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前传] 第10章 Chapter 10

当晚，殷蔓办了出院手续，出奇地医药费一分一毫都没有结算。但是即便免费吃住，她也不想再被送进来了。

回到酒吧的时候，恰好遇到梁莉表演钢管舞，细白的双腿像蛇般缠绕着钢管，凹凸有致的曲线起起伏伏，活色生香的表演引来全场男人欢呼喝彩。摇摆的腰身，四溅的酒液，将气氛推向高峰。

蒋一千站在舞台前面，看着一座座香槟塔、一瓶瓶昂贵洋酒搬到客人桌面，笑得见牙不见眼，频频向舞台上的梁莉伸出大拇指。

梁莉眼角瞥见，邪魅地笑了下，突然头身翻转向下，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激得全场男人嗷嗷叫。

酒保给殷蔓递了杯夏威夷，指着蒋一千说：“你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叫蒋一千吗？”

殷蔓冷漠的神情，摆明对此不感兴趣，酒保无趣地笑了声，说：“因为他每伸出一根手指头，代表一千。哎，梁莉今晚赚翻了。”

殷蔓淡扫一眼，将酒饮尽，转身上楼，没过多久李枫便跟上来，追着她问：“你又逃出来了？”

殷蔓朝后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下次你再送我去医院，你就死定！”

李枫说：“当时情况紧急，我怕……虽然我不该这么想，但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不去医院，你都没听见吗？”她往前跨了几步，依旧忿忿不平，“你明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能再被困在里面！况且……”

她顿了顿，“古宅没拿回来，外婆的坟墓没扫，被囚禁莫斯科的仇没报，我会让自己死去吗？”

李枫瞳孔一震，“你还要报复那个姓蔺的舅舅？你想怎么报复？”

殷蔓咧嘴一笑，黑眸氤氲着阴鸷之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李枫说：“殷蔓，人死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应该放下仇恨，重新去看这个世界，你的好朋友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叫我什么？”殷蔓蓦地大声质问，眼里闪过丝丝缕缕的失望，“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我愿意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你相信我。”

她像一头扎进蜂蜜里的盲头苍蝇，不管不顾加快脚步，步子走得颠三倒四，身体磕在墙灰上，衣服白一片灰一片。

李枫急促的脚步声从后传来，纤长的手从后抱住她，在她的锁骨处交叉，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瘦削的肩头，在她头顶低声说：“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希望你远离危险平安快乐。”

他喉头滚了滚，声音有点喑哑，却有种歇斯底里的坚定，“蔺氏古宅的拍卖，我会想办法筹钱。外婆的墓址，等我们把古宅拍卖下来，再打听也不迟。等这两件事做完，我们一起到警局举报姓蔺的舅舅。把你肩上的担子卸下来，让我帮你承担吧。”

楼顶的老旧灯泡被风吹得左右晃荡，黯淡的光从后照射过来，将她所有表情藏在黑暗里。

沉默良久，她张开发干的嘴唇说：“你又不是我的表哥。”

“你俩干嘛！头靠得那么近像话吗？就算表兄妹，也不能这样啊！”梁莉不知何时站在楼梯拐口，脸上妆还没卸，一双乌漆漆的大眼，惊讶地看着两个背影重叠在一块，急忙跨步上前，一手抓一个肩膀，像掰橙子皮似的将他俩“皮肉分离”。

殷蔓进了阁楼，躺在床上。李枫尾随其后，拿出角落里的吉他，摊开一块布，不言不语地擦着。

两人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各自躲在一个角落沉着脸。

梁莉对这沉默的气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知道这对表兄妹前几秒感情好得头贴头，这一秒却互不理睬，打十三幺翻牌吵架都没那么快。

“喂……”梁莉拉了拉殷蔓的衣服，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李枫逢人都是笑脸，一点坏脾气都没有，我认识他大半年，从没见他黑脸。你这死丫头是不是惹祸了，刚才他是用头锤你是吧？”

殷蔓一整天不是头痛就是胃疼，实在没有精力应付梁莉，瞄了眼李枫，说道：“大姐大，你来得正好，我表哥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想向你倾诉。”说罢，将梁莉推到李枫那头，拿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梁莉踉跄几步，缩着肩膀，走到李枫旁边，拼命藏起嘴角笑意，咳嗽了声，清清嗓子，捏着嗓子问：“你有烦恼，直接说就好，我很会倾听别人讲话。”

李枫眉头隆起像座高山，眼角余光瞟了眼隆起的被窝，垂眸盯着吉他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梁莉两眼眨了眨，转身将殷蔓揪起，小声商量：“给你500，你来开话题。”而后屁股一挤，坐在床上，手绕到殷蔓后面，一个劲儿地戳她催她。

