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前传] 第9章 Chapter 9

李枫带着她跑到商场里才停下来，他脸上写满了被撞破的尴尬，看着殷蔓欲言又止，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说。

气氛有点化不开，殷蔓突然明白了，“接机”是指这种事儿。她咬咬唇，转过脸去，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事故后遗症，短时失忆。”

李枫紧皱的眉毛舒了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拨开她脸上眼角粘着的发丝，看到她舒服地眨了眨眼，抿起的唇拉成一条浅浅弯弯的线。

他拿出百来块，塞到殷蔓手里，推着她的肩膀往前看，指着远处说：“你在那家便利店买点吃的，我在黑天鹅有一场报酬可观的演奏，最多40分钟，等我出来，一起吃大餐。等等我，可以吗？”

殷蔓愣愣地看着，想说她对吃饭问题看得不重，从前饿惯，吃不吃都无所谓，大餐啥的更不稀罕，可是想到刚才那一幕，她怕拒绝会让李枫心里有疙瘩。其实，人嘛，赚钱不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吗？

她抬了抬眸，若无其事地点头，一副见多了被包养不觉出奇、也不会因此看低谁远离谁的表情。

然而，当李枫转身走进黑天鹅，她看着那弱不禁风瘦瘦弱弱的背影，脑海里闪过贵妇那张寂寞空庭春欲晚的老脸，心脏像被裹了一层锡纸，被扔进空气炸锅。

可是，贵妇比预想中完事快，不到30分钟，李枫就回来了。殷蔓看他嬉嬉笑笑，平时天真乐观得像个没有烦恼的人一样，背后将委屈与耻辱藏得严实，不让人看见半分，他也是个狠人。

看着满桌子肉啊菜啊鱼啊，殷蔓有种错觉，好像她也被贵妇.包.养了。

李枫喊来红酒倒给她，举起杯子说：“庆祝你出院！”

殷蔓拿起透亮的高脚杯，抿了口，放下，而后单手撑着脑袋，目不聚光地坐着，不怎么夹菜，也不怎么勺饭。

他不解地问：“你不是要练肌肉吗？”

她吞了口发苦的唾沫，正准备张开口说点什么，猛地一声“哇啊”叫，汹涌澎湃的呕吐感冲上胃，她连忙捂住嘴。

李枫惊慌失措地蹲在她身旁，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试着轻轻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然而不拍则已，一拍如沧海桑田收也收不回来，殷蔓感觉胃里涨潮似的，吐了满桌子的污秽，而这不吐则已，一吐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涌上岸，人也一阵又一阵地抽搐，没完没了。再这么吐下去，迟早胃也要呕出来。

服务员吓得跳起，别桌客人频频看过去，私下议论：好像食物中毒！

李枫抱着她，大喊救命、叫救护车，经理和服务员陆陆续续赶过来，把殷蔓团团围住。

约摸十来分钟，救护车来到楼下，李枫抱着昏昏沉沉的殷蔓下楼，他自己也是昏昏沉沉的，六神无主，晕头转向，走到距离救护车只剩几步时，殷蔓抓着旁边的电线杆，指甲发白地爪住，死活不上车。李枫纵使急切，仍然慢声细语地哄，千般万般地哄。

没用。

怀里人脸白得像透明似的，固执地说，“不去就是不去，你要不听，我跟你绝交，恨你一辈子。”

医护人员看病人有力气撒野，病状只有呕吐，此时情侣俩还拌嘴了，跑下车不耐烦地问：“到底上不上车，医疗资源很珍贵的，救护车很忙的。”

李枫实在没辙，对医护人员说：“她是南城国际医院的病人，飞行事故生还，治疗一年多了，被我拉出来吃饭，这次作呕可能与后遗症有关，麻烦你们送她去那家医院。”

医护人员一听病患私自出院，打了鸡血似的，几双手，几双脚，合力将殷蔓拖上车。

最后，殷蔓只能说，见鬼了，千辛万苦逃出来，才一天，又被捉回去。

被护士长推进病房的时候，她瞪着李枫，那眼神跟千刀万剐没区别。

病房内，护士长给她量体温、测血压诸如此类的常规检查，病房外，李枫被医生严刑逼供，要他交代清楚病人在院外这二十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事。

