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林清禾看到皇后身边的崔嬷嬷直冲着她过来,还以为是她偷看竹郅被抓包,皇后特派人来训戒。
却不曾想嬷嬷对她很是客气,更是请她去上首坐。
一时间,林清禾顶着众人惊羡的目光跟着嬷嬷走到皇后身边。
赵皇后笑看着她道:“快过来坐。”
林清禾忙坐下,垂着眸,模样乖巧。
皇后细细打量她一番,越看越满意。不错,此女仪态得体,张弛有度,容貌更是各世家女当中的翘楚。
见此,皇后看着她,眸中多了些笑意。
“你是林相之女?”
林清禾点头道:“是。”
赵皇后又问:“可曾婚配?”
闻言,林清禾面上羞涩,小幅度摇了摇头。
皇后笑意愈深了些,“我记着离这儿不远有处高台,在那里赏月最是不错。林小姐可有兴致?”
林清禾忙小声应道:“我有兴致的。”
皇后更为满意,看向竹郅道:“郅儿,不如你陪林小姐过去?”
“母后……”竹郅欲推辞,可不知想到什么到底应承下来。
皇后喜不自禁,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只觉得般配,实在是般配。
然竹郅只堪堪行至中途,便连装都懒得再装。
他位于一处廊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便是永河,绕过去不远就是月台,林小姐若是有兴致,不妨过去逛逛。”
林清禾有些发蒙,“那殿下呢?”
竹郅不甚在意道:“孤觉得有些冷,便不过去了。”
林清禾这才后知后觉抱住自己的胳膊,结巴道:“如此说来是有些冷。”
她突然往竹郅那靠了靠,看上去是冷极了。
竹郅觉得此女的小心机甚多,演得又实在太过拙劣,他忍住想发笑的冲动,有心捉弄她,“孤突然又觉得热得很。林小姐觉得冷,便待在这,孤自己去河边散散热。”
林清禾连忙改口:“我忽然不冷了!”
竹郅要笑不笑看着她,轻嘲,“林小姐的体质当真奇特。”
林清禾尬笑两声。
太子殿下才真是奇特吧,冷热全随心情变化。
竹郅看她这副万般讨好的模样,心里极为不齿,冷声道:“既然不想笑那便不要笑。”
闻此,林清禾轻轻咬着贝齿,眼眸中逐渐有了些湿意,楚楚可怜道:“殿下就如此讨厌我吗?”
竹郅刚才情急不甚推了她一下,她都没有生气,现在他突然莫名其妙冷脸,林清禾是真有些恼了。
竹郅静静看了她片刻,发自内心点评道:“收起你没用的眼泪,很难看。”
他自认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而林清禾当属矫揉造作类的翘楚。
若是一早就认准了要拿眼泪当武器,那么就该好好练啊,练到极致。
竹郅说她难看,林清禾是真的难以忍受,忍不住质问:“殿下究竟为何要这般对我?”
为何?
竹郅反问:“那你又为何接近孤?说,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她能有什么目的。
林清禾眼神躲闪着,若非说要有的话,她面露羞涩道:“自然……自然是因为喜欢殿下。”
喜欢?
竹郅的目光缓缓一寸一寸掠过林清禾美丽的脸庞,半刻问:“你当真喜欢孤?”
林清禾点了点头,一双眼抬起似瞪又嗔。
忽地,她被竹郅一把扯过去,再醒神,已经被他压在柱子上。
她和竹郅靠得极近,两只手交叠无措放在胸前推拒着,并未敢多使劲。
竹郅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他微微低头,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妖冶残忍又绝情。
“看来是很喜欢呢。”他低语一声,头埋得更低。
林清禾慌乱闭上眸子,她感到衣襟被随意大力扯开,锁骨那部分皮肤陡然暴露在冷气下,冰冰凉凉的。
她有些冷,而竹郅很久没有动作。
林清禾睁开双眼,落入一双清醒无情眼眸中,竹郅问:“你究竟是喜欢孤,还是贪恋孤背后的权势?”
