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歇业两个月,原本炙热的气候在北风的侵袭下,逐渐变凉。
波浪江下游的水干了,外地的商船、客船无法进入岷县,繁忙的码头一下子闲了起来。
盛屏和蒋鹭走了三天的陆路,翻越了几座荒山,抄近道,去了万安镇。
普陀寺的扩建范围划定以后,周边百姓因与官兵对峙抓进了天牢,而后再没有百姓敢说敢闹,镇上又变得安静祥和,只是不复往日的繁华。
许是因为这两个月下的几场雨,粮店的粮食降价了,米家粥铺也正常开业了。
米布见到盛屏和蒋鹭热情的招呼他们去店里用饭。
为了打探消息,盛屏他们没有拒绝。
出乎盛屏的意料,店里生意极好,米布知道荣山村的遭遇,对他们表示了同情。
“越是好地方,越是被人惦记,你看看百草村、秀水村,县太爷压根儿就不屑去。”
米布看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便道:“不过,未必不会因祸得福。”
他这店铺因为普陀寺要扩建来了不少外地工人,生意比之先前还要好,“刘老板巷子里的空房子也租出去了,都是些外地工人,给钱也大方,你们那店赶紧开起来,准能挣不少钱。”
盛屏也想快点儿开起来,只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想要每天来回跑根本不可能。
“米老板,你家可还有空房子?”
米布摇头。
盛屏想了想,“相公,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住过的李氏客栈吗?”
是从飞鸟村回来时,暂住过的那家客栈,蒋鹭记得,他点头。
“他家客栈大,独门独户的有好几个小院,不如我们去他那里问问,看看能不能用便宜点儿的价格租一个院子常住。”
蒋鹭问:“你是想把大家都安置到这里来?”
那样成本太高了,盛屏现在手里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不是,王嫂子、江大哥和王青,他们三人必须要住在镇上,不然这店开不起来。”
盛屏本也想住在镇上,不过仔细一想,后厨有刘扣子和张强,加上江山青和他的徒弟,不缺人。
柜台有王嫂子看着,再把原来的伙计都叫回来,定能维持运转。
她和蒋鹭可以隔几天到镇上来看看,也能有时间去别的地方考察,若是天不干了,下了雨,还得在村里研究种地的事儿。
只要店里运转正常,就能有稳定的收入,有了钱她才可以去跟荣二叔商量让村里的手艺人听她指挥,把工厂开起来,这不是一两月就能做成的事,她还要做很多准备。
两人同米布告辞,去了李氏客栈,正好有一个院子空着,他们一看,小院有四间房,另有一间厨房,院子不算小,可以暂时喂养鸽子。
老板得知他们要长租,每月一钱,押一付三。
李长收下银子,把签好的契约书给他们,笑着对盛屏道:“您那烧烤店几时开门?我可馋了许久了。”
盛屏回:“快了,就这几天了。”
他们从李氏客栈离开,刚走没多久,在街上遇到了王水。
王水笑着朝他们走去,“我听米老板说你们回来了,就想见见你们,村里没事吧?我表妹一家可还好?”
盛屏点头,“没事,只是搬去了远一点儿的地方,今天我们是来租房子的,过几天,王嫂子和江大哥就要来镇上把店铺开重新起来,王水兄弟,劳你这些天勤快些,把原先的伙计,特别是刘扣子和张强,都叫回来,再把店里收拾一下。”
王水满口答应。
盛屏和蒋鹭来不及歇息,又匆匆回了家。
他们到村里时,村口已经竖起了牌坊,荣山村三个字深刻的镌刻在牌坊上。
盛屏思考过,王嫂子和王青去了镇上,一个要去看店,一个要喂养鸽子,都忙得很,需要一个帮忙做饭洗衣服的人。
大家伙围在一起,商议过后,决定让柳大娘、焦红锦还有两个孩子也跟着去。
一来柳大娘她手脚麻利勤快,二来村里环境不好,每天都尘土飞扬,焦红锦身体不好受不了,最后两个孩子在新地方难免活泼,只是他们忙,难免看顾不到孩子们,要是出意外就不好了。
这个决定大家很满意,第二天,他们收拾好行李,带着鸽子,去了万安镇。
盛屏和蒋鹭在镇上待了两天,看着伙计们都回来了,店铺开门,往日的旧客再次登门,店里又热热闹闹以后,才回了村。
村民虽然分布在村里各处,可每家分的地很大,格局也都一样:土坯房,茅草顶,还有一个大院子,后面是牲畜棚,前面是厨房和库房。
对于盛屏而言,房子小些没什么,但是想要保持原来那般的整洁可不容易。
先前从齐大爷手里买的五十二只乌鸡,在这个时候,价值很大,盛屏决定这些鸡不卖不吃,全部好好养着,等下了蛋再拿去镇上卖。
养着这些鸡可就费力了。
一直关在笼子里,它们就一直叫,从早到晚,叫得人睡觉都难,放出来又太能飞了,一不留神就去了荒山上,再想叫下来就难了。
盛屏愁得厉害,突然想起来那个老太太喂养乌鸡的方式,不就是把它们放养在山上,等到要吃了,就吆喝几声,它们自然的就飞下来了吗?
