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大夫你是,是说,要用刀子在我腿上划,划一刀?”
刘平吓得猛地缩回脚,捂在怀里,惊恐又怀疑地看着梁墨之。
梁墨之转转空的手心,对此并不意外,古人向来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连科考都严格限制了‘脸无疤,身无痕’方可入考场。
刘平抗拒的反应才是正常,不信者不治,不过,梁墨之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刘平是吧,看到你脚上的那根黑线没?对,就是那,不知你有没有留意过,这根黑线是随着鼓包长出来的,等黑线到你膝盖的位置…”
后面的话梁墨之不说,刘平也大致猜到,他看着距离膝盖还有一掌不到的距离,心里瞬间慌了大半。
比起刀子,他更怕死,家中尚有六旬老娘,妻子拼死生下的稚龄幼儿需要照顾,女儿也刚定了亲事,绝不可因服丧守孝再拖三年。
“大夫,真的没别的办法吗?求求你…”
梁墨之摇头,说出了一句震惊刘平和夏池的话。
“实话告诉你,你那鼓包里面长得是虫子,寻常药物根本杀不死,它不死就是你亡。”
“虫,虫子…”
刘平愣愣地看着腿上的鼓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里面有东西在动。
“啊,墨之,他,他晕过去了!”
夏池颤着手扯了扯背过身洗手的梁墨之,双眼怎么都不敢看向刘平小腿的方向。
“小池害怕的话先到外面等我一下,他只是吓晕了,小池别怕,没事的。”
梁墨之摸了一下夏池微微发白的小脸,柔声安慰了几句,便拿出银针,在刘平双手的合谷、内关行了针。
果然,没一会儿,刘平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别动,手上有针,等我取了针再起身。”
取完针后,梁墨之再次替刘平把了脉,确认昏厥没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后便收了手。
“好了,不治便回去吧,没开药也不需诊费了。”
“等等,大夫,我想问一下,用,用了刀子,今后我的脚,还,还能走吗?会不会…”
刘平抓住梁墨之的手臂,刚才昏厥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我不能保证你的脚能恢复如初,但只要你听我的,我能保证的是你的脚不会影响行走,也不会有损寿命。”
说完,梁墨之就起身回到药箱前准备,夏池也来到他身边帮忙。
“墨之,我,待会可以留在这吗?”
梁墨之惊讶地抬头,看到了夏池除了害怕之外的坚定,和不顾一切的勇敢。
“小池不怕?我们可以慢慢来的,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小池可以不喜欢的。”
不必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不喜欢的事。
梁墨之的言外之意夏池知道,但他摇摇头,用更坚定的语气说道:
“不,墨之,我想和你一起,不仅仅是为了帮你,这也是墨之想要给我的锻炼,不是吗?”
梁墨之笑了,轻轻用额头蹭了一下夏池的额顶,他确实是有意锻炼夏池的胆子以及应对未知事物的处理。
“好,那小池帮我去找掌柜拿一些粗盐和一颗炭盆过来,麻烦夫郎了。”
夏池出去后,如梁墨之所料,刘平同意了治疗方案,并在梁墨之出示的梁版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这是梁墨之经过夏老么事件后想出来的方法,将治疗经过以及个人信息登记成册,并让患者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若是出了事完全可以对簿公堂。
梁墨之手头上没有专门定制类似现代手术刀的工具,不过他用匕首更顺手些,就是创口可能会大些罢了。
除了匕首、止血药、银针外,梁墨之还需要一双稍微能承重的最好是银的细棍子。
但他没有准备,后面还是跟着夏池回来的刑掌柜找来了一双粗银针才解决梁墨之的燃眉之急。
不然他就要考虑用筷子代替了。
东西准备就绪,梁墨之先让刘平躺下,脚搭到架子上,递给他一块棉布让他咬着,用绳子将他的上半身以及另一条腿绑在了治疗床上。
接着让夏池手持一张展开的大帕子挡住刘平的视线。
没有消毒药水,梁墨之就用烧开的凉水细细清理了鼓包以及黑线周围的皮肤。
旁边一根粗蜡烛也已经点燃,梁墨之首先用银针封住几处穴位,能有效减缓血流速度,减轻疼痛。
接着让掌柜抓住刘平的脚踝,让他的腿保持绷直的状态。
烧红匕首在鼓包最软的位置划开,一股暗红色的血液就涌了出来,梁墨之没有处理,而是再次烧红匕首,在黑线的上2公分处开了一个口子。
这个口子流出来的血更鲜红些,但也不像正常的血。
随后,梁墨之一边烧红两根粗银针,一边用手沿着鼓包与皮肤相交的地方慢慢挤压。
随着梁墨之的挤压,一股又一股的暗红血水流出,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
夏池捏着帕巾的手都在颤抖,却强忍着不适看着梁墨之的动作,实在忍不住了才偏头错开一会。
待到鼓包消了一半,梁墨之撒了一些石灰在黑线上的刀口周围。
肉眼可见的黑线开始往下移动,而鼓包内的活动迹象更加明显,就连见多识广的掌柜都吓得差点松了手。
“捉住,别松手,刘平,忍住!”