林清禾心里微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完全被看穿了。
她面上仍旧娇媚,一双藕臂慢慢绕到竹郅后颈处,软着嗓子道:“自然是喜欢殿下这个人。”
竹郅不禁在心里冷笑,她倒是比他想得还要不知死活些。
他已给过她说真话的机会,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便怪不得他了。
他的手忽地伸到林清禾的腰间,一把扯落掉衣带。俊美的面容贴近她,语调虽轻,但语气颇凶狠,“前些日子猎了头野猪,养在笼子里玩。你要是说谎骗孤,孤便将你送进去给它磨牙!”
他靠在她身前,给着她最后的逃脱机会。可林清禾只当竹郅是对她起了兴致,更舍不得唾手可得滔天的富贵。
她乖巧点头,“我是真心爱慕殿下的,且我若说谎,殿下想如何罚我便如何罚我。”
竹郅眯了眯眼。
他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林相的亲生女儿。若是,那林相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养出了这么个不知礼仪廉耻的东西。
林清禾的大片肌肤还露在外面,她一丝羞愧表情都无,相反还微微迎合着自己的身子。
竹郅却厌恶般离远了些,直拽着林清禾的胳膊,将她拽到永河边。
今年冬天冷得迟,不过河面有些地方还是结了层薄薄的冰霜。
“跳进去!”他的话比河水还要寒,林清禾不免打了个哆嗦。
“跳……跳这里面?”
竹郅闻言,漫不经心点头,“不是说喜欢孤吗?孤现在想让你跳下去,好好洗个干净再伺候孤,怎么你不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
这么冷的天,跳下去不死也要冻伤半条命。
可是亲近竹郅的最好机会就在眼前,林清禾舍不得放弃。
竹郅近距离看了出她反复纠结的大戏,事不关己拱火,“不跳么,看来你的喜欢廉价得很!”语气颇有些遗憾。
林清禾慌忙否认,“不是的!”
竹郅却不想再听她辩解之言,“林小姐,你在孤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
竹郅说完便要走。
许是他的话刺激了林清禾,她猛扑过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竹郅忍到现在,愈忍愈烦躁,他一把甩开林清禾,“林小姐,这戏孤演累了。”
林清禾被他甩得重重垂落于地,她顾得上胳膊肘处酸麻的痛感,只呆呆想着竹郅说的话。
他说演戏,原来竹郅一直在戏弄她。
林清禾踉跄着站起,重新系好衣带,又将衣领拢紧,这时候才想起她高门贵女的身份。
“太子殿下便这般折辱我吗?”
她好歹是肱骨大臣之女,如今竹郅竟不顾他父亲的面子,这般羞辱她,是当真不将她百年林家放在眼里。
竹郅嗤笑,“怎么,如今是拿家族来压孤?若林小姐觉得自己今日所行之事,有利于林家的颜面,大可以四处宣扬!”
林清禾脸色微变,今日之事她断不会四处宣扬,她父亲最重家族颜面,若是知晓这件事,定不会让她好过。
竹郅分明是拿捏住这点,好借此让她不敢妄为。偏偏她刚好无力反抗。
——
有了之前与太子的那出不愉快,竹煊领着梁深索性出宫。因车架突然出故障,下人们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出来,因此新的车架还没赶过来。
竹煊今日穿的是繁重的宫廷礼服,不便骑马。梁深便陪着他一起等。
忽有一马车从旁经过,竹煊瞄了眼,上头的徽帜乃是赵家的。
竹煊垂头不语,只见那车停了下来,就停在两人面前。
一人从内撩起车帘,竹煊与梁深双双看去,是赵家嫡子赵玖。
“昶王殿下。”他忙下车行礼过后,又对着梁深微微颔首,“少将军,你们这是?”
竹煊言简意赅答:“在等车架。”
赵玖点点头。
他陪着等了会,开口提议:“若是不嫌弃,子瑜可以送两位。”
竹煊并未立即回答,他与赵家一向无甚私交,因此有些捉摸不透赵玖此举。
“子瑜好意,本王心领。只是你我回家乃是两个方向,就不麻烦子瑜了。”
赵玖垂眸静待片刻,又问:“少将军呢?”
