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之燕 第3章 第 3 章

“看什么呢？”薛昱山从身后走来，拍了拍薛昱川的肩膀，坐在长椅上。

薛昱川恍然回神，看向薛昱山，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大哥，货都查好了吗？”

薛昱山点点头，看向大海。

“大哥。”

“嗯。”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薛昱川犹豫地问，不自觉间微红过耳。

薛昱川扶了下墨镜，透过墨镜瞥向一旁的薛昱山。他看上去真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就好像他生来便是如此。生来便是没有情绪的躯壳。无论是他的表情，还是眼神，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薛昱川也不愿意跟别人一样，用心思深沉来形容他。

薛昱山低下头，曦光滑落他高挺的鼻骨，是一道优美自然的弧度。

“你这么问，难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薛昱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以薛昱川一向精准的直觉来看，大哥绝对隐瞒了什么。

“哪家的姑娘？”

“不认识。”

看来是有喜欢的人了。薛昱山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仿佛是他做出最灿烂的笑容了。

“父亲说，是时候给你安排相亲了。”

薛昱川怔住，不是刚和他暗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你好好准备一下。”薛昱山起身，扭好西服扣离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薛昱川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冷漠无情的背影，身上明明洒满了暖阳，却抵不过心头的一点寒凉。

等到薛昱川醒来时，外面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房间。不出所料，他又闭上了眼睛，将真丝被蒙住脑袋。

一阵敲门声砰砰传来，安静的被窝才重新扑腾起来。

“谁啊。”薛昱川旋开锁，打开房门，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声尖细的嗓音彻底唤醒，“小川！”

薛昱川睁大眼睛，扫过门口站着的女生。一席鲜艳夺目的礼服闯入薛昱川的眼帘，发饰花哨，妆容浓丽，活像戏台子上的生旦净丑……中的丑角。

“二姐，干什么？”薛昱川撩起蓬松的刘海，眯起眼睛，“一大早就去唱戏啊。”

突然劈头一掌，“莫要胡说！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一身怎么样？”

薛昱冉提起裙子，转了一圈，眨巴着大眼睛，得意地等待着薛昱川的赞美。

薛昱川撇了撇嘴，“一如既往的丑。”说完，薛昱川便转身关门。

“哎哎哎！”怒火瞬间燃起，薛昱冉径直冲进房间，不由分说地拖着薛昱川便要离开。

“放手啊，二姐！你干什么啊？”薛昱川一边提着睡裤，一边扒着门框。

“薛昱川！”薛昱川一愣，低头看去。薛昱冉嘟起红艳艳的嘴，撒娇说：“你陪我去一趟机场呗。”

薛昱冉一改刚才跋扈的模样，装出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合十乞求着薛昱川。

薛昱川眯起眼睛，心想他这个二姐平日里神出鬼没的，一般不会主动来找他，今天反而……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薛昱川果断拒绝，“二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身后扑通一声，紧接着一通鬼哭狼嚎，如狂风般袭向薛昱川的后背。

“不行啊！弟弟，我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孙淮序他……他今天就要走了，我……我真的很想见他最后一面啊……”

孙淮序？！孙家的九少爷？那十四她会不会……

“好！”薛昱川刷快地解开睡衣纽扣，“二姐，等我一分钟。”

薛昱冉从地上跳起，嘴角一勾，捂眼挪着小碎步，“呦，小川身材不错呀。”

机场。

“小九啊，你在英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钱不够，就和娘说，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呜呜呜……”说着说着，孙叶氏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了起来。

“娘，你就放心吧，九哥他也不小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孙淮霖安抚着孙叶氏。

“小九，娘之前总是对你严加管教，让你好好读书，将来可以出国深造……可是现在，一想到你马上就要离开了……娘又舍不得你……你走了，娘怎么办啊……”

孙淮序笑了笑，原先硬朗的五官柔和了几分，轻轻抱住孙叶氏，“母亲放心，不过四载，儿就可以回来了。”

孙叶氏抽抽鼻子，回抱住孙淮序，嘴里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念叨。

“七姐姐，想不到九哥他这么快就要出国了。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孙澜燕挽着孙澜沁的胳膊，感叹道。

“小十四，你也去和小九好好道个别吧。”孙澜沁拍拍孙澜燕的手背，轻声道。

孙澜燕一时无措，面对这个从小宠爱她的九哥，纵使心中万般不舍，但一到这个分别的时刻，总归是难言。

兴是女儿家的小心思藏不住，低头抠手的孙澜燕还是牵住了孙淮序的目光。

“小十四。”孙澜燕一惊，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孙淮序，千斤重的脚步终于迈了出去。

“九哥，我……”无数句不舍的话从孙澜燕的脑海中飘过，孙澜燕的唇瓣动了下，却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孙淮序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孙澜燕的头发，“小十四，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九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孙澜燕抬头看去，万里无云的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只有恰到好处的光线照着孙淮序的脸庞。

