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首先发现方溪在这辆马车之上,心下埋怨府里办事不牢靠,却仍不忘太太的吩咐,继续大声嚷道:“柳叶胡同的街坊邻居快出来看看,方家娘子不守妇道跟外男私奔回娘家来了。”
古往今来,男女话题特能勾起民众好奇心,常嬷嬷几嗓子招来不少人围观。
顾婶撸着袖子向前几步:“老虔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看架势打算手动让常嬷嬷闭嘴。
常嬷嬷嘴上不甘示弱,“已成亲小妇人单独跟外男同乘一辆马车,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柳叶胡同这片的教养便是这般?!”身体却诚实地退至小厮身后。
方溪眼神闪了闪,澣茽国这里武林人士将男女大防看得没那么重,但是普通民众和官家人十分在意。
就跟村里人在意村子名声,胡同巷子人家十分在意胡同名声,名声差的胡同,许多人家的小伙和小娘子说亲都困难,常嬷嬷这话,赤果果帮方家在左邻右舍间拉仇恨。
顾婶闻言十分想要砍杀了对面的老婆子,但这会若直接上手,反倒显得方家理亏,所以再气她也只是伸手指着对方,半天憋出一个字:“你!”
常嬷嬷继续撩拨,“怎么,说不出话了?!大家伙来瞧瞧,她绝对是心虚了!”
“常嬷嬷,我家顾婶不说话,是懒得自降身份跟胡乱喷粪的嘴对骂,”方溪本不想做出与原身性格不符的事,但她担心顾婶说不过胡搅蛮缠的常嬷嬷,只得自己下场:“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特意求骂。”
常嬷嬷没想到平日里不吭声的方氏,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对着干,下意识吼道:“你个小贱蹄子,瞎咧咧什么呢!”
十分顺嘴。
“你个老刁奴,称呼一句常嬷嬷是我懂礼数,但没想到你一个奴仆竟当街指着商家小少奶奶骂,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狗随其主。”
她话音刚落,围观人群笑声止不住。
为啥笑?
这就要说到商家现任商太太原本是商老爷纳的妾室,成功上位成商太太。
当初方家不同意婚事也有此缘故,毕竟商寰从她肚子里出来时,她还是个妾。
方溪:“谁家光天化日之下私奔回娘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傻吗?你是不是这样做过才把瞎话说的那么自然!”
这回轮到常嬷嬷指着方溪:“你!”
“你什么你,你再拿手指指着我说话,小心狗爪子不保!”
方溪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道破空声,一条长鞭朝常嬷嬷的方向甩来。
常嬷嬷灵活往小厮身后一躲,那小厮代她受了顾婶一鞭,衣服都被打烂了,露出来的皮肤瞬间见血,可见这一鞭力道有多大。
哟嚯,没想到方家的人真出手了,周围的人不由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
是了,方家当家的常年跑镖,都说镖师是半个江湖人,跟他们不一样。
但方溪既然开了口,就不会只说这样无痛无痒的斗嘴话,她略一思索,继续大声道:“今日我在此想要请各位庆云县的父老乡亲帮小女子评评理,今日小女子从商家奴仆那听闻兄长遇害消息,立马跟商太太提出要回娘家看看,商太太不仅不让回,还派人打晕我看管起来,又派这群刁奴上柳叶胡同给我泼脏水,
你商家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愧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小人,算计的可清楚!
若不是我机灵偷跑出商家,这会儿方家早就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你胡说八道!”常嬷嬷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憋出这句话。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以为周围的人没眼睛的吗?若是你们商家真对我好,我能是现在这个样子?”方溪大大方方地向围观群众展示自己。
她在商家时早已透过不甚清晰的铜镜打量过原身的外貌,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她过得很好的状态。
“老刘家的,我怎么瞧着方娘子比在家时瘦了不少,你快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可不就是,衣裳也还是之前在娘家时穿过的,你看,洗的都泛白了。”
“怎么瞧着人憔悴了不说,后脑勺还凸起了一块,难道是被打了?”
见周围人被调动起来,她继续:
“巷子里的邻居都知道,当初家里人并不同意我嫁去商家,是我天真相信了商家诚心求娶的话语,才一意孤行要嫁过去的,当初商家说的特别好。
哪知今日刚收到我娘家兄长遇害的消息,商家立刻对我痛下杀手!想杀了我还不够,更是派这么个老虔婆上柳叶胡同来败坏我的名声。
各位叔叔伯伯大娘婶婶,商家这是只败坏我方溪一人的名声吗?她们这样一弄难道坏的不是咱们柳叶胡同的名声吗?