盛屏真恨不得现在去问问老太太是怎么训练的,可是想到她极有可能充军了,眼瞎年纪又大,在路上估计活不长久,就为她感到难过。
愁了许久,盛屏才豁然开悟,这些乌鸡说到底,它们是要吃食的,荒山上什么都没有,它们能有什么吃的?等饿个几顿,她再拿吃的诱惑它们,不就得了?
抱着死马当活医的态度,盛屏放了三只乌鸡山上,不等天黑她叫,它们又乖乖的飞回到院子里了。
盛屏终于放心下来。
她先在院子里撒了吃的,把用石头和竹片做成的风铃拿出来,摇晃着把乌鸡放出笼,它们先吃食,吃了以后就自由活动去了,大部分都是飞到附近的荒山上,她算着时间,到了傍晚,又摇响风铃,乌鸡齐齐从山上飞下来,欢快的吃食。
盛屏打开笼子,也不管它们进不进笼,做其他事去了。
天黑了吃过晚饭,她再提着灯笼去看,乌鸡都已经进了笼子,她就把门给关上。
如此一来,她也算掌握了养乌鸡的方式了,只是院子被弄得很脏,她看不过眼,用黄土覆盖,再用笤帚清扫干净。
入秋以后,天冷起来了,比起原先的地儿,这儿显然更冷几分,不过令人感到开心的是,迟迟不来的大雨终于降临,接连三天瓢泼似的不断落下来
湖泊眼见着蓄起了水,村民不由得激动起来,盼着雨停了,他们能挖地开荒。
可是不等雨停,他们悲哀的发现,原先的梯田竟然被雨水冲刷没了,泥土全部随着雨水流去了山脚,不过三五天,村里竟然没有一块能种的地了,一股绝望地气息在村里弥漫开。
梯田消失时,村外黑色泥土路,重新沉没在水中,不过十来天就完全不能踩,成了沼泽地。
盛屏看着村子的景象,陷入到沉思之中,她没明白,相离不远的两地,为何会有完全不同的地貌,就连气候和温度都有很大差别。
这里的天一入秋,就带着寒,冷雨下一场,气候降一点,这才霜降竟然下起了冰雹,一粒粒的像是碎掉的玻璃,看着倒是挺好玩儿的,只是对于生活其中的人而言,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没有雨怕天旱,怕种不了地,雨水太多又太涝,容易滋生洪涝灾害,而过度与否,全凭天意。
盛屏从来没有这样深刻认知到看天吃饭的背后深意。
又一场冰雹过后,盛屏坐不住了,拿着计划书和水彩画同蒋鹭去了荣树河家。
以前荣树河家有个养鹅场,但养鹅场和养鹅厂是不一样的,前者只是单纯的圈了一块地,供养鹅用,后者是成规模的流水线工业化称呼。
现在养鹅场没有了,大部分的鹅都卖了,现在只剩下二十来只,每日赶着去湖泊里游水,到了傍晚再赶回家。
这一趟新村安置,荣树河一家作为村长,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好容易才让大家勉强能落户住下来,往后如何他却还没有想好,地自然是要种的,可是现实却不大允许。
荣树河同家人坐在院子里,每个人都是沉默且担忧的。
盛屏和蒋鹭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局面。
盛屏展开两尺长的画卷,上面以整个村子为单位,绘有各种场景,从右往左。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村外的沼泽地,不同于现实的光秃,画面中长满了绿色植物,旁边写有小字:苎麻地。
接着进了村,巨大的湖泊里面装满了水,而水面则有一群大鹅和翠绿的荷叶、粉白的荷花,写着:荷花池、养鹅场、鱼塘。
顺着湖泊往下,两边的光秃的荒山画着茅草屋,中间部分用竹篾编织而成,留有孔洞透气,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小口,茅草屋周围有不少的乌鸡聚集着,或是低头吃食,或是望天张嘴,题字:养鸡场。
再往下是分散而居的村庄屋舍,原本蜿蜒窄小的黄土地,在画上成了一条可以容两架马车通行的宽敞大道,周边的荒山不复存在,起伏不平的地势也变得平整起来。
原本荒山所在之地,一部分成了道路,一部分则被各种各样的功能性建筑占据。
荣树河看到画上写着的木器坊、竹蔑坊、土窑坊、皮革坊、纺织坊、染料坊、腌菜坊、泡菜坊、坚果蜜饯坊、茶叶坊的一座座小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