移山开荒,我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太好。”
村民们同甘共苦,他这一走,难免会落人话柄。
盛屏想了想,“那我一个人去?”
蒋鹭自然不答应,“你才多大?孤身一人在外,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麻烦。”
先前有他陪着,两人都能被人忽悠着进土匪窝,是他们运气好,才没出事。
盛屏也是这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副身子不过十七而已,单独出门显然是不大现实的。
“而且,岷县如今外来的人多了,没以前那般太平了。”
蒋鹭知道盛屏一向很有主意和规划。
她的计划很好,想要快点儿去实施。
她身子弱做不了重活,移山一事她出不了力,只能干看着,与其什么都不做,倒不如外出去看看,兴许能有其他发现。
她的出发点和初衷,蒋鹭都明白,可是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是荣山村的一份子,正是需要用人出力的时候,却因种种原因没参与,别说是村民,只怕荣二叔都会生出许多的意见。
他思来想去,“不如这样,你先把鸡舍建好,后面我再去找荣二叔,跟他说说情况,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蒋鹭的担忧不无道理,盛屏点头同意,着手鸡舍的建设计划。
如今到了多雨的季节,几乎每隔两天就会下一场雨或是冰雹,多是在上午,下午一般就放晴了。
有了雨水的帮助,村民移山有如神助,速度很快。
因着降水多了,外头的河道再次能过船了,盛屏想去万安镇买木材,但是需要有人撑船带她去。
老刘头原本在农闲时就会去村里码头赚点轮渡费,他年纪大了,六十了,身体没那么好,家里孩子孝顺,不让他劳动,以前还能下地扯草,路边挖草地,别山捡蘑菇,如今来了这里,地没有,山也寸草不生,移山孩子们不让他去,他只能坐在家门口,看着太阳升起落下,朝霞变晚霞。
文杏跟他家以前是邻居,得知盛屏在找艄公,立刻就把他推荐给了盛屏。
盛屏找到老刘头,说是要去镇上,想请他撑船送她去,他立刻就同意了,孩子们只交代让小心点儿,倒没阻挡他。
三人一合计,跟家里人商量过后,转天老刘头就搬出自家的船修修补补,然后就载着盛屏和文杏一路往万安镇去。
普陀寺扩建,迁走了两条街的人,除了沿街的商铺,就连附近的民居也跟着一起动,而且镇外的良田,也都被普陀寺纳入了自家版图。
现在万安镇不仅外地人多,外地来的僧侣也多了起来,他们包下了流云楼,导致镇上原本有钱的人都没处消费了。
他们又不能骂,心里憋着气,一个个的火力旺盛,街面上三不五时的就能看到有人打架,治安差得一塌糊涂,可是各家饭馆的生意却出奇的好。
盛屏站在自己烧烤店门口,只不过往里探头望了一眼,看到里面坐满了人,时不时还有伙计从外头跑进去,拿了东西又往外走,看样子是去送外卖了。
也是这时,盛屏才注意到,原本的妇女儿童包厢形同虚设,现在两边都是坐着吃烧烤的大老爷们儿了。
她耳边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话。
“小二,上菜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小二,来壶薄荷水。”
“怎么回事?一个饭馆,不卖酒?哄谁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不一会儿,盛屏听到了王嫂子的声音,“客官,实在对不住,本店确实不卖酒。”
那人拍着桌子骂了一阵儿,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王秋云赔着笑脸,让伙计给他们上了一壶免费的果子糖浆水,那人才作罢。
听着那人跋扈的声音,盛屏给王秋云捏了一把汗,这人还算是讲理的,若是碰上不讲理的,只怕就要掀桌子了。
不过,盛屏却还是没有动卖酒的打算,这些人的脾气在清醒的时候就这样不好,要是二两酒进了肚,还不定要怎么闹呢。
既然店里忙着,盛屏就没进去,跟文杏和老刘头去了集市买木材。
木材店掌柜笑眯眼的接待他们,从不断进出的伙计来看,生意红火。
定下数量以后,盛屏问,“王掌柜,大概什么时候能送到?”
王掌柜翻看眼前的簿子,“半个月以后。”
这时间太长了,盛屏不想等那么久,“我给你多些送货钱,能快点儿吗?”
王掌柜摇头,“不是送货的伙计不够,是这木材不够啊。”
他指了指外面,“普陀寺扩建,那些个木材都先紧着那头,这外面流通出来的就少了。”
“看来只能等了。”文杏劝她,“也是没办法。”
王掌柜也满口无奈,“我也想多弄点儿木材,可是普陀寺那边要得太多了,别说是整个万安镇,就是临近的几个村,但凡是有能用的树,全都砍了送去了,尤其是荣山村,原本的别山多少树啊,好些都是百年大树,那里的村民守了几辈子,可如今,被赶走了,就连树也都被砍得差不多了,可怜山里的动物,听说夜里嗥叫得人都睡不着,说起来是为了伐树建寺庙,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残害生灵。”
这话一出口,王掌柜后悔得掌自己的嘴,抬头对盛屏道:“我那都是胡言乱语,你们可别往外头说去。”
盛屏对荣山村的感情还不算太深,文杏和老刘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老刘头,这时一听,眼泪就打不住,六十的人了,哭得极为伤心。
王掌柜纳了闷,“这是怎么了?”
盛屏只得道:“我们就是荣山村的人。”
王掌柜哎呀一声,很是同情的看着他们,“这可真是,听说你们搬去了飞鸟村,那地儿可还好?”
盛屏摇头,“荒山荒地,就是想种地都不成。”
“是啊,要是好地方,不至于当土匪,不过那里多荒山,应该是有不少树的,你们何必出来买?”
盛屏嘴角苦涩的下抿,“哪里来的树?就是杂草也没见多长几根。”
王掌柜沉默了一会儿,对扛着木板进门的伙计说:“你去看看,后头丙字三号库房还有存货吗?”
伙计麻溜的去了,出来就说:“还有一车。”
王掌柜对盛屏道:“今儿个先送一车,另外的过些天再给你们送去。”
盛屏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