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起一阵涟漪的水面逐渐恢复平静,飞溅出的多余池水充沛在两人脚下。
从游泳池被景詹生拉硬扯上来时,方支柯连续不断呛了好几口水。即便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喉咙里干涩难耐的感觉仍令方支柯无比难受。他只好不停地打咳嗽,以没什么攻击力的眼神死瞪景詹。
身为救援者的景詹似乎也不大好过,“营救”过程具备他想象不到的艰难。别看方支柯个头比他小一截,挣扎起来力量足以使他联想到一头倔强小公牛。好嘛,好不容易把人拖上岸了,方支柯扑腾一脚愣是把他踢下水。
对于自己“以怨报德”行为,方支柯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你兴师动众来我房间,就是为了谋……咳咳……谋杀?!”
“当然不是!”景詹急迫辨明正身,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咳咳……以为你在自杀!”
“我怎么可能自杀!”方支柯气不打一处来。“我有什么理由自杀?你看我像是要自杀的状态吗?!”
连续三个问题,层层递进,可想而知方支柯的无奈与愤慨。这下子,景詹自信扬扬的论据站不住脚了。
“那……你刚刚……”算了,景詹心下一横,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认错?
垂着头,好像一只不听话错吃了窝边草的垂耳兔。
——方支柯先是愣怔,而后“噗”的一声笑了。
听到方支柯笑声,景詹诧异抬头,前者就更加放肆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方支柯捂住笑痛的肚子,一会儿咳嗽不停,一会儿又笑个不停。实在太难过了,只好伸手手笔直地指向景詹。“景詹,你好像是我的开心果来着。”
和他在一起,明明意外频发,糟糕事件不断,但却终是以开心收尾。这个人的存在,简直像是个奇迹。
“你确定不是扫把星?”景詹可没方支柯乐天,不住长唉一口气。
笑够了,方支柯突然想起什么似凑近景詹。
说是凑近,其实方支柯是上半身倾向景詹一侧。接着,如同慵懒的猫,在景詹身上“嗯嗯”的闻了几下。
“你喝酒了?”猫问。
“嗯。咳——”景詹清了清嗓子。“喝了一点。”
无论声音还是长短,景詹这一次清嗓子都与之前大为不同。之前数次清嗓,大多数是为了转移话题、缓和氛围。方支柯出于善解人意也好,出于事不关己也好,他完全忽视掉景詹这一次清嗓子。他只是回归自己的位置,目光悠长深刻地望向天空。
今夜天空暗沉沉的,正值雨季,小镇的天空即便是夜晚都蒙着乌云。
“还可以再喝一点吗?”方支柯突然出声,打扰到一旁企图吹风晾干自己的景詹。
“嗯。”
方支柯起身,走到不远位置,从遮阳椅上取来一瓶红酒。景詹这才注意到,在游泳池旁摆放着足以方支柯休憩的座椅。
合着,方支柯真是在小憩——恍然大悟自己救援行为是多么愚蠢后,景詹的脸一阵发红。他感慨,幸好天黑看不清。
两人就这样坐在泳池边,推杯换盏起来。不知道喝了多久,方支柯两颊微微呈现出绯红色。他忽然把手中酒瓶举得老高,开心的情怀透露在脸上,一湾好看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形状。
“我啊,”方支柯笑着讲。“从来都没有过想结束生命的念头哦。新闻报导的事情又怎么能让我产生自杀的念头呢?奈绪她啊……是个很有自我主张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又……不像我……所以……”
方支柯突然转向景詹,以至景詹被突然的四目相对吓到。
“所以,我们是和平分手。”
一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景詹没理由再插足人家夫妻的情感问题。
“噢,这样啊……”
“嗯。这样!”
只不过。
景詹从始至终注目着方支柯,分明捕捉到后者眼底一瞬间的失落。
如果不是为了高桥奈绪忧伤,方支柯又是在为谁忧伤呢?
他一杯一杯不断喝酒,喝到最后行为方式已经不像是在找轻闲,更像是借酒消愁。
景詹拧住眉头,夺过方支柯的酒杯。
“酒不是这样喝的。”
手里倏忽一空,方支柯目光无奈地看向景詹。夜晚凉风吹过**在外的手臂,小镇的秋天似乎要来——他心里揣摩着,行为上凑近到景詹脸前。下一秒,方支柯吻上了景詹的唇。
……
浅尝辄止的一吻。
比景詹人生中经历过的所有吻,都要波澜不惊。
可即便是这样,景詹惊讶地跌落了手里的酒杯。
酒杯跌在瓷砖上,又滚落进水中。而后,笼罩这一湾水池的,是比任何时刻都要略显清冷的宁静。
“景詹和喜欢的人接吻过吗?”方支柯莞尔一笑,是只吃食不讲功德的猫。“这算不算是你的荧屏初吻?”