梁深偏头委婉拒绝,“多谢子瑜。”
等马车走出段距离后,竹煊才问:“你与赵玖关系不错?”
梁深想了下,摇头。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何来的关系不错。只是他今晚突来的亲近确实太过异常,他一时也想不透。
竹煊亦觉得赵玖反常,因此才会有所一问。
他又道:“你回京许久,如今在西郊大营可还习惯?”
梁深眼底暗色,轻笑道:“每日只操练操练士兵,倒是比在边关松快。”
姜素素没想到小年夜会与姚木枝一起过。她和姚木枝许久未见,姚木枝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屋内暖炉烘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之意。此刻用过饭后,她与姚木枝坐在软塌上闲聊。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说到竹煊,姚木枝突然不说话了。
姜素素立即重起另一话头:“王妃怎么没去赴宴?”
姚木枝托着腮道:“我是想的啊,可是王爷不许。”
话题又绕到竹煊身上。
“不瞒你说,我自嫁给王爷,他甚少允许我出去参加宴会,就算是要出去,也必须戴上面纱示人!我不知为何,却又不敢问他。”姚木枝低下脑袋,她有些蔫蔫的。“我觉着我就像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高兴了放我出来扑腾两下,不高兴便一直关在笼子里。”
姜素素稍微想一想便猜到缘由。只是竹煊不说,她也不好多嘴让姚木枝知晓。
正愁不知如何劝解时,她忽地看到姚木枝头顶的海棠簪,夸道:“王妃头上的簪子真别致。”
姚木枝笑了笑,“是王爷挑的,也不知他如何得知我喜欢海棠的。”
姜素素:“只要留心自然会注意到,王爷还是很在意您的。”
姚木枝赞同着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总觉得他从扬州回来后,对我似乎好了一些。”
“素素,你那时也在扬州,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素素回忆道:“王爷有段时间确实住在我府上,只是他深居简出,并不常出门,许是……许是为了养伤。”
“伤?他受伤了?”姚木枝讶然。
姜素素心下微沉,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原来竹煊并未将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她。
“王妃别担心,王爷的伤无碍的。”她忙说起别的,“王妃会玩勾绳吗?”
听到竹煊的伤无碍,姚木枝心安下来,接着茫然摇了摇头,问:“什么是勾绳?”
“我家乡的一种玩意,用来打发时间的。”
姜素素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截绳子,绕在指尖,几番变化。姚木枝还未看清,绳子便在她的五指间立起。
她将指尖靠近姚木枝道:“王妃试试?”
姚木枝:“怎么试?”
姜素素:“试着挑到你的指尖去。”
这要如何,姚木枝有些无从下手。
认真端看片刻,她看着姜素素鼓励的眼眸,鼓起勇气伸出两根手指,挑起中间的两端,绳子漂亮地翻转到她手上。
姚木枝兴致大涨,“然后呢?”
姜素素笑着回:“然后我要让它回到我手中。”
竹煊和梁深回来,便看到两个女子头挨在一处,紧张兮兮看着手中绳子。
竹煊不解道:“这是在做什么?”
梁深回:“勾绳子,民间的一种小游戏。”
竹煊:“你也会?”
梁深唇边笑容深了深,语气宠溺,“我教她的。”
竹煊哑了一瞬,才抬腿往屋内走。
姚木枝聚精会神着,一时没发现竹煊,还是姜素素看见先站起行礼。
姚木枝一慌乱,手中的绳子松散,她感到颇可惜。
她欲行礼,竹煊摁住她的手,还让姜素素不要多礼。
姜素素起身后才发现梁深,他唇边的笑还未收起。
竹煊道:“我让下人为你们收拾两间房出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吧。”
姚木枝:“先前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就在竹风院。让下人领着你们过去便是。”
竹煊捏了捏姚木枝的手心,“还是王妃贴心。”
姚木枝笑着低下了脑袋。
姜素素偷偷扯了扯梁深的衣袖。
梁深会意:“多谢王爷王妃美意,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这便是还要走的意思了,竹煊无甚所谓嗯了声。
梁深与姜素素离开主院。
梁深便握住她的手问:“为何不愿留宿?”
