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江裁风是不会早起的。日上三竿,他才被妈妈敲醒。
“起来吃午饭了,两个懒虫!”
江裁风习惯只穿内裤睡,半梦半醒间套上家居服,爬起来,下楼。
他二姐江清月放假,也在家里睡懒觉,下楼的时候比他还邋遢。
“你们两个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训斥两姐弟:
“快点去洗漱!”
见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妈妈幽幽地来了一句:
“江寒雪,我们先前的话题还没聊完呢。”
“你妈虽然老了,可记性好着呢。”
江家三个孩子中的长子,江寒雪身子一僵,谄媚地笑:
“妈,你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
妈妈叹道:
“我也不是非得催你,但你和晓眠的事也不能这么干拖着啊。”
“你们都谈了多少年了?该商量婚事了,这样拖着不好……”
江裁风一边刷牙,一边问他姐:
“妈和哥在说啥?”
他声音很含糊,但他姐听得懂,回道:
“催婚呗。”
他们大哥今年都三十三了,事业上发展不错,但和女友莫晓眠的爱情长跑跑了足足十三年,还没结婚。
他哥对外的理由是两个人事业心都强,暂时不急。
可江裁风怀疑,晓眠姐只是看不上他哥,所以才拖拖拉拉地不肯结婚,指不定哪天他哥就被晓眠姐踹了。
他觉得大哥做什么都厉害,唯独恋爱上实在不行。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他哥玩爱情长跑,想都别想。他腿长,赶几步肯定能追上。
江清月倒是知道为啥,但她懒得跟自己没开窍的高中生弟弟谈恋爱话题。而且她现在也还单身,全仗着自己太忙没时间这个理由来躲父母的催婚,何必去帮大哥,给自己惹一身臊。
她今年二十八,已经从一所著名医学院博士毕业了。难得小长假有空,她只想在家里好好歇歇,不想听爸妈唠叨。
江寒雪被亲妈逼到没辙,见攻击弟弟妹妹转移不了火力,于是又把话题拉到亲爹身上去了:
“爸呢,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爸赶早出门钓鱼去了,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们钓条大的,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午饭,但钓到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没收获,跑菜市场现买去了。
不过买来肯定都晚了,今天中午这顿估计只能去外面吃。
妈妈的注意力终于被移开,跟爸爸打电话去了。
江寒雪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又板着脸,教训江裁风:
“江裁风,我听爸妈说了,你现在成绩怎么这么差!”
江裁风的高中成绩不行,但以前成绩还是不错的。
江家的三个孩子岁数差得比较大,培养江寒雪和江清月的时候,父母还年轻,有的是精力鸡娃,两个孩子也不负众望,都考入了最好的那几所大学,一个自己创业当老板,事业蒸蒸日上,一个毕业留在了当地最好的医院工作。
等江裁风出生,父母刚开始还能盯紧点,可日子久了,实在是鸡不动了。
他们想着凭家里的条件,养活江裁风一辈子是没问题的。等再长大点,看他那长相就知道,单靠脸他就饿不死自己,更是懒得再管他的学习成绩了,不学无术无所谓,好好做人就成。
于是现在,只要江裁风别犯原则性的错误,父母都是以鼓励为主,讲的人听的人都开心,有助于家庭和睦。
虽然父母不管,但长兄如父,江寒雪闲着没事的时候会管。
而且江裁风必须听,谁叫他每个月的零花钱里有一万多是自己这个大哥给的。
江裁风一个一米八三的高中大男孩唯唯诺诺地站在他哥面前,挨大哥的训,不敢顶嘴。他就像嘴里塞满了钱,但凡张口反驳一句,钱就会哗啦啦地掉出来。
“你这个分再跌下去,像话吗?”
“你这都快没进步空间了!”
江清月躺沙发上玩手机,懒洋洋地插话:
“是退步空间。”
江寒雪一噎,马上改口:
“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一直在退步!”
还能是什么原因,压根没学呗。
而且你又不是对我成绩有多上心,我最近开始学了,成绩进步了你怎么不知道?不就是爸妈也不知道,所以没跟你说呗!
反正你们没谁真的关心我的成绩。
江裁风叛逆期到了,大哥骂一句,他能在心里顶十句。
但他不敢直白地说出来,他还得给蒋锵锵补课费呢。
想到蒋锵锵他就郁闷,男孩到现在都没给自己回过消息,真是的,自己的钱全白花了。
也就蒋锵锵做得出来了,光拿钱不办事!
因为想到蒋锵锵,他听江寒雪训话都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回怼:
“我又不是没在学!”
“你这像是学了的样吗!”