害了我不说,还要害柳叶胡同,我一定要揭开她们可恶的嘴脸,反正我连人都要被害死了,也不在乎脸面不脸面的,
偏将这些事情晾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让大家伙来评评理!”说到此,她脸上全是愤怒和毅然决然。
“小溪,你是真的受苦了。”顾婶上前几步拉住方溪的手不停摩挲,待她摸到方溪满手的粗茧时,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手也往腰间一放,她不打算忍了,准备直接开打,却被方溪阻止。
方溪这段输出可谓是让大家十分惊讶,没想到还有隐情。
“我这次能平安回来还要感谢庆云茶楼祁东家,要不然早就被商家的恶仆们抓回去了,大家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今日在兴盛镖局摆摊门前的人,他们是不是见过商家的奴仆守在那里。”
兴盛镖局离主街很近,平时去那边摆摊的人也不少。
方娘子这边点了庆云茶楼,祁云尔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他掀开马车车帘,说道:
“方娘子走投无路前来庆云茶楼求助,祁家与方家是故交,祁家自当不会拒绝,可没想到造成这么大的误会,祁某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若说兴盛镖局名声在江湖里,在富户间,那么庆云茶楼的名声就在全庆云县平民老百姓心里。
庆云茶楼自建立,每年会选几日在城南和城西施粥施药。
“就是,祁东家那么好的人还被误会,简直没天理。”
“商家后院本就不干净,所以脏人见谁都觉得脏。”
常嬷嬷心觉不妙,方家那小蹄子乘坐的马车十分普通,她没看出来跟庆云茶楼有任何关系,张嘴诬陷的话就出来了,可没想到送她回来的竟然是庆云茶楼的车,甚至祁东家还亲自送回来。
常嬷嬷哆嗦着身子对身边小厮低声道:“咱们回府。”
就在一行人打算离开之时,一道声音将其留下。
“欸,常嬷嬷且慢,”一名挺着大孕肚的绯衣妇人穿过人群缓缓朝方家走来,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名身穿青色学子衫的年轻男子。
方溪瞧那边看去,发现来者还都是熟悉人。
绯衣妇人姓封名无双,夫家是兴盛镖局少东家武盛,而她身后那名学子衫男子竟是原身相公商家小少爷商寰。
封无双走到顾婶身旁,询问商寰道:“商小少爷,请问商太太派那么多奴仆守着我兴盛镖局有何指教?”
两辆马车几乎前后脚到的柳叶胡同,方家门前这场戏她观摩了全场。
商寰脸色一变,张嘴想解释,封无双却没给他机会,话锋一转:“今日也算是让我长了见识,没想到还有自揽绿帽戴的,难道咱庆云县风俗特别不一样?”
围观人群里传来一声吼,“庆云县可没这风俗!”急切又响亮。
商寰脸色发黑,母亲安排的这一切他并不知道,他一方面气恼母亲行事前未能通知他,让他十分被动,另一方面又恨方氏闹得这一出,让他被围观和指责。
阴翳的眼神朝方氏瞧去,没想到这个让他看不上眼的方氏,今日竟玩了这么一手。
顾婶和顾叔对视一眼,顾婶厉声道:“商小少爷当初跟在商老爷身后来我家提亲时是如何保证的?我方家小娘子嫁去商家后你们又是如何对待的?
方家施恩在前,商家求娶在后,婆婆苛待媳妇不说,派奴仆欺负不说,现又派婆子上门叫骂诬蔑,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们这般是欺负我方家现在没有人能做主了是吗?!”
顾婶说完这话,右手直接往腰上一抽,再往空中一甩,“啪”的一声,方家门前用来栓马的男子胳膊粗的石柱子,应声断裂。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然后就见原本离那石柱子有段距离的顾叔瞬间出现在石柱子旁,一拳下去,直接把余下部分打碎了。
这就是江湖人的厉害之处,也是为何普通人不敢得罪江湖人以及生意人为何要巴结镖局的原因。
江湖人动辄就喊打喊杀,朝廷式微,对各地的匪患也不管,生意人只能巴结上镖局,而且镖局的来头越大越好,这样才能互助他们。
封无双趁机开口道:“各位,方家尚有急事需处理,便不再此跟商家继续掰扯,还请各位散去吧。”话毕放下手,转身朝向商家那群人道:“请商小少爷回府后跟商老爷禀明真相,待方家事了,我们夫妇再去商府登门拜访!”
武家和方家关系摆在这,她代方家说话,更让大家知道武、方两家的关系。
商寰直觉自己留下来会更好,但他看向对面几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没敢多留,拱手行礼后领着常嬷嬷一行人离开。
封无双目送他们走远,转身朝马车上的祁云尔笑着行礼道:“今日之事麻烦祁东家了,改日定携礼登门道谢。”
“封娘子言重了,”祁云尔拱手回礼,“方叔当年对祁家多有照顾,祁某只是投桃报李罢了,既方娘子平安到家,祁某也不多打扰,就此告辞。”
几人目送祁家马车驶出柳叶胡同,方溪跟顾婶说道:“商家那边派了好多人来抓我们,得亏爹爹告诉我可以去找祁东家,只是春喜现还在庆云布庄一楼等着咱们去接。”
“三哥,你先去接春喜回来,我这边离不得人。”说着她望了眼院内,欢娘自从听到大柳遇害消息后,便发动了,到现在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没能生出来。
顾婶打开院门进去,方溪搀扶着封无双跟在她身后,其他人跟在她们身后,而顾叔直接架着镖局马车去接春喜。
封无双拍拍方溪的手,“等家里这些事处理完,咱们去找商家算账!”
方溪点头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