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师傅要求,点缀花束要按数搬回家,循环利用装点院落。师姐承担此项任务,中途找来景詹做苦役。
好不容易把花束如数搬上车,景詹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林珊利落动作坐到车上,而后她拍了拍驾驶座窗子。
景詹走到车前,一边擦汗一边倾听林珊爽朗笑声。
“景小子辛苦了,哈哈哈。回头家里见。”
就这样,景詹目送林珊开车扬尘而去。夕阳西下,独身仔屹立于天涯。唉——辛勤的劳动,除了回馈给景詹一身疲倦以外,什么问题也没有替景詹解决。景詹依旧情绪失落悠悠荡荡。
这一次,是师傅们欢笑的声音介入进景詹氤氲的心情。景詹闻声望去,只见师傅正笑盈盈地向他招手。
“景詹,正说你呢,快过来向这几位师傅的老同事打个招呼。”
景詹向几位长辈恭敬地道了声“好”。
长辈们嘛,自来宠爱听话乖巧的晚辈。他们见景詹文质彬彬,眉眼又干净俊朗,就忙向师傅打听小伙子年纪、做什么工作的。
师傅说惯场面话,三言两语透漏出自家小孩名草有主。而后,就是向几位老友推荐景詹,说景詹在中国从事演艺工作。
一听孩子是从事演艺工作的,几位长辈就又是问他工作忙不忙,平时空闲时间多不多,空余时间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在国外,和在K国做演员差距待遇大不大……诸如此类,景詹略略回答。
等到与长辈们告别,景詹低头一看,手表显示已经七点整了。怪不得,户外天都黑了。
天都黑了,还是没有考虑好如何应对眼下困境。是认同小艾的存在,同方支柯敞开心扉谈谈呢;还是明确立场,坚决要方支柯一个态度呢?
处在两难境界,景詹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乱走,一抬眼,竟然就走到了下午和方支柯一起喝下午茶的地方。
灾难发生现场。
与下午时段不同,晚间的露天阳台微风习习,遥看远处零星灯火。环境使得内心安然。
景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方支柯人影。倒是看到了独自坐在秋千上玩耍的小艾。
小艾乍一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先是惊讶,再而后就怔愣了住。他双脚踏实在地上,警惕地远远遥望景詹。
景詹怪难为情的,止步,蹲下身。视线刚好与小艾持同一水平线,尽管艰难,但他挤出一丝微笑。
“小艾别怕。下午的时候,是叔叔态度有问题。你愿意原谅叔叔吗?叔叔第一次见到你,别看是大人,其实内心也慌乱如麻。”
不知道这番坦诚相待,小艾会作何反应?
小艾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依旧怔怔地望着景詹。
很漂亮的一双大眼睛,好像蕴藏着星星一样。大概由于这双眼睛,景詹心态趋于缓和,脸上微笑不再僵硬。
“你爸爸呢?”
小艾回答:“爸爸被领班阿姨叫出去,说是要处理些事情,一会儿才回来。”
“那,叔叔陪小艾坐一会儿好不好?”
小艾重新坐上秋千架,景詹就绕到临旁的位置上陪他。
约摸过了一会儿,一声软糯的猫叫声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景詹这才想来,小艾出现时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猫。这时候,小猫“喵喵”叫的来到主人身边。景詹好像受到仙人点拨一样,瞬间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四五根火腿肠。
“对了,”景詹向小艾讲。“回来的路上叔叔买了点火腿肠,你下午不是说小猫也想吃零食吗?由你喂它好不好?”
面对景詹向自己递来表示友好的——火腿肠,小艾沉默三秒后表示接受。
两人蹲下身,一同投喂小猫。
很可爱的小猫咪,看身形好像不足一岁大小。小艾十分疼爱它,一边喂火腿肠,一边抚摸它的头。
“小猫乖啊,慢点吃,斯文点。”
倾听小艾谈吐,景詹倒真在这小家伙身上看出点方支柯的意思。正因为这一点,他逐渐开始喜欢小艾。
“小猫就叫小猫吗?”景詹问。
“它还没有名字。”
“为什么呢?”小孩子不是最乐于给毛绒玩具、小猫小狗一类伙伴起名吗?
