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逢春(长篇)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慧能师父。”

慧能师父从殿内出来，看到江霖露出了微笑，“你来了？最近经常见你。”

“下了班就过来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是待着。”

江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小猫，“慧能师父，小猫呢？”

“睡觉呢。”

慧能师父带着江霖走进殿内，小猫正趴在功德箱上睡觉。

“今天下雨，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它睡得特别香，有时候还可以听到它打呼噜。”

小猫咪可爱的模样，江霖忍不住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下雨天来寺庙上香的人，比往常少了一些。站在山顶俯瞰整座城市，陵安镇被笼罩在云雾之中。

江霖将手上的香插进香炉，散出的白烟飘向空中，显得神佛的眼神更加慈悲。

跪坐在神佛之下，江霖才觉得自己一日的疲惫终于消散了。

“慧能师父，我走了，过两天再来。”慧能师父把她一直送到寺庙外。

傍晚的路灯逐渐亮了起来，小区里几个大妈围坐在磕着瓜子聊天。

打完招呼，江霖回家拿了一些东西就跑天台去了。

看着天空逐渐暗下来，星星一颗接着一颗的冒出来，点亮黑暗的夜晚。

江霖喝了啤酒对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说:“姥姥，我好想你啊。崔姥姥搬家去了南江，边雪去世了，应慈也考上大学了……”

江霖没再继续说下去，曾经的的一切，现在只有江霖留在了陵安镇。

看着最亮的那颗星星，江霖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何书翠之前给她说，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变成最亮的那颗看着它最爱的人。

所以每次江霖都会跑来天台看星星，和星星说话。

可永远都是她自己说，旁边只有风声在回应她。

窝在躺椅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啤酒，酒空了就开始抽烟。

嘴里开始唱着何书翠曾哄睡她唱着的歌，“小鱼小鱼快点游，游过了四季就不发愁，小鱼小鱼快点游，游过了时间就是自由，小鱼小鱼快点游，越过了痛苦就别回头………”

每次她都是在何书翠的歌声下睡着的，只要有何书翠的哄睡，哪怕不开灯她也不会害怕。

江霖注意到角落的海棠树，“姥姥，他说他要看海棠花的，他也走了看不到了。”

江霖轻笑了一声，算了，看不到也无所谓。

最后一根烟抽完，江霖回家了。

回到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家。

————

江霖时不时就会跑到万缘寺，慢慢地万缘寺的师父都认识了江霖，她也成了万缘寺的编外人员，经常给香客指路，帮助这些香客。

可今年第一场初雪，江霖在寺庙看到了江致远，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见到他，江霖很快的躲在一棵树后面偷看。

她听到江致远和她妻子女儿的对话。

江十安问江致远，“爸爸之前来过这里吗，你怎么知道这里寺庙的？”

江致远拉着江十安的手，眼里带着爱意的说:“没有来过，我只是听我朋友说过。”

江致远在陵安镇的一切他都不想承认，曾经的一切都是成为他谎言。

他们从殿里出来，江致远给江十安写红条说:“安安，你知道为什么叫你十安吗？”

“十安，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健康长大就好，所以高考不管考的如何，你尽力就行，反正最后有你老爸我，和你妈给你撑着呢！”

他们走后，江霖才从树后面走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自嘲的笑了一下，原来她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对于江致远来说就是一个错误。

其实江霖从小到大都没有祈求过他们对于自己的爱，不管是林少娟还是江致远，江霖对他们从来没有情感可言。

可是江霖早已红了眼眶，眼泪在里面打转。她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哭。

回头了看向江致远写的红条，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愿我的女儿一世无忧，平安快乐。”

他的女儿也就只有江十安，而不是她。

江霖以为寺庙碰见后，应该再不会碰到了，但这几天好像冥冥之中总是让他们再次遇见。

“你好，欢迎光临止于书屋。”

抬头看向进门的客人，江霖愣在了原地。

是江致远和江十安。

“来，逛逛吧，看你想买什么。”

“好。”

“爸，这个我最喜欢的漫画，还有这个我最想买的小说……”

江霖就失神的看着他们，口罩下的她已然是面无表情，一潭死水。

“怎么了？”梁朗从楼上下来，就看到江霖呆呆的站在那里出神，还戴着口罩。

靠近她，顺着她的视线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了，看什么呢看那么入迷，还戴着口罩。”

