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白,以后你就当做不认识我。”江霖沉重的说道。
“我听不懂。“陈晏白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清。
整条街都陷入了静谧之中,树叶上的雨滴被风吹落,掉落在街道上,弹出的水花声格外清晰。
“我说你以后你别来找我,我们不认识。”江霖不敢看陈晏白的眼睛,她吐字清晰,“就当做我们没见过,行吗?”
“为什么?”陈晏白垂在腿边的手握成拳,随即又松开,轻声说道:“我不想。”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受到伤害了。”江霖缓声说,“陈晏白,其实我一直努力的摆脱这些东西,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摆脱那些不堪的谣言,我姥姥之前给我说人都要向前看,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可是我错了,陵安镇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我看见边雪躺在那里,我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江霖哽咽道,“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信命,我就是个灾星,我会害死身边所有人,我以前也抱着一丝侥幸,认为我不是,那是他们的偏见。”
“可直到今天,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陈晏白,离我远点吧,当我们不认识,就当你为了保护我最后这点可怜的自尊心,你好好的,让我有点希望,行吗?”
陈晏白一言不发,看着江霖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步子向前走去。路灯因为下雨,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江霖一步步走入更深的黑暗里,直到再也看不见她,陈晏白才动了动身,坐到了江霖刚刚坐到的地方。
他眼前浮现起江霖离去的背影,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甚至觉得他其实从未走进过她的生活里,而他现在只被她轻轻一推,两人之间的距离遥远得似要以光年为单位。
陈晏白走到楼下的时候,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回到家崔美华问他,“今天是发生什么了?”
“边雪出车祸去世了。”陈晏白瘫坐在沙发上。
崔美华听完也是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放在腿上的手也不禁地握紧了。
片刻,崔美华站起身走进厨房不知道做什么,陈晏白拿起手机给江霖发消息,消息一发出去,手机上已经显示“对方不是你的好友”,红色感叹号尤为的刺眼。
陈晏白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酸涩从喉咙上涌上来。
很快,崔美华给陈晏白说:“你去找一下江霖,说我找她。”
陈晏白到江霖门前敲门,他知道什么结果,但还是敲了几下。
敲了几遍,依旧没人反应。回到家,陈晏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失落的看着崔美华。
崔美华摘下围裙,自己走到江霖家门前敲门,这次江霖隔着门说:“别敲了,你回去吧,我不会开门的。”
“江霖,是我。”
听到是崔美华的声音,江霖立马打开了门,尴尬的看着崔美华,“姥姥,你怎么来了?”
“姥姥给你做了点喝的,等我一会儿我去端。”
崔美华去端汤的时候,江霖和陈晏白隔着楼道相望,江霖避开他的视线,整理起自家玄关处杂物,陈晏白就紧紧地盯着江霖,想说的话也都堵在喉咙上,无法说出口,一切都化成炙热的目光看着江霖。
崔美华端着汤走进江霖家,顺势就关上了门。
陈晏白就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一直等到崔美华出来。
“没事,不用担心江霖。她说她就想睡会儿。”
崔美华这样说,陈晏白也不放心,一晚没睡的趴在卧室窗户上盯着对面。
三天后,边雪葬礼。
追悼会当天,江霖一身黑衣,红肿着一双眼睛出现在陵园公墓的告别厅。她站在大厅里,注视着黑白照上笑颜如花的边雪,把手里的一捧菊花轻轻放在了棺木前。
“再见,边雪。”江霖轻声陈晏白雪道别,“下辈子别再遇见我这种人了,也不要,再和我做朋友了。”
她转身,便看见同样拿着菊花的陈晏白。
江霖垂下眼,和他擦肩而过。擦肩而过的瞬间,陈晏白握紧了手里的菊花。
她没有停留。
江霖遇到了边雪妈妈,她站在一旁招待客人。
江霖走到她身边,“阿姨,谢谢你不怪我,还让我来送边雪。”
边雪妈妈拍了拍江霖的手背,“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我怪你干什么,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肯定是要来送她的。”
边雪妈妈越是这样说,江霖越是觉得心里愧疚,轻声说:“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小雪这件事我们会处理清楚的,前因后果我们都会查清楚的,你别想太多。”
江霖还想说些什么,边雪妈妈被边雪爸爸叫走了。她站在原地看着肃穆的灵堂,余光里陈晏白往她的方向这里走。
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离开了灵堂。
暴雨后的陵安镇,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积水,脚底不断发出踩水的吧唧声,江霖推门进入花店,门口悬挂的铃铛响了。
“你好,帮我包一束雏菊。”
“那柜台上就是,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服务员包好后递给他。
“谢谢。”
江霖拿起包好的那一束雏菊,与之前不一样的是里面多了几束其他的花束。
这家花店江霖经常来,老板也认识她了。江霖拿着拿着包好的花去了一趟墓园。
江霖先去了何书翠的墓碑前,“姥姥,你要是见到了边雪帮我照顾一下她,她最怕疼了,她应该要哭好久的。”
随后,江霖把这竖雏菊放在一座碑前,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女生,一个十六岁的女生。
“小余,最近还好吗?我这次来是想让帮我个忙,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叫边雪,你如果在那边看到她了,帮我照顾她一下,我没保护好她,就麻烦你了。”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江霖耳边的碎发,花束的包装纸也被吹的沙沙作响。
“我当你同意了。”
晚上江霖躺在床上,接连不断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心脏开始隐隐作痛,手腕上的心率检测仪也和平时有一些出入。
江霖拉开抽屉,拿出许久未吃的心脏病药,吃完药还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好好的,要好好的。”
————
还愿那天,孙逢林也回来了。
看到陈晏白第一眼,孙逢林就说:“你怎么这么憔悴,最近没睡好吗?”
