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舞弊?
湛月清怔了怔,想到了圣旨上的话,有些呆愣。
他以为那是谈槐燃杜撰呢,没想到是真的啊……
湛镜,为了那个弟弟,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个想法刚出现,心头莫名生起了一股怨气。
是原主的。
湛月清半蹲下来,看着面前的湛镜,微微歪了歪头,忽然笑了。
他的神情有些残忍,可牢窗外投进的光映在湛月清脸上,倒莫名显出些天真。
湛镜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却还是忍着疼痛,落下泪来,“我的儿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面前的中年人已没了湛小月记忆里那副张牙舞爪、冷漠旁观的样子。
他头发白了许多,跪在地上,而昔日里一脸卑微、衣衫破旧的湛月清却一身华服,样貌精致。
湛镜顿了顿,心底也忍不住感叹这个药人的美貌,下意识的想起了那道翩若惊鸿的蓝衣身影——
湛月清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叹气:“你见我做什么?”
“小月!小月,往日是我苛待你了,舞弊之事是我之错……可你弟弟没有参与啊,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不会下毒谋害陛下——”湛镜涕泪横流,模样十分凄惨的求着他,“你去求大理寺,让他们彻查……给你弟弟一个清白……作为报答,我会告诉你,你的身世……”
湛月清冷漠地别开眼,“不需要。”
反正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再者——凭什么他去求?
他又没得到半分好处。
即使原主有,那也在用他换湛德时抵消了。
湛镜见状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你在怪我用你换你弟弟?为父没有办法啊!那是陛下的旨意……”
“他下旨了吗?”湛月清看着他,心中一阵寒意,“湛镜,他只是让人暗示了你……”
“那也是陛下的错!难道你要站在他那边吗?!”湛镜忙不迭打断他的话,“他今天若杀了我,他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还要委身于他?”
湛月清笑出声来。
“你也知道是委身啊……”他喃喃道。
湛月清眼眶微红,却是因为原主境遇。
明知是错,还要推湛小月过去,到了现在,也并不认错。
“暂且不论你要求一个‘奴隶’去违抗主人是不是异想天开……湛镜,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错,才送‘我’入宫,那是我让湛德下毒的吗?!”
湛月清胸膛起伏着,气得胃疼,却还是道:“他湛德前程似锦的时候,你想过我……不,不说我,我毕竟不是你亲生,你想过你的女儿吗?你有好好养育过他们吗?你没有养育之心,又为何要我还你这养育之恩?就凭你那几口残羹冷炙?还是凭你的冷眼旁观?”
原主的境遇看得他都委屈。
主子的地位,下人的境遇,若是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何又要把湛小月捡回来?
湛镜精神一震,心里凉了一瞬,却哭得更惨了,提道:“对,你妹妹……你不帮帮你弟弟……也帮帮你妹妹……”
“没有妹妹了。”湛月清抬起戴着手套的左手,脸上带着微笑,动作温柔的拂去湛镜鬓角白发,可说出的话却是如同鬼魂讨债般的恶毒——
“湛家两大重罪叠加,已灭门了,湛家从此没有湛月清,没有湛小松……谁也没有了。”
湛镜瞬间惊恐的瞪大眼睛——
湛月清又淡淡的添了一把火,“你也该去陪他们了。”
他起身,推开了湛镜,走出了牢门。
“湛月清!!!”湛镜挣扎着叫道,“你以为你扒上暴君就能活吗!你不能——他也不能!!!”
湛月清嗤笑一声,步步生风,走得更快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牢外,谈槐燃身着黑金华服,坐在手下搬来的座椅上,翘着腿,神色冰冷,脸色如鬼似的苍白,眼神像下一秒要吃人。
俊秀的面容冷淡至极,开口时嗓音如霜雪冰凉。
湛月清鲜少见到他这模样,呆了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湛小松……”
“你什么身份,她便什么身份。”却是穆舟开口了。
他看着湛月清的目光变了,先前那点不满也褪去了。
看来这二公子还是拎得清是非曲直……
歹竹出好笋。
穆舟心底叹气。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湛月清低下头,似乎有些难过。
谈槐燃眉头一挑,“再不去杏林院,可就迟到了。”
“!!!”
湛月清赶忙快步小跑出去,但想了想,还是又回来,“多谢陛下,不过下次这样的事不必叫我来了,您代我处理便好。”
他说罢,一阵风儿似的跑出去了。
谈槐燃怔了下,忽地低笑出声。
穆舟从谈槐燃年少时就跟着他,自从谈槐燃继位后,便没怎么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
他在笑什么?
“陛下?”
谈槐燃不笑了,语气又一次冰冷,“没听见二公子的话吗?把他杀了……不,让他吃了炭盆罢,别让他死得太舒坦。”
穆舟一震。
……
“大人?他死了。”
牢房里,穆舟的手下凑了过去,地上的湛镜已经失去了所有气息,不动了。
“没劲,才吃第八块炭就死了。”穆舟慵懒的丢开刑具,“带下去吧,让人埋了……算了,别埋了,玷污王土。让人把‘十三’拉来,它最近也饿了不少日子了。”
“这……”手下有些犹豫,“十三太大了,拉过来怕是会吓到不少人……”
穆舟不耐烦了:“那就把湛镜丢进它的笼子里去,这也要请示我?”