殷蔓头昏脑涨地抬起头，沉着脸，有种想剖了梁莉的冲动，她是莫斯科红灯区首屈一指的酒保，现在都活成什么样了，媒人婆？

梁莉打了个响指，蒋一千上身似的，朝殷蔓比划三根手指，见殷蔓不说话，又多伸出一根，低声威胁道：“死丫头，胃口太大，撑死你啊！麻蛋，最多五倍！”

殷蔓返了个六的手势过去，梁莉瞪了她几眼，一咬牙一跺脚，点头。

殷蔓用手指拉开她的嘴角，摆出一张赔笑脸，朝李枫豪迈地喊了声：“表哥。”

那边低头擦吉他的人，当即鸡皮疙瘩丢了一地，手指还误触琴弦，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神色紧张地抬头，只见殷蔓诡异地笑着，说：“回答三个问题，第一个，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梁莉激动地捏着殷蔓的大腿肉，痛得殷蔓差点蹦起来，反手送她肩膀一个刀劈。

李枫瞥了殷蔓一眼，轻扣吉他，划出一个旋律，说：“有点凶的。”

不就是我吗？

梁莉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欣喜若狂地拍殷蔓的背。

殷蔓被她拍得像个纸片人，好半天等梁莉镇定下来，梁莉又像八爪鱿鱼似的，夹住殷蔓的腿。

殷蔓朝梁莉投了一记鄙视，一见少女发春就浑身不自在，对李枫说：“未来有什么计划？”

李枫看着她不说话，他的计划刚才不都说了吗？

“我先来！”梁莉情绪高昂地举起手，声音因过度兴奋而有点破音，双眼眯成一条弯弯的线，像个天真的小学生抢答“我有一个梦想”。

“我妈一个人挑起全家的经济负担，我不想活得像她那么累，所以我希望找一个喜欢的男生，嫁给他之后，隐退江湖，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全职家庭主妇。”

房里一阵安静。

梁莉摇了摇殷蔓的肩膀，“怎么了？大姐大从良，不行吗？”

殷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行，行，你会梦想成真的。”而后隔空喊李枫，“到你，有什么梦想？”

李枫想了想，说：“我的梦想是创作很HIT的歌，组建一支摇滚乐队，成为很出名的乐队主唱。家人反对我走这条路，我更要出道成名，证明我的梦想不是白日梦。”

梁莉星星眼，花痴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我做你的头号粉丝，今晚就给你开超话！开粉丝俱乐部！”

李枫说：“谢谢你，暂时不需要。我要先完成我的创作。”

梁莉说：“对对对！你作曲，我可以帮你填词！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做。”

李枫抿唇笑道：“你会填词？”

梁莉天真半秒，苦恼地摇头，“我作文不太行，但是每次你作曲的时候，可以把我喊上，我可以给你意见。”

李枫认真地想了想，“要不你们听听这首曲子怎么样？”

“这是你第一次创作的歌曲吗？第一次弹给别人听吗？”梁莉露出期盼的目光，有点受宠若惊。

这两人一来一往，密切交流起来。殷蔓觉得她应该功成身退，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身子一歪，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倒床睡去，又被梁莉狠狠戳腰，笑得像朵大红花似的，说：“表妹，好吃懒做是不对的，你也来想想怎么填词！”

那句“好吃懒做”声音很小，只有殷蔓听到。

殷蔓翻了个白眼，真想口吐白泡给她看，无利可图的事情，她从来不干，除非加钱！

她伸出几根手指头，要跟梁莉讨价还价，李枫突然把梁莉拉过去，说：“她在莫斯科读书，中文不好，别勉强她。”

“哦！这样啊！那估计作文比我还差。”梁莉回头耻笑她，殷蔓莫名觉得火大，抢过梁莉手里的纸和笔，一副小时候听写单词的模样，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李枫嘴角勾着笑，拿起吉开始演奏。曲子有种淡淡的悲伤，带着回忆的味道，有种熟悉的感觉。

殷蔓听出来了，这首曲李枫在古宅玻璃房弹过。

发现殷蔓发呆，梁莉推了推她的肘弯，“赶紧写呀，看看你能写出些什么来？”

梁莉则两手撑在膝盖上，迷恋般盯着李枫，握着笔在纸上画，不知画素描还是填词。

等到三点半，梁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李枫放下吉他说太晚了，才散伙。

殷蔓把纸笔放下，掀开被子，刚躺下，就睡过去了。大概是药物影响，也可能是来回折腾容易累，她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醒得那么晚。

醒来时，李枫已经起床了，坐在桌子旁，拿着一张纸，修修改改，见殷蔓起床，两眼发光地看着她说：“你写的歌词，很有感觉！”

殷蔓还在懵圈状态，早把昨晚的事抛诸脑后，李枫却精神奕奕地开始唱她填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