九哥的长相和性格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一副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炙热滚烫的心。

“记得上次从学校回家，你还不到我的胸口，现在啊，都快到我肩膀了。”孙淮序原先的笑容渐渐消散，“小十四还喜欢看狄更斯的小说吗？”

孙澜燕眼睛一亮，“九哥还记得？”

孙淮序点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孙澜燕，“迟来的生日礼物，望见谅。”

孙澜燕抚摸着礼盒，浅浅的酒窝缀在嘴角，“谢谢九哥，我会好好珍藏的。”

“孙淮序！”远处传来一句颤声，孙淮序循声望去，眸底漾开一片水色，转瞬平息，“薛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薛昱冉一拳头打向孙淮序的胸口，孙淮序强忍住痛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你同学告诉我的，要不然……”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陷入孙淮序心底的漩涡，“要不然我可能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孙淮序扑闪着睫毛，顿了顿，“我又不是去赴死，为什么说是最后一面？”

“我不管，我不管，对我来说，就是！就是！”薛昱冉又气又急地直跺脚，鼻子眼睛恨不得拧成一团，“反正就是很重要很重要！”

孙淮序看着薛昱冉如此，隐忍的眸底藏着难以发觉的宠溺。

孙淮序的目光盯着满脸通红的薛昱冉。一晃五年，昔日刁蛮跋扈的薛家二小姐，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我二姐就是舍不得你。”

又是那句傲慢的声音，孙澜燕皱起眉头，不适感再次上身。孙澜燕悄悄地挪步，躲到孙澜沁的身后。

狡黠的目光迅捷地捕捉到孙澜燕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孙叶氏侧头看去，“呦，这不是锦阳小霸王吗？小霸王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早知道，我们肯定提前散了啊。”

孙叶氏句句带刺的话语依旧扎不破薛昱川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薛昱川双手揣兜，昂着头，俯视孙叶氏，“这不孙家五姨太吗，我说怎么这么会讲话。听说你之前还是风月场所的……”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地落在薛昱川的脸上，鲜红的掌印正如薛昱川此刻如火的愤怒。

“你敢打我？”薛昱川怒目瞪向孙叶氏，薛昱川抬手之际，孙澜燕挡在了孙叶氏的面前。

孙澜燕低头，紧闭双眼。

半晌，那只手放下了。孙澜燕睁开眼睛，抬头看向薛昱川。

孙叶氏见状，急忙将孙澜燕拉到身后，“薛小少爷，有什么气冲我来，莫要牵连小十四。”

孙淮序放下行李箱，挡在二人中间，“薛小少爷，刚才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母亲动手打你也是不对。依我看，还是各退一步，就……”

“我若偏不呢？”薛昱川挑起眉梢，目光勾住孙澜燕。

孙澜燕对上薛昱川挑衅的眼神，握紧双手，走上前，“那你想怎样？”

薛昱川微微低头，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孙澜燕，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十四小姐，下次陪我跳支舞。”

孙澜燕目视着薛昱川潇洒离去的背影，松开了抿紧的薄唇，呼出一口叹气，紧蹙的眉宇却依旧不能舒展。

“好了小九，你快去吧，别延误了航班。”孙叶氏拍了拍孙淮序的后背，催促道。

孙澜燕转身看向孙淮序，喊道：“九哥。”

孙淮序回头，“嗯。”

孙澜燕笑着摇摇头，只道了声“再见”。

早点回家。

孙澜燕收回了原先想要说出口的话，她知道，九哥四年后就可以回家，“早点回家”四个字貌似有点多余。

孙淮序会心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的乌云散去，视野明亮起来。和煦的阳光照着孙淮序的背影，在十四的心底晕开一汪落寞。

古有折柳送别，作诗赠友。如今，却只有一句“再见”。十四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分别的痛苦，不禁垂落泛红的双眼。

孙澜沁环着十四的肩膀，“小九四年后就回来了。实在想得紧，不妨多写点信寄给他。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出口，就在信里说。”

十四“嗯”了声，整个人还是提不起精神，手掌恹恹地摩挲着怀中的礼盒。

“孙太太，方才实在对不住，我代幺弟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薛昱冉向孙叶氏真诚地鞠了一躬。

毕竟孙叶氏是孙淮序的生母，日后她能不能嫁给孙淮序还得仰仗孙叶氏，心中自然对这个未来的婆婆存有几分敬意。甘愿放低身姿，强忍着怒意，给她那个混蛋弟弟擦屁股。

孙叶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发，“怎么说也都是那个小混……咳你弟弟的错。既然是他的错，你也不需要代他道歉。我呢，自然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薛昱冉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很显然，她没听懂。

孙叶氏见此，也懒得和她解释，便招招手，“小七，小十四，十三，我们走吧。”

薛昱冉就这样木木地看着黑色轿车行远。

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

这次不是泪水，而是雨水。

薛昱冉回头望向天上的那架飞机，眼见着它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蒙蒙微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