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渡 第2章 边境

霖泽走到程云面前，将他扶到一旁的草垫上坐下，俯身蹲在他面前轻声说道：“没事的，只要你好好回答我所问的问题，我定会将你安全送回妖阙的。”

程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你，你问吧。”

霖泽看着他开口道：“你是如何穿过结界来到这的？”

程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忽而又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结界的存在。”

霖泽轻轻在他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轻声道：“放松点，别怕。”

许静深看着这一幕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程云抬头快速朝许静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许静深更觉得荒谬了。霖泽眼神一动起身走到许静深身旁，“要不你先回避，我先跟他谈谈。”

许静深点点头，“也好，那就拜托霖兄了。”说罢转身走出牢房，出门前瞥了一眼还在瑟瑟发抖的某妖，心中总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有些堵得慌，但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霖泽回身，看向程云，“这下可以说了吧。”

程云委屈的看着他，不知是因为有些紧张还是什么原因，说话断断续续，“ 我，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霖泽语气平淡，“行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再装委屈给谁看啊。”他可是记得之前在妖界都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还不肯认输的那个小妖。

程云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霖泽淡淡道：“妖界出事了？”

程云怔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霖泽语气和缓，“现在人界这边要一个交代，我呢，回去查查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放心，过几天你就可以回去了。”说罢站起身，转身离开了牢房。

许静深看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赶忙上前，“怎么样，说了吗？”

霖泽，“妖族内部出了问题，关键也不在他，估计现在妖君分身乏术，可能不太有空管他这个弟弟，所以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许静深，“那你的意思是？”

霖泽，“我一会儿去结界那里看看，也好给那些长老一个交代。”

许静深垂眸，突然看向他的眼睛，带着些质问的意味，“你准备自己带他回妖阙？”

霖泽眨眨眼，“这件事情你不好出面，你要是出面了这件事情就压不住了，既然不想把事情闹大，那由我这个闲人过去不是很合适吗？”

许静深看着他，欲言又止，霖泽猜出他在想什么，“谢的话就不必了，不过要是真想感谢我，让老头多给我留几坛佳酿。”

许静深看着他，摇摇头，笑道：“定然不会少你的。”

二人走出地牢，刚才因为地牢阴暗便让小桃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小桃赶忙迎上去，“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霖泽，“快了。”说罢转向许静深，“那我就先去了，那小妖毕竟身份特殊，用刑什么的就不必了。”

许静深回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

霖泽冲他摆摆手，“走了。”说罢带着小桃下山去了，小桃回头冲着身后的许静深摆摆手，疑惑看向拉着她走的霖泽，“我们这是要去哪？”

霖泽，“边境结界。”

霖泽将地牢中发生的情景同小桃讲了一遍，小桃边走边道：“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霖泽语气平淡，“不知道，但他应该没什么坏心思，毕竟，如果两族关系紧张对妖阙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小桃一双桃花眼闪了闪，快步走到他前面倒着走看着他，“所以你是因为相信他没有坏心思所以才要查清真相吗？我觉得你并不会多管闲事。”

霖泽看着面前倒着走的人微微一笑，“此事关乎两族关系稳定，怎么能算闲事呢？”

小桃看着他那一脸调笑的模样就知道此人心里肯定憋着坏呢，“我还不了解你？如果真就因为这一个小妖，就算他身份尊贵，以你的性格应当也不会亲自去妖界一趟吧，就算到时妖界真要追究，那也是他先私自过境，也怪不到人界的头上，况且如你所说，妖族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总归是没有理由发兵人界的，在这种情况下你会主动去妖族，肯定是有什么别的事。”

霖泽挑起一边眉，看向小桃，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开口道：“你倒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小桃看着他嘿嘿一笑：“那是，虽然你很闲，但是也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惹事。”

霖泽笑着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半开玩笑道：“就知道调侃我。”小桃笑着回了他个顽皮的鬼脸。

