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块 第2章 高一下（1）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蒋锵锵就坐在江裁风的斜前方，两个人间隔着一条过道。

江裁风觉得这是个好位置。因为每当老师走到教室中央，他就能看到蒋锵锵。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会侧过头，盯着蒋锵锵那边发呆。

无他，人都是爱美的。

江裁风喜欢可爱又漂亮的长相，蒋锵锵的脸就合他胃口。男孩很白，长得比同龄人更年幼，五官精致，乌黑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睫毛又长又密，鼻梁挺直但不尖锐，嘴唇稍稍有些薄，总是没有表情，冷淡又专注。

江裁风经常听女同学形容蒋锵锵漂亮得像人偶，他也这么觉得，除了外貌像，蒋锵锵的性子也像。

蒋锵锵性格孤僻，总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爱和人说话，说话的时候跟个机器人似的，没有感情。

蒋锵锵似乎也不会笑。班上哄笑的时候，江裁风偶尔瞥到过他，后来偷看的次数多了，发现他每次都不会笑。

唯一一个看起来像蒋锵锵朋友的人是姜燃。但江裁风觉得他俩绝对不算朋友，只是姜燃爱缠着蒋锵锵罢了。

蒋锵锵和他们不一样，不住校，每晚都能回家。而姜燃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子，对宿舍生活的意见大得不得了，所以总是找蒋锵锵给他带点校外的东西进来。

蒋锵锵也总是答应他。

他俩在一起的场景有些好笑，男孩木讷地坐在座位上，听姜燃说个不停，只有在姜燃问话的时候才会呆呆地应一声，证明自己有在听。而每次姜燃托他带东西进校，蒋锵锵就跟自动售货机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不出半点友谊情。

所以说，姜燃绝对不算蒋锵锵的朋友。他没有朋友。

但要让江裁风做蒋锵锵的朋友，他也没兴趣。

江裁风对蒋锵锵的态度是欣赏，就像观赏某件精致的艺术品。两个人之间的过道就像是玻璃橱窗，让江裁风能透过橱窗看到里面的蒋锵锵。

当同学都过了一学期了，江裁风还是没有和蒋锵锵说过几句话，他俩就不是一路人。高中生的圈子间泾渭分明，江裁风很受同学欢迎，是自己圈子里的领头人，与不在任何圈子里的蒋锵锵产生不了交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一起度过整个高中三年，十年后却连彼此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数学周测的试卷下来了，老师随手抓了个男生发试卷，正巧抓到蒋锵锵。课间里人不齐，他一个人把试卷都放到对应的桌子上，没记错任何人的位子。

发到简阳的试卷时，他停顿一瞬，说：

“简阳，你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啊。”

“真厉害。”

简阳接过卷子，笑呵呵地道：

“花了不少时间，没好好检查前面的，结果选择填空错了两道。”

蒋锵锵嗯了一声，手上发卷子的动作没停，把江裁风的试卷递给他，看都没看他一眼，盯着简阳：

“你能教我压轴题怎么解吗？”

简阳欣然同意。

江裁风坐在简阳旁边，听蒋锵锵奉承他的好兄弟兼同桌，低头看自己的最后一题，只拿了五分，郁闷地把卷子翻面，总分也不好看，于是干脆把试卷塞进抽屉里。

他手托着腮，看两人讨论题目，心中总觉得不对味。

蒋锵锵对简阳的态度真好啊。

等上课铃响，蒋锵锵走了，江裁风才偷偷问简阳：

“你和蒋锵锵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仔细想想，最近蒋锵锵和简阳说话的次数不少，两个人老是在一起讨论习题。

不对劲，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劲，蒋锵锵那种冰山，是会给好脸色的人吗？

简阳悄声回答他：

“锵锵只是不爱说话，其实人挺好相处的。”

蒋锵锵性子再冷，长相和个子就不容易让人有距离感，加上他名字拗口的同时，后两个字念起来又太顺口了，所以班上的人都叫他锵锵。

但江裁风偏只叫他全名。他有点不快地道：

“没看出蒋锵锵哪里好相处了。”

他不喜欢蒋锵锵的性格，像提线木偶，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简阳摇摇头，没说话，专心听老师上课。

