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是狗。
鱼若隐想要反驳,却正对上江怀宁戏谑的目光,再想想她刚刚手脚并用在地上爬,又追着人闻味道的样子又没什么底气。
她自己都觉得她有些丢人了。
江怀宁大概是觉得她足够好笑,深深地取悦到了她,竟是哄了她半句:“小狗不丢人。”
如果没有那声小狗,这句话应该会更动听一点。
小狗是不丢人,但她丢人。
虽然生日总会很倒霉的事,她已经接受了,但今天还是太超过了些。
不仅差点被碾碎骨头,还被精怪盯上了。
说不定她今天会死在这里。
鱼若隐消极地想着,还没沉浸进悲伤,额心忽然被一根食指戳动,推得脑袋朝后仰了仰,思绪一下凌乱了。
江怀宁没有看她,搓了搓指腹,慢慢将手收回口袋里,用懒洋洋的语气说:“还没来得及恭喜幸运的你拥有了一份轻松且高薪的工作。”
果然!江怀宁就是能读到她的心!
但是……江怀宁是在哄她吗?
因为她觉得自己倒霉,所以特意说她幸运。
江怀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说心情愉悦的食物会更可口?还是说她真的不想杀她?
可就算是这样,给精怪打工究竟算什么幸运?
她今天不死,明天也总是要死的。
“你一定会活着。”江怀宁那张笑盈盈的脸忽然垮了下去,阴沉的脸色满是凝重:“必须活着!”
江怀宁无缘无故加重了声音和语气,吓得鱼若隐心底咯噔一声,不由暗叹精怪果然变化无常。
“你……”江怀宁似乎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是那轻轻颤动的双唇没能再发出声音。
她不说话,鱼若隐当然也不会吭声。
鱼若隐可不想再失言得罪这只性情不定的精怪,她手腕还被江怀宁拽着,脚步却是悄无声息地拉开了距离,只等着这只精怪翻脸的时候能垂死挣扎一二。
江怀宁大概又窥探她的心声了,美绝人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鱼若隐缩了缩脑袋,回避着江怀宁的眼神。
江怀宁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率先迈出一步:“走吧,去店里。”
她也没给鱼若隐反抗的机会,也没等鱼若隐同意,拽着她就走。
鱼若隐挣了挣,没能挣脱:“我,我能自己走。”
她想要江怀宁松手,江怀宁却把她握得更紧。
江怀宁态度强硬,语气倒是放缓了些:“乖,天黑,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如果她们是朋友,鱼若隐应该会感动的,但今天她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江怀宁好像是精怪,还是只不顾她意愿,可能会要她命的精怪。
鱼若隐偷偷腹诽,江怀宁突然回过头,她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个塞得鼓鼓的牛皮信封递给了鱼若隐:“我不太想要你的命,不过你可能会想要我这份工资。”
鱼若隐看着塞到手心的信封,狐疑地望了眼江怀宁。
江怀宁没有回应她的眼神,伸手拨开了信封口,露出里面崭新的红纸币,鱼若隐轻轻斜了眼,那样的厚度最少也有三万……确实不低。
如果有这份工资,她不仅能凑够学费,还能有余钱修修家里的老旧的房子。
江怀宁见她沉默,抵抗情绪明显减弱,偷偷喘了口气:“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共有三万,下个月会再涨五千,一样的我会在下个月月初把工资给你。”
先给工资后上班?
鱼若隐还没遇到过这样良心的老板,哪怕江怀宁的身份有问题,她还是狠狠地心动了。
鱼若隐捏着牛皮信封,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钱上,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杀我?”
江怀宁叹了声气:“我不是精怪。”
“那你是什么?”
鱼若隐下意识地问着,等着江怀宁看过来,她又连忙别过了头。
她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江怀宁用眼神杀死,完全没有留意到江怀宁的眼睛里没有杀意,她多次冒犯也只换来了江怀宁满眼的无奈。
江怀宁没有回答鱼若隐,她只是将鱼若隐拽得更紧,脚步越来越快。
鱼若隐隐隐约约觉得江怀宁急切地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她的焦急让鱼若隐觉得心慌,心底不好的揣测让她再次挣扎了起来:“你是什么?”