人间正值莺月，此时边境诸地却还是积雪满地，偶尔看到一处溪流却丝毫没有要解封的迹象，到处都散发着寒气，二人走在满是裂纹碎石的贫瘠荒原上，远远看到一处突起的岩石，被风吹得满是裂纹，迎着风沙走近去看，发现石头后面的一处空地上画着一个阵法，已经被经年累月的侵蚀冲刷的残缺不全，二人来到阵法前环视四周，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而后霖泽俯下身子蹲下，指尖抚过阵法上的铭文，地上残缺的阵法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残缺的纹路跟随着他移动的手指被修复，片刻后他站起身，地上的阵法像活过来一般顺着边境线流过，一层淡淡的法纹浮现在边境线上空，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小桃看着地上浮起的法纹问道：“这是什么阵法啊？”

霖泽看向她耐心解答，“严格来说这不算是阵法，因为它作为阵法来说并不完整，它只有法纹却没有阵法的形态，只是由铭文组成的，一个类似法阵的术法，”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百年之前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那时人妖两族生活在同一片地方，两族之间的间隙还没有这么大，大家互惠互利，相处融洽，只不过到了后来资源分配越来越不平衡，两族都想为了自己本族的利益发展，渐渐开始分开，逐渐划分地盘，各自为政，这个小术法就是那时留下的，当时只当一个小的边界线，大家心知肚明，虽有往来，却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再到后来两族关系越来越紧张，这个小小的法文不再能够约束两族的族人，因此两族在边境竖起结界，这个法文也就渐渐被废弃了。”

小桃听完他这一番话不解道：“还有这层关系。那这法纹既然是被废弃的，你又为什么要修呢？”

霖泽微微一笑，看向远处流转的微光，“因为这法纹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探查，既然要找那小妖没有坏心思的证据，用它来找也要方便一点。”

小桃仍是疑惑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帮那个小妖，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卖妖君一个人情？”

霖泽见她大有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架势，忙转移话题道：“快看，有反应了。”

这话题转的实在生硬，小桃见他实在不说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将注意力转向法纹，法纹确实有反应，只见地上法阵边缘处有微弱的红光一闪，霖泽正色道：“找到了。”

地牢中，程云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府院的讯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府院并没有派人来审问他，他心中生疑，正思考对策，突然听到地牢中有异常的声响，一个漆黑一团的东西向他的牢门前移动，地牢本就阴暗无光，程云根本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只听见重物在地上被拖拽摩擦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的撞击声，那东西向前移动，似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拉着，等靠近了，他才看清些，这东西原来是个人，蓬乱的头发一直遮到接近脚底，从头发缝隙处可以看到一双带着镣铐的手，向下看去才看到脚上也带着什么东西，应该也是镣铐，在经过程云面前的时候像是感受到有视线在打量他，猛地转过头去，虽然被乱发遮住了眼睛，但程云还是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这着实让他打了个寒颤，好在那人并没有任何停留，仍是直直被拖了过去，消失在地牢拐角处，程云这才慢慢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那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在地牢里拖行，看这样子应该在这呆了很久了，所以现在是要被放出吗，还是……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有别的声音，等了一会儿看到许静深走了过来，牢门被打开，在他进入之后随即又被关上。

许静深看着程云，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云警惕地看着他，冷冷开口道：“我说了，我没有不轨的想法，破坏两族和平，挑起两界的战争，对我族，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许静深看着这个与先前态度截然不同的小妖，语气平和道：“我不知你与霖泽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既然他会替你辩白，那就证明你在他那里是可信的，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你，但他是我的朋友，我信他，他走在之前特意交代，我们不会对你动刑，所以放心，我们现在不会伤害你，只是需要你坦白，到底为什么，私自来人界？”

程云看着许静深，他没想到霖泽竟然真的会救他，但就现在两族的关系来说，若是告诉他实情，难保他会对妖族不利，但事到如今，如果再推脱扯谎，想必他也是不会相信的，思考片刻开口道：“我确实不是有意越界，但我并不能相信你，你说你信任霖泽，那么他就是我们共同相信的人，等他来了，我必会将一切向他坦白，到时由他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你，所以，在他来之前，我不会再回答与此事相关的任何问题，你也没必要再费口舌。”