“没事什么。”江霖低下头继续工作。

江致远点了两杯饮料，是江霖去送的。无意间看到了江致远的锁屏，是江十安。

江致远从方方面面都在透露着他对江十安的爱，但也让江霖觉得自己更是一个错误。

“爸，我挑好了了。”江十安蹦蹦跶跶的跑到江致远面前，还让江致远给她拍照打卡。

结账的时候，江十安一直盯着江霖。

“你好，微信还是现金？”

江致远付完账，江十安往前凑了凑，“姐姐，你眼睛好漂亮。”

“谢谢。”江十安看到一旁的照片墙，“姐姐，是可以照相吗？”

江霖柜台下拿出拍立得，说:“可以，在我们店消费的可以拍一张拍立得，带走或者留在我们的照片墙都可以。”

“好啊，爸爸。”江十安挽着江致远摆好动作。

江霖拿着拍立得准备给他们拍摄，透过取景器看着他们俩，她就像阴暗里的老鼠偷窥别人的幸福。

毕竟这是她从来没有。

“好了。”

江十安接过后，还在夸赞江霖的拍照技术好。

拍立得他们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属于的照片墙上。

他们走后，江霖一直望着他们的反方向。

“看什么呢？你今天一天都不在状态。”

江霖摘下口罩，淡淡地说:“刚才那个男的，是我爸爸。”

梁朗瞬间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她，她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感觉那个人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下班后，江霖来到面馆。她实在不想回家再做饭了。

“叔，老样子。”

“好嘞。”

面端上来后，江霖像往常一样往里填醋，准备吃第一口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是江致远，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幸好他们坐在屋外，没有坐在屋内。

老板出去迎接客人，“几位，吃点什么？”

江致远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老赵，还是你啊！我还以为这面馆换人了。”

“老江，江致远！哎呀，好久不见。”老赵看向他媳妇和他女儿，“这是你老婆和你女儿。”

“嗯。”

“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老赵的这句话没有丝毫高兴，语气之间有着一丝的惊讶。

“昂，就给我们来三个招牌面。”

“得嘞。”

进到后厨下面，也不忘探头观察着江霖。

“来嘞”把面端给江致远他们，老赵没回后厨，而是坐到江霖的对面。

看到江霖眼里几乎没动的面，说:“怎么了，叔今天做的面不好吃？”

“没有，今天不怎么有食欲。”

“那怎么能行呢，不行叔给你加个菜，你想吃啥你给我说。”

“不用了。”江霖声音带有微弱的哽咽说道。

老赵也清楚没食欲是什么情况，看着那一家和和美美的，而江霖只有他一个人。

老赵就一直坐在她对面陪着她。

“老赵，多少钱？”

看着江致远走进来付钱，老赵立马站起来挡在江霖前面，“36，给30就行了。”

付款的时候发现了老赵身后有一个姑娘，“你女儿？怎么躲你身后？”

“昂，刚和她妈吵架了，这会儿正哭鼻子，不好意思见人。”

“行。姑娘别哭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带着一家子离开了。

江霖一开始还不想哭，但是江致远说完那句话眼泪直接掉进面里了。

他的善意，是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得到的。

老赵转过身来，江霖立马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挤出一个微笑。

“别多想，快吃。”

老赵回到后厨，他妻子拿着擀面杖看着他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外面还有一个女儿？”

“诶呀，放下放下，你这是干嘛？”把擀面杖夺了过来，把她往后推了推，说:“他是刚才我朋友的女儿。”

“你朋友，就刚才吃饭那个，他不是有女儿吗，再说了看样子都不认识。”

“昂，这丫头爸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他爸离完婚立马就去外地了，听说没几天就结婚了。我刚看他女儿那么大，我觉得应该是婚内就出轨了，小三把女儿往出来一生就离婚。”

“这姑娘不知道？”

“她哪知道这么多，她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她爸也不会认她。”

“为啥？”

“你嫁过来那会儿不经常和门口大妈聊天，那会儿她爸妈的是整个陵安镇的都知道。”

他妻子这才想起来了，她刚嫁过来那会儿每次聊天都会聊到林少娟江致远这两个人。

没想到流言蜚语后，江霖也会因此成为了唯一的受害者。

等老赵从后厨出来，江霖已经走了。

她没有用微信支付，把现金放在碟子底下走了。

回到家后，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历历在目，尤其实在拍立得下的那一幕一直在江霖脑海中重播回放。