江怀宁抬起另一只手腕,她腕间戴着只复古的银色手表,转动的指针冒出细微的声响。
这个夜不算宁静,鱼若隐却将指针转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哒——
很轻的声音落到耳边格外吵闹,她像是被高分贝的噪音包裹,不仅耳朵钻出了刺痛感,就连心脏都被刺激到乱跳。
鱼若隐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耳朵,没能堵住接受杂音的入口,反而摸到了满手湿黏。
她朝着手心看了眼,鲜红的血液沾满了手指。
鱼若隐被吓得不轻:“血……”
她流血了。
江怀宁看着比她还要着急一些,当即带着她狂奔起来,时不时会看上一眼时间。
鱼若隐早已被吓傻了。
她顾不上挣扎,呆愣愣地跟着江怀宁朝前狂奔。
前面的路越跑越窄,直到无路可走。
鱼若隐眼睁睁看着江怀宁带着她撞上了一堵红墙,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她们的身体穿过了红墙出现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并不算很长,亮光从尽头打进来落在了脚边。
她脚上的白鞋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鞋里还有鲜红的液体在朝外冒,冒着热气不说,还咕咚咕咚冒着血泡。
鱼若隐的鞋子像是一口锅,里面是被烧滚的血水。
鱼若隐突然觉得两只脚烫得厉害,她忍不住踢了踢脚,鞋子瞬间从她脚上飞了出去,不过鞋子没有砸落在地上,而是在脱离脚的瞬间被血水吞没消失了踪影。
那些滚烫的血水把两只鞋吞噬以后,纷纷涌向她的脚底。
鱼若隐慌乱地朝后退去,还没退两步,双肩就被两只手摁住,接着响起了江怀宁的声音:“别动。”
她根本不信江怀宁,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很快她就发现江怀宁扶住她肩以后,刚刚朝着她逼近的血水就消失了,而她的脚不仅没有被腐蚀的痕迹,就连一点污渍都没留下。
鱼若隐下意识地望向了江怀宁。
江怀宁眼角的绯色消退了许多,底色变得苍白后,那颗红痣就更鲜艳了几分。
不仅是眼角,就连十指指尖的鲜红也在减淡。
她脸上挂着稀碎的汗珠,微微喘着气。
鱼若隐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怀宁情况看上去并不太好。
鱼若隐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感受到江怀宁的虚弱,居然是放弃了逃跑的机会,整个人往后又靠了靠,将肩送到了江怀宁下颚处:“你……你要靠靠吗?”
江怀宁微微走了神,倒是没跟她客气。
她不仅将下巴搁在了鱼若隐肩上,柔软的身躯几乎贴在了鱼若隐后背。
低弱的喘息一声不差跑进了耳朵里,热气缠得耳尖发热。
江怀宁却没有保持距离的自觉,反而将唇送到了她耳边:“鱼若隐,你乖一点。”
鱼若隐还没明白过来江怀宁的意思,江怀宁忽然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鱼若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接着是剧烈地反抗,恨不得离开从江怀宁身上跳下去。
江怀宁眼皮都没眨一下:“这路可不太好走。”
赤着脚的鱼若隐偷眼打量了眼这条巷子,看清碎酒瓶渣的瞬间,当即认了怂。
她不再乱动,江怀宁很快就抱着她出了巷子。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老街,街市有些冷清,现在绝对没超过十点,但街边的铺子都关了门,只剩一家店的灯还亮着。
江怀宁抱着她来到了唯一亮灯的店。
刚刚站定,店门就被一道风刮开了,鱼若隐在进店以前匆匆瞥了眼招牌——四灵。
她猜,这就是江怀宁的店。
果然刚刚踏进店门,她就听到了跟江怀宁打招呼的声音。
“哟,宁姨回来了。”
“宁姨,你这是上哪拐得小姑娘,怪水灵的。”
“……”
嘈乱的声音并不显得吵闹,可能是因为客人的音色都足够悦耳,鱼若隐甚至会觉得她们嬉笑的声音很动听。
等等,她的耳朵。
鱼若隐终于发现耳朵的异常了,她再次伸出手摸了摸耳朵。
她不仅没摸到血,刚刚沾上的血也消失了。
没有时间细想,一道道声音就再次将她淹没。
“宁姨,这小姑娘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
“宁姨……”
鱼若隐顺着声音望过去,从外面看空荡荡的店里居然是坐满了人。
只是她们每个人的脸都朦朦胧胧的,叫人辨认不清五官,那声声宁姨倒是听得格外清楚。
鱼若隐听进了心里,下意识学了声:“宁姨?”
江怀宁抱着她的手微微顿住,朝前迈的脚停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店里的人,冷冷地道:“打烊了。”
呼!呼呼呼!
鱼若隐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道风卷过,店里的客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个干净。
她们还顺手带走了桌上的垃圾,将桌椅整整齐齐地摆了回去,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
“老板,我刚把店门打开十分钟。”鱼若隐还在发愣走神,柜台冒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长得没有江怀宁好,但是看着更年轻一点。
她歪斜着身体靠着柜台,怀里抱着个酒瓶,微醺的脸泛着红也不看江怀宁,自顾自抱怨着:“你这么早关了店,我还怎么赚酒钱。”
江怀宁微微眯起眼睛,盯住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夏鱼,现在十点十三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定的开业时间是九点四十,你开门晚了。”
听着对话她们似乎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夏鱼完全没有迟到的愧疚:“哈……喝多了嘛。”
“扣你酒钱 。”
“不行,你不能虐待……”夏鱼慢慢将视线挪到了江怀宁身上,话还没说完先看清了江怀宁此刻的模样,她嗤笑出声:“受伤了啊,怪不得脾气这么大。”
受伤了?