许静深看他态度如此坚决，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开口道：“如此也好，希望到时你不要再有所隐瞒。”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程云看着离开的人，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还要再问这一遭，之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明知道问不出什么，却还是又来了一趟，他静静的看着刚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眸中情绪翻涌，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边境处，霖泽和小桃顺着法文的指引，找到了边境结界的一处细微的裂纹 ，此处裂纹十分细小，若是没有法文的指引，怕是连霖泽都很难注意到这处细微的裂纹，看来幕后之人还是不够谨慎，留下了这处痕迹，经过一番探查，霖泽查到此处不止残留一种妖气，但是结界内侧却只有一种妖气，霖泽将靠近裂纹处十里内人族的领地探查了一遍，确实只有一种气息，可以确定只有一只妖是从这处裂隙处来到人界的。

他仔细看了一阵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仔细的收集了裂纹处残留的妖气，将裂纹补好，带着小桃回了风华府院。

二人回到府院，找到许静深，将先前查到的一切告诉他，许静深听完他说的，对霖泽道：“其实在你去找线索的时候我去问过程云，但他说在见到你之前他什么都不会说，如今听你所见，想必妖族确实发生了些事情。”

霖泽：“所见略同，他不将实情告诉你，可能是怕你将此事泄露，借此威胁妖族。”

许静深：“嗯，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那我带你去找他，问清此事实情。”

霖泽点头回道：“好。”

几人重新来到地牢，程云见霖泽来了立马跑到门边，眼中马上又要委屈的落下泪来，霖泽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阵无语，虽然，独自一人异乡被抓，但好歹是妖族王室，在人前，如果是演的，这也装的有些过了吧，但还是认命地走进去，递了张帕子给他擦泪，温柔看着他开口道：“没事了，你将一切说明，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你，到时我亲自送你回妖阙。”

程云看着霖泽，他知道事到如今他可以信任的只有霖泽了，于是看了一眼许静深，之后又看向霖泽，许静深意会自觉带着小桃走出地牢，牢房中只剩下霖泽与程云两人，霖泽看着他：“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可以说了吗？”

程云看着他，终于支支吾吾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主动想来人界的，只是......”

霖泽，“先前问过一遍了，再来走个流程。”接着顺着他的话道：“只是妖族中有背叛妖君的妖，他们将你逼至人界。”

程云看着他，心中了然，他已经知道了，心一横，索性一口气将事情经过都告诉霖泽，“妖族最近不太平，叛乱频发，那些造反的妖趁我独自外出的时候围攻我，一路围追堵截，将我生生逼至人界，不幸的是我刚巧被府院来查看的弟子擒住，我现在不知道兄长是否知道此事，妖族内部动荡，此事若被有心人知道借此挑起两族战争，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一开始不敢坦白，但现在你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事情就是这样，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必须抓紧回去将此事告知兄长。”

霖泽看着面前的小妖，本来还想怎么引着他把话说开，没想到这小妖如此实诚，开口道：“放心吧，我会带你回去的。”

霖泽走出牢房，来到许静深边上，对他道：“他说的和我们所猜测的大差不差，在这件事情上他应该没有说谎，我猜测妖族中有妖希望挑起两界的战争，他们应该是想借由程云的事情对人界开战，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把他送回妖界，以免正中他们下怀。”

许静深：“你说的对，事到如今，确实应该先以两族和平为重。”

霖泽看了一眼垂眸思考的许静深，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既如此，一会儿我将他送回妖阙同妖君说明情况，顺便看看妖族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许静深点点头，“这件事情，麻烦霖兄了。”

霖泽，“才说过，你跟我客气什么。”

许静深看着他，“若此事平安解决，到时一定再相约痛饮一杯。”

霖泽轻笑，“那是自然，就先约着了，”突然小声贴近许静深道：“奥，对了，别忘了让老头多给我备几坛陈酿。”

许静深笑道：“放心吧，一定。”

经过一番折腾，程云从牢里被放了出来，见到天光的那一刻，他才感觉活在阳光下是多么美好，经此一遭，他怕是有段时间不敢一个人出门了。

霖泽等人与许静深商讨好了一切事宜便带着程云离开前往妖阙。

三人路上晃着，霖泽侧头看着边上满身凌乱的程云，“要不还是先去给你换身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