“哎——”妈妈还在打电话,抽空插嘴说:“别吼,对你弟态度好点。”
江寒雪稍稍缓和态度:
“我也不是非要给你压力,要你考多少名,只是你这成绩是每次就往下掉一大截,你这样我怎么相信你有在用功?“
江裁风心里憋屈,却只能受着。
他其实这段日子还是有努力过的,因为有蒋锵锵在。
起码蒋锵锵会认真盯着他,就算心里不乐意,但嘴上却不会嫌弃他一句。
江寒雪骂完,这事就算揭过了,不会有人再提。一家人很快又回到其乐融融的状态。
爸爸带着刚买的鱼回来后,他们一家找了家粤菜馆吃午饭,江裁风不吃虾蟹,连带对水产都不是很感冒,加上气都快气饱了,哪来的胃口吃饭。
所以他只吃了两碗饭,顺带把两只烧鹅腿啃了。
爸爸疑惑:
“裁风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江寒雪回道:“爸,你别管他,难道他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江清月吐槽:
“我倒是担心他一直这么吃下去,早晚会吃成个球。”
“他已经够幼稚了,要是脸还长残了,我担心以后花瓶都当不成,没人要他。”
江裁风哼哼道:
“放心吧,我有的是人追!”
见弟弟表情不善,江清月冷笑道:
“你还骄傲上了。”
“对了,我的相机你打算怎么赔?”
江裁风拿走她的单反去装逼,结果给她碰了个小口,虽然相机本身没问题,但她还是想借此教训一下这个倒霉小子,免得他尾巴翘上天了。
江裁风进入高中后是越来越难管教了,她和江寒雪偶尔会像男频小说里的反派,产生“此子断不可留”的想法。
江裁风的嚣张气焰马上被浇灭了。江清月乘胜追击:
“给我一万我就不追究了。”
爸爸听笑了:
“你碰你弟弟瓷啊。”
妈妈知道相机肯定没什么大问题,不然江清月早就上手暴揍江裁风了,帮着江裁风说话:
“好了,就小问题而已,让他给你干点活抵债吧。”
“免了,他笨手笨脚的,我怕活没干成,麻烦给我添不少。”
江裁风觉得今天事事不顺,气得又吃了两份蒸凤爪。
回家后,他主动回房把剩下的作业写完,作业难得不是在假期最后一天完成。他找题给蒋锵锵发过去,可男孩始终没有回复他。
蒋锵锵太不负责了!
他越来越气,干脆按了语音通话过去。
但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过去后,电话居然“意外地”、“巧合地”接通了:
“喂?”
蒋锵锵从春游回去开始就在和亲妈还有那个恶心的男人对着干,好不容易忙完家里鸡飞狗跳的破事,就看到大少爷的电话。
这两天大少爷一直在发消息轰炸他的手机,一开始是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搭理这位大少爷,但后来江裁风发的消息太多了,他就不想回复了,打算等江裁风消停后再说,反正假期还有两天。
谁知道江裁风的骚扰手段居然升级成电话轰炸了。他默默用自己会的所有脏话把江裁风骂了一遍,但还是接了电话,谁叫江裁风是他的金主?
“不好意思,江裁风,我现在很忙,你发给我的题之后再给你讲。”
江裁风听到蒋锵锵的声音,先是一喜,可听到蒋锵锵的敷衍,他积蓄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那天蒋锵锵和简阳坐在一起的画面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你总是无视我,唯独无视我?
那些平时积累的所有负面情绪泄洪般涌出,轻易击溃了江裁风本就不牢固的理智,他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支配了一样,把所有不顺归咎在蒋锵锵的身上。
“我不是想问作业的事。”
江裁风说:
“我想和你聊聊赔偿相机的事。”
蒋锵锵要挂断电话的拇指停下动作:
“你要我赔多少?”
江裁风不知怎地想起姐姐的话,嘴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一万!”
“什么!”
蒋锵锵惊了,音调高了几分:
“你开什么玩笑!”
他马上镇定下来:
“你把维修的收据那些发给我看看。”
“相机坏了,我已经扔了。”
江裁风觉得那股恶意形成漩涡,将自己和蒋锵锵都卷入其中,彻底迷失方向。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声音出奇的冷静,和平时判若两人:
“一万是我买相机的钱。”
蒋锵锵压抑怒火,问:
“你扔了就让我赔全款,你当我傻子吗?”
但江裁风的话瞬间让蒋锵锵如坠冰窖:
“我知道你有钱。”
“我已经给过你两三万了。”
“如果你不赔我,我会跟老师说我给你补习费的事。”
“如果你不愿意赔,那我就只好找老师联系你的家长了。”
电话的另一头,蒋锵锵身子颤抖不已,心中冷到了极点,他不自觉地在椅子上蜷起身子,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牙齿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时间长到令他以为江裁风已经挂断了电话。
可江裁风没有放过他,少年静静地听着他不安的喘息声,等待他的回话。
蒋锵锵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露了怯,喃喃道: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他不再能保持以往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带着点哀求的意思。
他已经后悔招惹江裁风了。
如果老师通知他的家长,他妈知道了自己偷偷攒钱的事,他和他姐就完了。
他想开口,话鲠在喉头,直到喉咙干涩得发疼,才好不容易爬到嘴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继续重复:
“我没钱……”
江裁风的心砰砰直跳,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做多么疯狂的事,或许是他不自觉地想补偿一下蒋锵锵,或许是蒋锵锵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可怜,他的语气缓下来,甚至称得上温柔:
“没事。”
“你可以给我补课抵债。”
“但是……”
他用对待恋人的轻声细语威胁蒋锵锵:
“……如果你不听话,我随时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