景詹的提问,令小艾动作渐缓,悲伤地垂下眼帘。
“他还太小了。”小艾打开话匣子。“它的妈妈小白是我家的猫。因为生下它,难产死掉了。”
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景詹目睹小艾提及去世猫咪母亲时,脸上透露出的难过表情,不禁心生担忧——这孩子,不会觉得自己和小猫同病相怜吧?一个没有母亲疼爱,一个从小缺少父爱……
“即使这样很不幸,”景詹脱口而出,“但不幸之中的万幸小猫还有小艾啊。”
小艾纯洁美好的目光投射向景詹,景詹便油然而生出一股使命感。
景詹近一步讲:“小艾爱它,小艾的妈妈也爱它,还有小艾的爸爸,小艾身边的朋友。甚至于,如果小艾不嫌弃,叔叔也会帮助小艾一同照料它。”
“喵——”小猫仿佛听懂人言,或者仅仅是为了感激一饭之恩,它蹭到景詹手背上,熟络地撒起娇来。
连同小猫在内,敏感易伤的心好像迎接到初晨的太阳一般,渐渐融化了。
“爸爸说,在这个世界上他第一喜欢的人是叔叔你。”
话题突如其来转向方支柯,景詹既吃惊又欢喜。这个方支柯真是的,他想,怎么能对小孩说这些呢。
小艾又说:“爸爸还说,因为喜欢,他要和叔叔住在一起了。往后,很长很长时间,也许是一辈子,他都会和叔叔住在一起。爸爸说,我还太小,也许不能理解‘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但其实我都懂。喜欢就是像小艾的爸爸妈妈,小猫的爸爸妈妈一样。因为喜欢,所以会长长久久在一起。”
稚嫩的声线,**的话语,却如同清泉般涌进景詹心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说出口的话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如果说感动是小艾一番话给予景詹最深刻的影响,那么接下来,冗长时间里的等待、自省、豁然开朗,那就是景詹自己给自己寻求的出路了。
遮蔽在头顶的阴霾一瞬间荡然无存。
“是啊。”景詹伸手,摸了摸小艾头顶。“相互喜欢的两个人,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相伴一生。”
就这样,月光之下,宁静一隅,一大一小一猫相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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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羞愧,景詹是受到小艾点拨才豁然开朗的;说来羞愧,景詹全凭着一腔热情,四处找寻方支柯人影,要不是经人点醒去酒店大堂,说不准今夜就要错过见方支柯的最佳时机了。
找到方支柯时,他正在和领班结算一天支出。
领班见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方先生,下次再有需要请再联络我们。”
领班走开。
景詹拽住方支柯的手,将人往酒店走廊里带。直到确认周围没人了,才停下脚步,而后长吸一口气。
“我想通了。”
方支柯被景詹突然开诚布公一样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想通了?你想通了什么?”
“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以及未来。你有过怎样的经历,那经历对你是否珍贵。无论怎样,是那些过往汇集在一起,构成了现在的你。而我,深爱着此时此刻的这个你。
“我想过了,你有儿子我不介意。小艾他……”说到这里,八成是想起了自己在小艾面前受“思想教育”的画面,景詹摸摸后颈,略有羞愧地笑了笑。“挺可爱的,思想成熟像个小大人。虽然我从年龄上讲,和‘担当一个六岁大小孩子的父亲’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但因为他是你儿子,我想试着接纳。
“我们一起疼他。以后我们每月按时给高桥卡里打几万块钱,苦什么不能苦孩子嘛。周末有空闲了也要接他来家里玩。我们要让他知道,虽然父母不在一起了,但爱他的人只增不减。”
话毕,目光凝重,等待方支柯回应。
方支柯久久看着景詹,蓦然间感受有一股暖流将自己紧紧包围。
“景詹啊,”良久,方支柯亲呢声音唤了恋人的名字。他牵住景詹的手,令景詹回忆起不久前抚爱小猫时的手感。“你有这份豁达的心意我是挺开心的,但身为舅舅,每月给外甥打几万块钱生活费,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夸张,孩子——舅……舅?!”
景詹冲口而出反驳的话,像半路打滑的螺旋,一路横冲直撞,只闻得“通”的一声,景詹瞪大眼睛,“舅舅”两个字不仅念破了音,还好像咬到了舌头一样。
“噗呲——”方支柯一改严肃状态,转忽笑了起来。笑疼了肚子,扶着墙笑。
面对此情此景,景詹哀怨意识复萌。回想短短几小时,心境跌宕起伏。又不是在坐过山车!
“不许笑了。”景詹两手紧握住方支柯肩膀,以强迫方支柯无处躲藏,只好收起玩心看向他。“方支柯,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