姜素素道:“只是突然想到你我出来热闹一天,可你祖母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中,我……觉得有些不妥。”
她于心不忍。纵使梁老夫人不喜她,但对待梁深是真心实意的,不该因她之故,坏了他们之间的祖孙情分。
梁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愧疚,他看了眼天色,“这时候祖母极有可能睡了。”
姜素素笑着道:“无妨。”
虽这么说,两人还是一路快马回府,好在东安堂里的灯还亮着。
姜素素遥遥看了眼,忽地止步不前,“还是你一人进去吧。”
这么晚了,老夫人病又没好,她不想给她添堵。
“也好。”梁深愣了半刻才回。
进入主屋,梁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迎出来,见到梁深,笑着道:“可是巧了,老太太还没睡呢!”
梁深走进去,一股浓烈的药香味扑鼻而来,他慢慢踱步至紫檀床榻前,道了声“祖母。”
梁老夫人本靠在床边醒神听到响动,便睁开眼睛,勉强打起精神道:“你回来了,深儿。”
梁深点了点头。
梁老夫人问:“没出什么事吧?”
梁深:“没有。”
“那可有人刁难你?”
“未曾。”
梁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她看着羸弱跳动的烛火,神情逐渐变得凄婉。
“想你祖父在世时,我梁家人丁还很兴旺,可如今竟凄惨到只剩你我二人。今日你不在,我竟觉得越发孤独。”
梁老夫人这话,梁深听过不下十几次。每每听着这些话,他便越是想将梁家发扬光大。
如今再听这些话,他想的不是如何发扬梁家,而是反驳祖母的话。
他想告诉她,梁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他也懂不可操之过急。
想了想,梁深开口:“祖母若是觉得孤独,可唤素素陪伴。”
她?
梁老夫人哼了声,“深儿,你是觉得祖母老了,记性不大行了?”
“深儿没有这个意思。”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只是今日深儿本没那么早回来的,是她提醒孙儿说祖母一人在家中定然孤独,让我务必赶回来陪伴。”
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去解释,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孙儿不是特意为她说话,只是祖母可否放下你的成见,好好看一看她,她或许不是你想的那般样子。”
梁老夫人内心有些动摇。
第二日,梁老夫人便派人去请姜素素。
姜素素只身前往,她由青兰引着进入老夫人卧房。
老夫人侧卧着,张嬷嬷在喂她吃药。瞥见姜素素进来,道了声“坐”。
青兰搬来一张圆木凳,放在床榻前。
姜素素坐下,脊背挺得很直。
等了会,张嬷嬷服侍老夫人吃完药,青兰将药碗端出去。
卧房内,只剩下她和老夫人。
老夫人细细打量一番姜素素,才道:“去年春日,你初入梁府,也是在这院子里,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姜素素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
“老夫人……”
姜素素欲开口,梁老夫人抬手打断,“解释的话就不必了,横竖你已违背了誓言。”
确实,她浅浅牵了下唇,笑容些许苦涩。
没有任何人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是我错了,老夫人罚我做什么,我都认。”哪怕是要她离开,她本就没有理由待在梁府。
姜素素心尖微痛,眼底慢慢浮起些许水气,雾蒙蒙的,藏住那抹晦涩。
梁老夫人没有开口,而是定定看着她,她一身素衣,但依旧难掩清丽。
就这么闷头等了会,梁老夫人突然问她:“可识字?”
姜素素点点头,“父亲曾送我上过私塾,因此认得一些。”
她又道:“会算盘?”
姜素素仍旧点头。
“如此便罚你掌三个月的家。”梁老夫人微微提高些音量,叫青兰进来,与姜素素做交接。
因她一直病着,府中中馈一直是由青兰还有张嬷嬷费心着。
“老夫人,我……”让她掌家,这哪里是惩罚啊,分明是梁老夫人的让步。
“怎么,你不愿?”
“没有。”姜素素眸色微亮,“我会好好做的,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梁老夫人叹息一声,“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