侧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睛一眨一眨中睡着急了。

梦里。

屋外乌云压顶，仿佛天空被巨大的黑布笼罩。电闪雷鸣见，瓢泼大雨无情地拍打着玻璃。

江霖被雷声吵醒，看着家里被大风涌入，窗帘也被吹到天花板上。

关掉窗户后，江霖准备把客厅的窗户也关掉。

可打开卧室门，客厅竟然亮着灯。她明明记得她没开客厅的灯。

缓慢走到客厅，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江霖看着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型，鼻子一下就酸了，试探地喊出:“姥姥？”

何书翠回头看着江霖，慈祥的笑着，“醒了，姥姥今天给你包饺子，是不是很久没有吃饭姥姥做的饺子了。”

“嗯。”走过去抱住何书翠的那一刻，江霖有了实感。

姥姥来她梦里了，这是第一次。

江霖紧紧的抱着何书翠，生怕自己松手，姥姥就不见了。

“你这孩子抱着我干嘛，抱着我都干不了活了。”

“不嘛，想多抱抱你。”

何书翠也就由着她抱了，等包饺子的时候，祖孙俩一边聊天一边包饺子。

何书翠就看着江霖挥舞着手给她讲故事，江霖把所有她觉得有趣的事情都给何书翠讲了一个遍，一通下来身上全是她挥手地时候搞上的面粉。

饺子煮熟后，何书翠把一整盘都推向江霖那边儿，江霖夹起一个吃进嘴里，吃进嘴的那一刻眼泪立马就流了出来。

何书翠也是慌乱地赶紧抽卫生纸递给她，“傻孩子，吃个饺子怎么哭了？”

“好久没吃了。”

“诶呀，快吃一会儿凉了。”

江霖哪舍得吃，每吃一个都得细细品味，她想记住这个味道。

“快吃，锅里还有。剩下一些我都时候放冰箱过几天再吃。”

“好。”

吃完饺子，江霖躺在何书翠的怀里听着何书翠轻哼。

“姥姥，我今天看到我爸爸了。”

何书翠拍打着江霖的手停顿了一下，说:“你爸爸和你说话了吗？”

“他不认识我，他有他的女儿了。”

江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地就像阐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件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何书翠轻轻梳理着江霖的头发，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江霖继续说:“姥姥，应慈考上大学了，她在西城医科大，她以后会是一个优秀的医生。但边雪……”

“我见到边雪了，她说她不怪你。应慈我想会和你说的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所以我家丫头的理想是什么？”

“我？”

江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职业，没有。

最后脑海中的职业变成远方的风景，广阔无垠的草原，碧蓝的湖泊……全都是她向往的地方。

她往何书翠怀里蹭了蹭，闭着眼睛说:“没有。

何书翠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之前想的是不管以后做什么，我希望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哪怕我在你的身后，你也不要回头。我希望你越走越远，远到彻底离开陵安镇……”

何书翠的话说中了江霖，她的眼泪从眼窝中涌出，像断线的珍珠，一滴接着一滴的掉在自己的臂弯上。

她做不到了，憋着嘴巴，啜泣的说道:“姥姥，我被困在了陵安镇，走不出去了。”

何书翠没有回答她的话，唱起她经常给江霖唱的，“小鱼小鱼快点游，游过了四季就不发愁，小鱼小鱼快点游，游过了时间就是自由，小鱼小鱼快点游，越过了痛苦就别回头………”

江霖永远不是那只小鱼，她永远都在陵安镇这个鱼缸里打转。

那场雨很大，大到暴雨如雷的声音都没有吵醒江霖。

醒来的江霖，枕头早已湿了一大片。

终究是一场梦，一场她不愿意醒来的梦。

那天江霖没有去上班，去了万缘寺。

她径直走向佛像前看着那慈悲的眼神，他的垂怜更甚。

江霖记得慧能师父曾经说过“佛佑众生”。

跪在蒲团上，整个人懈怠下来把头靠在蒲团上。

良久，江霖说:“别保佑我了，我累了。”

以前她也不知道她有何所求，她又能求什么呢？

现在她有了，她求佛不要在保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