原来,又是方支柯不打招呼私下排练剧本的行为。
景詹没好气地转过脸。
“不算。又没有摄像机在拍。”
方支柯何许人也,擅长揣摩人心的他会听不出景詹在生气?他便揣着明白装糊涂。
“咦?那算我诱惑你在拍摄期间爱上我的吻?”
“你是不是在发酒疯?”
“不是哦。”言简意赅,目光真挚。
景詹再次长叹一口气,算是认栽。
“再喝一会儿,我就走了。”
话题由此终结,就连方支柯都老实不再讲话。
平静的水池不知在什么时候映出了月亮的倒影,看起来天空中乌云消散了呢。景詹氤氲的心深受环境影响,他想提醒方支柯看水中的倒月亮。正要说话,肩膀处压下一阵重力。
方支柯斜枕在了景詹肩膀上。
想了想,景詹没有推开方支柯。就这样,凭他依靠着。他也看不清他表情变幻。
“管源……”
景詹心想,又来了。就无奈敷衍地回:“嗯嗯,我演管源。”
“……”
方支柯回应的声音夹带出哭腔。
景詹下意识侧过脸去看方支柯,后者闭锁眼眸,陷入梦乡时五官恬静的像个孩子。
“……我……好想你……”
一滴泪滑过方支柯脸颊,又倏忽不见,以至于景詹怀疑那滴泪是否真的存在,或者仅仅只是他的幻觉。
*******
电梯门才一打开,景詹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不出他所料,大批记者围堵在酒店门口。
独自一人的方支柯疲于应付着记者,无数话筒摄像机堵塞他目所能及的一切,这只能是使他心力交瘁。
景詹脸上流露出不愉快的神色,心下合计:都这种时候了,方支柯他不会还想硬刚吧?真是个笨蛋!
“方导,您和高桥小姐是何时产生婚变的呢?能否透漏一下?”
“对待妻子婚内出轨行为,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您会离婚吗?”
“高桥的约会对象,您认识吗?”
“方导演,请您回应一下。”
“方导演!”
被挤来挤去的方支柯突然感觉手腕被人从后攥紧。
“不好意思。”景詹冲进人群中央,一边说,一边推开众人把方支柯抢走。“方导接下来还有工作,不能接受采访。麻烦让开一下。”
景詹没好气的话,令在场记者倒吸一口凉气。有反应快的,马上把两人关系联系起来,刚要就婚内出轨事件询问景詹,景詹已经快人一步坐上保姆车。
保姆车里,络磊长吁一口气。
“麻烦你们了。”方支柯透过后视镜向络磊道谢。
“嗐,多大点事。方导你也是,今早就不该走正门。”说着,络磊让司机开车。
车甩下一众拍窗户的记者扬尘而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方支柯评价景詹刚才的行为,以“干脆利落”为结语。后者白了他一眼,问:“不行吗?”
“哈?行。你说行,就行呗。”方支柯回答。
景詹依旧不满看向窗外。
这两人?——坐在前排的络磊心下直犯嘀咕: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
片场。
“各部门准备,五分钟后开拍。”
景詹和戏中扮演何思源母亲的女人聊了两句,五分钟就过去了。
“第七幕。第一次。C机!”
管源正和何妈妈讲话,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随后,小源出巢鸟儿一样奔向他。
“管源!管源你来了!?你还知道来啊?”
“什么管源,管源的?没大没小。”何妈妈绷脸批评。“叫管叔叔。”
“不要。”小源不高兴讲。“他又没比我大多少。”
“论辈份,你可不就该叫声‘叔叔’?管源啊,你别在意,回头我让他老子教育他。”
在家,何爸爸的威仪不可撼动。见妈妈摆爸爸说事,何思源不敢再回嘴。
“别不高兴了,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们,都把我当小孩!——何思源生气地想。手猛得把管源推开。
“谁稀罕!”
何思源跑掉。
“嘿,这孩子!”何妈妈无奈笑笑。
“那就麻烦您帮他收着了。”管源把蛋糕盒递给何妈妈。
“第七幕。第二场。一次。C机!”
花园里,独自生闷气的何思源一边用水管浇花,一边斥骂管源。
“谁稀罕你的破蛋糕!不来就不来,来了添晦气!坏蛋!瘟神!扫把星!”
“你在说我吗?”管源由房间走进。
“不许过来!”眼疾手快打开水管开关,猛烈的水流不仅仅浇灌花束,更时不时擦过管源衣摆。“你过来我就呲你!”
管源不怕。脸上笑意满满,逐渐靠近何思源。水流冲刷到他身上,不一会儿衣服全湿了。何思源往后躲,被管源猛得一扯,扯近身,半圈进怀中。水管掉到了地上,歇斯底里乱蹦跶。两人一起浑身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