湛镜被拖了出去。
雪风凛冽,拉着他的那些人骂骂咧咧,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十三是一条灰白色的雪狼,是谈槐燃十五岁捡到的,养了十多年,身躯已威猛无敌,奇大无比,望上去能塞满小半个屋子。
它嗅着新送进笼子的血肉,尖利的牙齿咬上了湛镜的肉,发出令人胆战的呼噜声。
守笼的人是新来的,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忙不迭出去了。
露天的笼子里,只有雪狼在欢快的进食。
湛镜忍着痛苦,偷偷摸摸瞧着人都走远了,才从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语调,像是牧人的歌、又像某种怪异的磨牙。
雪狼啃着他,但啃了没多久,便敏锐的听见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竟然是一只飞燕。
那黑色的燕子像是有灵性似的,循着那古怪的语调,落在了湛镜面前。
湛镜将藏好的血书塞进了飞燕的口中,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出些字:“药人……报仇……”
雪狼一点点的吃完了湛镜,连骨头都咬碎了。
*
午时将至,杏林院中,一道拍桌声响彻内堂。
“好他个君月清!我派人去请了两次都不来?!真当他是个人物了?!”时忍冬怒发冲冠。
纪鸿鹄在一旁收拾着药理册子,没吭声,像个小受气包。
他知道,时忍冬不是真的气愤。
因为这已是时忍冬第三次拍桌了,那茶杯里的水都震得只剩个杯底。
——果不其然,不多时,时忍冬又低头看了眼那鬼画符一样的答卷,神情中隐隐露出欣赏,“罢了……罢了,恃才傲物,我年轻时也是这般,昨日我对他说话也着实严厉了些。”
答卷上不止指出了药材的名字,还写了相应的用处,除了字丑以外,是幅完美的答卷。
最重要的是时间——仅仅两柱香左右便认出了,还能精准判断出药材效果,甚至是蒙眼辨药。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若是等会人来了,还能对答出他的问题、经过他的考验……那便更好了。
时忍冬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天才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十二年前,那个孩子后来成了他的大徒弟。
如今又出现个天赋异禀的,他便忍不住溺爱。
“鸿鹄,外头的雪下得很大?”时忍冬问:“是不是路上太滑了,他的马车卡住了?”
纪鸿鹄:“院首,外头没下雪,只是吹风。”
时忍冬笃定:“那就是风把马车吹翻了。”
纪鸿鹄:“……”还不如马车卡住呢,至少人安全。
纪鸿鹄难得的想起自己入门时,时忍冬也是这样新鲜了一阵儿,过段时间,便故态复萌该骂就骂了。
他觉得自己已能预见君月清的未来。
院外,雪风呼啸,马车姗姗来迟,湛月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奔进杏林院中。
院中聚起来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半,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处。
湛月清冲进去时,时忍冬在改别人的考卷,让他等一会。
他便只能找了个地方坐下,用一种找麻烦的语气把系统叫了出来:“997,出来。”
997有些警惕:【干嘛?】
“我还是想看原著小说,坑了的也行,不然的话我这个上帝视角有什么用呢?”湛月清声音低了些,有些认真了。
997:【你本来也就没看这书,怎么能算上帝视角?】
湛月清:“……”还成他的错了?
【原著不会给你,但你可以多看看任务栏里,完成任务将线索关联,或许你就能预判后面。】997说。
湛月清激它,说:“我看过的小说里,系统大人都无所不能,你怎么这么没用呀?一个原著而已……”
997:【我不吃这套。你用在谈明止身上时我看见了。】
湛月清一顿,想起昨晚的事,“喂,系统大人……”
997恼怒:【叫我997!】
湛月清立刻改口:“997,你什么时候可以不上线?我和谈明止说话时你也在,那我昨天和暴君睡觉时你也在咯?那多不好呀,我是个保守的人,万一以后我和他上床,你不就等于看片了吗?”
【你那点尺度还不够我充系统库存的,而且我连不是人的片子都看过,你这个算什么?】
997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有明显的诧异:【再说了,你?保守?需要我为你提取一下关键词吗?我刚才可去管理处查到了一个画面,雨夜、寺庙、祈福树、蒙眼、纹身男——】
湛月清闻言瞬间呛了一下,惊得站了起来,难得的在脑海里和系统大喊大叫:“997!说好的不查现代过往呢?”
怎么把他和谈槐的事儿调出来了?
系统提取的关键词太有效,湛月清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春夜。
他入谈家时是冬天,出来时却是春天。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谈老爷子死后的第二个月,他去寺庙还愿,却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谈槐。
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赤橙一片,春初之际,入夜时有些冷。
“你来还什么愿?”
祈福树下,谈槐微微侧身问他。
湛月清穿了件庙里的蓝红色长袍,闻言垂下眸,脸色苍白,“不重要了……总之,是达成了。”
谈槐眸子一动,忽然转身看着他,笑了出来。
湛月清蹙眉,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却僵住了。
谈槐掏出了一条红色的祈福带——
“你说,我养父生前知道,你每次看似在为他祈福,实则每次求的都是……”
“还给我!”湛月清恼怒的打断他的话,伸手去扯那根祈福带。
谈槐比他高出小半截,伸手将祈福带举高了,他便没有办法了。
湛月清气得耳朵发红,转身就走,却被拽回满是木香的怀抱里——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谈槐低声问他,声音里竟有些脆弱。
湛月清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按在了树边——
他看到了满院的红色祈福带,还有祈福树上一串串的槐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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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处理湛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