前一句是对掌柜说的,后一句是对因疼痛而开始挣扎的刘平说的。
梁墨之死死盯着鼓包上的刀口,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很快,在暗红色的血水开始慢慢变鲜红的某个瞬间,一条细长的红粉色圆线露出了一角。
梁墨之眼疾手快,在圆线感受到空气缩回去的瞬间,用粗银针紧紧夹住了圆线,并迅速转动银针缠绕了两圈圆线。
“嘶……”
李掌柜倒吸气,夏池偏头闭上了眼,双脚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唔…啊…”
伴随着梁墨之转动筷子,刘平疼得拳头攥紧,额上青筋暴露,汗水泪水一起流,面目狰狞,死死咬着塞到嘴里的棉布。
感觉到银针上线虫开始绷紧,梁墨之放缓了搅动银针的动作,用手轻轻按揉着缩了三分之一的鼓包。
黑线在距离鼓包还有五分之一的位置停住不动,任由梁墨之怎么按揉,效果还是不明显。
最后,梁墨之在黑线停住位置的上1公分处再划了一道口子。
这个刀口流出来的血都是鲜*红的,梁墨之按照之前的操作,在边上撒上一点石灰。
石灰既不能沾到刀口,也不能沾到血液,只是用它的味道来刺激线虫的。
果然,石灰一撒,黑线开始后退,梁墨之的银针也可以继续缠绕了。
在黑线退到鼓包内的一刹那,梁墨之猛地用力,快狠准地将线虫剩下的部位扯出鼓包,没给它任何换道的机会。
梁墨之将线虫连同银针扔到了烧得正旺的炭盆里,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线虫在炭火中不断蠕动,直至慢慢被烧成黑线。
梁墨之没去关注线虫,而是替刘平清理鼓包内的旧血,待流出的血水全部变成鲜红的血*液后,才撒上特制的止血药包扎。
上面两处没到一公分的刀口,连包扎都不用,血都止住了,不过梁墨之还是给清掉石灰和血迹,重新撒了点药粉。
梁墨之将沾染了血迹的布巾团到一边,才示意惊魂未定的夏池和故作镇定的掌柜可以放手了。
此时的刘平还保持着清醒,只是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像被吸了精气似的,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里多了份生气。
“好了,李掌柜,那些脏了的布巾直接烧了吧,这间房间的清扫需要用生石灰撒过一遍,静置一天再用,那些架子椅子最好搬出去晒晒。”
李掌柜点头,随后便接着安排后续的由头离开了。
梁墨之假装看不见他那颤抖的双腿和比夏池还要苍白的脸。
嗯,见过就不怪了,李掌柜还需多练练才行。
李掌柜:不,我不想,我不要,我拒绝!
刘平缓过来后,梁墨之让他瞅了瞅炭盆里的黑线条,再替他把了一次脉。
这次的脉搏跳动虽然还是虚,但却是虚而有力的,那种明显的紧滑感也少了许多。
“好了,你慢慢起身,注意事项和方子我都写在纸上了,这次的诊金十两,药费另算。”
刘平是从掌柜那知道梁墨之的,自然知道他的诊治流程,爽快地给了诊金,收好药方。
“谢谢梁大夫,谢谢,我一定会遵照你说的做的,真的太感谢了。”
梁墨之摆摆手,提着整理好的药箱回到看诊的大堂。
临近午时,大堂的病人也少了些,梁墨之的诊桌前仍空无一人。
“墨之,水,给。”
夏池刚才去后院热饭,想到一早上都没喝过水的梁墨之,赶忙将备好的水囊拿了过来。
“谢谢小池,刚才吓到了吗?”
梁墨之牵着夏池坐下,望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指节分明的手指。
他喜欢用拇指在夏池的指节上打转,也不知何时养成的怀毛病。
“有,有点,但现在不怕了,虫子死,死了。”
“对,死了,小池真勇敢,今晚相公有奖励哦。”
梁墨之眨眨眼,夏池缩着手指红了耳尖,奖励是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我去看着饭,墨之好好看书。”
说完,夏池就在梁墨之如芒刺背的视线中进了后院。
早上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下午,不知是因为刘平开了张的缘故,还是因为梁墨之长得好看的缘故。
好几个头疼身热的年轻哥儿小姐都选择了梁墨之看诊。
不过离开时不是一脸苦相就是憋着火。
这都源于梁墨之看诊一针见血,除了与病情相关外,一字不说,还净说一些‘大实话’。
比如一位肚子疼的小哥儿,梁墨之隔着帕子摸了三秒脉象,瞅了人一眼就开方。
然后对着陪同的家人直言:
“这位小哥儿就是吃得太多,特别是肉类,又不活动导致的大便不解,这个药喝一副就行,大便通了就不痛了,以后少吃多动,多吃青菜,好了,诊金50文,那边柜台抓药。”
又比如一个患者,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哪哪都不舒服,梁墨之一摸脉。
就简单的风寒感冒。
结合舌象很快就开好了方子,结果病人不乐意了,不是嫌药贵,而是觉得药开得太简单,非要梁墨之给开点人参、熟地、灵芝的。
还说自家有钱,吃得起。
然后梁墨之收回药方,一句话就将人打发了。
原话是“哦,请你出门右拐。”
在梁墨之冰冷的眼神中,那个病人怎么都没能把脾气发出来,最后小声哔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