鱼若隐探寻的目光飘向了江怀宁,江怀宁面色如常,身上不见伤口,只是面色苍白如纸,碎汗挂满了额心。
她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鱼若隐想问,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问。
江怀宁自来熟,她可不是。
问是没问的,盯住江怀宁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还是江怀宁伸手推正了她的脑袋。
江怀宁瞪了眼夏鱼,将鱼若隐抱到了柜台前,直接将她放在了柜台上坐着,叮嘱着夏鱼:“我去换身衣服,你陪着她。”
夏鱼都还没应,江怀宁就顺着店里的楼梯上了楼,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拐了她来,又将她丢给了别人。
哪怕是将她当作食物,那作为捕猎者,在食物入口以前是不是该好好盯住?
鱼若隐暗暗皱眉,不懂自己奇怪的想法从何而来。
她朝下看了眼,店里的柜台有些高度,不过跳下去应该不会怎么样。
鱼若隐刚想往下跳,肩就被一只手勾住了:"喂,你说江怀宁是不是快死了?”
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裹挟着浓浓的酒味。
味道并不难闻,但鱼若隐没什么酒量被熏得头疼,她有些听不清夏鱼的话:“什么?”
“普通人?还是个聋子?”夏鱼倍感惊奇地多看了两眼鱼若隐。
同样是初次见面,江怀宁看人的眼神要比夏鱼舒服得多,夏鱼眼中有着明显的压迫感。
在夏鱼眼睛里鱼若隐好像不再是个人,而是个轻飘飘的物件,随时就能丢弃碾碎,鱼若隐被她盯得喘不过来气了,她推了推夏鱼,夏鱼却将她箍得更紧:“你有什么不同的,居然能让江怀宁捡你回来。”
夏鱼看起来也不怎么健壮,但她比江怀宁还要有劲,鱼若隐觉得她脖子要断了。
她动了动脖子,醉鬼没有留意到她异常红的脸,手慢慢落下。
夏鱼拍了拍酒瓶,指了指鱼若隐手边:“她要包养你?”
鱼若隐这才发现,她还紧紧抓着江怀宁给她的牛皮信封。
她顿时僵住,吞吞吐吐地辩解:“这……这是我的工资。”
夏鱼甩了甩脑袋,朦胧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勉强将注意力放到她脸上:“我好像……见过你。”
“嗝——”夏鱼打了个酒嗝,浓郁的酒香扑了鱼若隐满脸,熏得她头脑有些发晕,夏鱼趁着她发昏,单手掐住了她的下颚,仔细看过她的脸,一下笑出了声:“鱼若隐,原来是你啊。”
她忽然指着鱼若隐发笑:“我想起来了,你今天应该满十八岁了。”
夏鱼认识她,还知道她的生日。
鱼若隐呆愣愣地看着夏鱼,夏鱼松开了她,她咕咚咕咚将剩下的酒一股脑灌了进去,歪着脑袋盯住鱼若隐笑,越笑越诡异:“怪不得连江怀宁都会受伤。”
鱼若隐被她笑得心里发寒,心底的困惑越积越多:“你们认识我?你们不是人对不对?”
“人,人有什么好的!”夏鱼比江怀宁坦诚,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非人,一只手在柜台底下翻找,掏出来了另一瓶酒,拔了木塞猛灌了一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骂了声:“命短,还无用。”
鱼若隐偷瞄了眼夏鱼,小心翼翼地跳下了柜台。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跟夏鱼的距离,眼睛瞥着店门的方向,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这才鼓足勇气问夏鱼:“你不喜欢人?”
“怎么会,我最喜欢人了,尤其喜欢你。”夏鱼冲着她眨眨眼睛,笑意却没有爬进眼底:“可惜,你要死了。”
咚咚咚——
心脏不规律地狂跳起来,鱼若隐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店里的气氛压抑了几分,夏鱼目光锋利了许多,刮得皮肤生疼。
鱼若隐捂住脸,还没个反应,江怀宁的声音就从楼上飘了下来:“她不会死。”
江怀宁出现在了楼梯口,她说是去换衣服,但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变化,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手里还提着双新拖鞋,望向夏鱼的眼神有些冷,这一刻她们仿佛成了敌人。
夏鱼没有在意江怀宁的态度,无所谓地耸耸肩,仰着头灌下半瓶酒:“行行行,她不死,我死。”
她喝得又急又猛,换作平常人早该醉得一塌糊涂了,夏鱼却还能平稳地走出柜台。
夏鱼抖了抖酒瓶,咕哝着:“老板,没酒了,我出去买瓶酒。”
夏鱼喊着老板,她对江怀宁的态度又肆意的不像个员工。
没等江怀宁回答她,她就已经朝着店门走去,路过鱼若隐身边的时候,身体忽然朝她的方向歪了歪,凑到鱼若隐耳边说:“要是没胆就别喝她的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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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