“没事。”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冲刷着车窗,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之上,地面渐渐湿滑,石板缝隙间的斑驳青苔,变得愈发碧绿。
陈晏白和孙逢林打着一把伞走在后面,孙诗秋和崔美华走在他们后面。
阴沉的雨天,孙逢林都吐槽这个天气,“连着下了好多天雨了,我记得前段时间陵安镇不是大暴雨吗,这雨还没下完,八月了还在下。”
“八月了。”
陈晏白记得江霖说过她的生日是在八月,在八月几号他却不知道。
还愿的时候,跪在蒲团上看着佛像悲悯的眼神,他这次依旧不是为自己所求。
“愿江霖平安快乐,还有祝她生日快乐。”
走在殿外的长廊上,孙逢林询问他刚才拜佛是在想什么。
陈晏白没有说话,他的所求也只有他和神佛知道。
自从那天后,陈晏白再也没有见过江霖,就像江霖说的她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陈晏白的世界。
说是搬家也没搬多少,陈泽民提前叫来一辆搬家的货车,最后这辆搬家车都没有装满。
陈晏白和崔美华坐在客厅沙发上,崔美华环顾四周感慨道:“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人一走就空荡荡的。”
看着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陈晏白觉得都有自己的身影停留过,虽说他只待了两个假期,但那也是他最重要的两个假期。
陈晏白抱住崔美华,“没事姥姥,你以后要是想回来住,我可以陪你回来。”
“好。”
走到玄关处,崔美华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个家。
陈晏白也四处看了看,玄关处架子上的一个铁皮盒子吸引了陈晏白的注意。
他把盒子拿下来摇了摇,里面有东西,他问崔美华,“姥姥,这里是什么?没用了吗?”
崔美华看了一眼,说:“就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还有一个电话本都没用了。”说完他已经缓慢的往楼下走。
陈晏白打开盒子,翻看了一下崔美华说的那个电话本。
上面的字迹早已陈旧,墨水的颜色也慢慢在泛白,但最后一个电话不禁让陈晏白思考起来。
那串号码相比于前面的字迹,它是崭新的。并且那串电话的备注是“×”号。
陈晏白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江霖的号码。
陈晏白把盒子合起来走了,走到江霖家门口时,他停住了脚步。试探性地敲门,但给他的回应是无人应答。
他只好离开,追上崔美华后,陈晏白问道:“姥姥,你那个电话本的最后一个号码的主人,你怎么写个错号?”
“错号?”崔美华嘴里呢喃,想起来了,“那是江霖的电话,她姥姥给我说江霖的电话时我正做饭呢,没来得及写名字,只能写一个错号。”
他猜对了,他有了江霖的联系方式。
坐在出租车上,陈晏白注视着那串电话号码。良久,陈晏白拨通了这串号码。
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江霖的声音,“喂你好。”
陈晏白不说话,听着江霖的声音。
“喂,请问你找谁?”
片刻,陈晏白嘶哑的嗓音喊了江霖一声,“江霖。”
电话那头的江霖的呼吸也逐渐的沉重起来,在电话听筒里也清楚的听到。
“江霖你别挂电话,我想听听你声音。”
“陈晏白,忘了我吧,当我不存在,我不想……”泪水在江霖的眼眶里打转,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有泪水在代替。
江霖说不出口,她做不到也不想真的和陈晏白没有关系,可她真的不希望陈晏白受伤。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有两个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江霖等我回来,下次别躲着我,别把我推开,行吗?”
最后江霖挂断了电话,陈晏白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红了眼眶。
一直到傍晚江霖才回到家。
到小区门口的商店时,商店老板给江霖说:“你才回来,崔婶还找我打问你呢?”
“找我,我一会儿去她家找她。”
“去啥她家啊,崔婶今天搬家,以后要和她儿子女儿在南江生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东西也不买了,撒腿就往回跑。
跑到崔美华家门前,颤抖着把手举起来要敲门。
但她始终不敢敲,她害怕她得不到回应,她害怕商店老板说的是真的。
过了半晌,她敲响了。
可……
她的眼神空洞且迷离,木讷地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是真的。
此刻,她的脑袋木的发胀,手臂也开始轻微的颤抖,心脏也在扑通扑通地急剧狂跳,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那么顺畅,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咙,无法发出声音。
江霖才懂了陈晏白下午打来那通电话,滑落坐在墙角,失神的看着402的门牌号。
最后,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困在了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