江裁风的心还是没回到课堂上来，有种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像颗种子扎稳了根，积蓄力量，随时等待破土而出，令他烦躁不安，不知所措。

某天月考结束后，学校提前放学，住宿生可以回家了。

家里要江裁风早点回去，所以他没跟同学结伴走，可他又不想太早回家，正好今天的太阳不大，他便租了辆自行车，打算骑回去。

路上，他觉得饿了，就地停下来休息。

附近有所学校，学校周边往往有味道不错的店，他吃完一碗牛肉面，还是意犹未尽，又买了几串烤串带走。

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现在是发育期，每天食量都大。别看下午吃了不少，等晚饭的时候他还能照常吃。

离开面馆，他突然瞧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愣住了。

蒋锵锵怎么也在这里？

同一条街上，男孩背着书包，倚在一家奶茶店外，看他那个记满生词的小本本。

他旁边还有个粉色的行李箱。

很快，一位相貌姣好的少女从店里走出来，手上拿着杯奶茶，另一只手还提着杯。她笑吟吟地跟蒋锵锵讲话，戳开奶茶，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把吸管递到蒋锵锵嘴边。

蒋锵锵顺从地喝了口，对少女眨眨眼，绽放出一个江裁风从未见过的笑容。

蒋锵锵居然笑了！

不可思议！

江裁风竟然有些紧张，下意识躲起来，或许是担心自己被发现，他的心砰砰直跳，脑子里涌出乱七八糟的想法：

女朋友？还是…….

蒋锵锵替少女拉着行李箱，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紧接着，男孩的脸倏地冷下来，一秒切换成平时的节能模式。

他看到自己了。江裁风尴尬地站出来，跟两个人打招呼：

“嗨，蒋锵锵，好巧啊。”

少女眨眨眼，神态和蒋锵锵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问：

“你朋友？”

蒋锵锵抿紧嘴唇，觉得朋友这个词太过了：

“同班同学。”

“哇，这么巧！”

“你同学长得好帅！”

少女仰头打量江裁风，夸得他不好意思了，只是蒋锵锵的脸色稍稍变差了点。少女亲昵地挽上蒋锵锵的手臂，跟江裁风自我介绍道：

“你好啊，我是锵锵的姐姐。”

江裁风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长相有些像，只是不太明显。

他局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混杂着偷窥被发现的罪恶感，头脑发热，把手上提着的烤串交出去：

“你们一起吃吗？我点多了，吃不完。”

说完，他有点想扇自己的脸，他到底在做什么？

少女错愕不已，她看看弟弟，再看看江裁风，从蒋锵锵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把弟弟推过去，笑嘻嘻地说：

“我就不吃啦，你跟锵锵一起分吧。”

“锵锵，你陪同学玩会儿呗，我先回去了。记得要好好交朋友哦！”

蒋锵锵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差点撞到江裁风身上，他心里相当不情愿，撇撇嘴，委屈巴巴地答应：

“姐，知道了。”

说完，他的扑克脸装不下去了，看江裁风的眼神里有点埋怨的意味。

江裁风觉得新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生动的蒋锵锵，“栩栩如生”啊！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街上，蒋锵锵虽然不说话，可江裁风递给他的烤串倒是老实接过了，小声答谢。看来他也饿了。

江裁风绞尽脑汁想话题，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姐姐长得好漂亮。”

这是实话，两姐弟都生得很好看。但要说的话，蒋锵锵是男生，兼有可爱漂亮和帅气，更符合他的审美。

蒋锵锵突然止住脚步，江裁风疑惑，却看到男孩满是厌恶地瞪着他，眼神如刀，要剜他的肉。

机器人的铁皮壳底下藏着头应激的小兽，他恶狠狠地露出獠牙，警告少年：

“别打我姐姐主意！”

江裁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被激怒，而是感觉心底的那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带出了无数的思绪和情绪。

他透过男孩黑漆漆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蒋锵锵的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带着无边的怒火，温度似乎能借着视线传递，点燃了他的心原。

他想，原来蒋锵锵平时都是装的。

男孩并非是不会看他的，在有些时刻，蒋锵锵的眼里会只有自己。

第一次，江裁风的心中燃起如此强烈的**。

他想让蒋锵锵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