听着李枫极力编造他是如何把病人引出医院以及如何导致她出现症状，殷蔓突然有点顺气，转而产生一种软柿子怎么就这样被人压着欺负的愤怒，以及恨不得蹦起来拔刀相助却又不可以的气闷。

李枫把责任都往身上拦，描述成诱骗他人出院，就不怕院方报警追究责任吗？还好她成年了，要不然他的罪名就大了。

“傻子。”殷蔓转过身去，闷声说。

护士长挑眼看了看病房外的男人，笑问：“男朋友啊？”

殷蔓闷闷地“嗯”了声。

“你就一祸害，出去一天，祸害一个人，还不帅不害。”护士长抬头瞥了眼门外的李枫，又低头看了殷蔓一眼，叹息：“迷途羔羊，怕不是瞎的。还真别说，这颜值比我相亲的都高，说实在的哪天我有同学聚会，把你男朋友租给我，让我炫耀炫耀。”

殷蔓闭眼，不说话。她刚才不这样讲，李枫今晚得上警局睡觉。

良久，大概日暮黄昏前，殷蔓猜院方终于放过李枫，让他跑来病房跟她说再见，随后他马不停蹄回酒吧工作。

鸟笼似的病房，只剩殷蔓自个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哀怨。吃过药，身体已恢复大半，她觉得这趟纯粹就是李枫小题大做，才逃出去一天，她竟然开始想念蒋一千的酒吧、阁楼那张还没睡熟的床，或许还有那碗浇淋芝麻油的汤云吞。

她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没逃成功，欲.望还没那么强烈，这次尝到外头的自由，心里那种落差断崖似的增长。鸟笼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她重重地唉了声。

“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有人敲门。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寸头男人，两手插袋走进来，深邃的双眼戏谑地看着病床上的殷蔓，鼻音笑了笑，声音慵懒地说：“逃出去一天就交到男朋友，这是今年我听过最愚人节的谎言。不过你赢了，院长打算放你出去，他觉得你这个不安份分子未来极有可能影响医院声誉。恭喜你第三百六十一次逃院成功。”

男人走到床前，迎上殷蔓戒备的眼神，递出一张纸。

纸上顶头写着几个粗体大字“出院证明”。

殷蔓快速瞄了眼，确认无炸，正想抢过来，却不及他手快藏住。

男人一身清冷，天生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压迫感，加上理了个平头，气势更凌然，从上到下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是殷蔓的神经内科主治医生慕梓钧。

看她的眼神带有明显的审视，“这么迫不及待？”

殷蔓狡黠地笑着，“对啊，我男朋友等着呢。”

慕梓钧眼底掠过一抹黯芒，勾了勾唇，“可是你还没过主治医生这关，我和程禹衡都认为你还没康复，仍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但是，笼子再大也困不住诡计多端的小鸟，我不希望你在策划逃跑上，惹出更多麻烦，如果你答应我定时回来复检，我就同意你出院。”

殷蔓半眯着眼，虽然不信这黑面神拦路虎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却还是说：“这有什么难的。”

慕梓钧一把捏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的脸，两双眼如针尖对麦芒，“你是谁？”

殷蔓被他抓得下巴疼，却面色无波，怕他没听清，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回：“我、叫、蔺、寐。”

下一瞬，余光瞥到他藏在背后的出院证明，表情突变，笑着拍胸口说：“复检好，复检秒，你就放一万个放心，我一定回来复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嘴角翘起的幅度特别夸张，笑得笑纹都跑出来了，慕梓钧才松开她的下巴，讥笑道：“你是君子？”

殷蔓低声嘀咕，“反正你不是。”

刚说完，就看到慕梓钧那张脸黑得像块蜂窝煤，她弯了弯唇，“真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国际学校，中文是打工时跟华人偷学的，我就一文盲，你不会跟我较真的吧？”

慕梓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出院证明扔在地上，而后愤然离开。

殷蔓再次觉得这慕梓钧真小气，身高一米□□，气量一点□□毫米，不用纳米，已经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了。

他是院长的独生子，还没继承医院，就已经摆出横行霸道、唯我独尊的架势，院长都肯放人了，他还搞小动作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