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取的关键词太有效,湛月清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春夜。
他入谈家时是冬天,出来时却是春天。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谈老爷子死后的第二个月,他去寺庙还愿,却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谈槐。
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赤橙一片,春初之际,入夜时有些冷。
“你来还什么愿?”
祈福树下,谈槐微微侧身问他。
湛月清穿了件庙里的蓝红色长袍,闻言垂下眸,脸色苍白,“不重要了……总之,是达成了。”
谈槐眸子一动,忽然转身看着他,笑了出来。
湛月清蹙眉,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却僵住了。
谈槐掏出了一条红色的祈福带——
“你说,我养父生前知道,你每次看似在为他祈福,实则每次求的都是……”
“还给我!”湛月清恼怒的打断他的话,伸手去扯那根祈福带。
谈槐比他高出小半截,伸手将祈福带举高了,他便没有办法了。
湛月清气得耳朵发红,转身就走,却被拽回满是木香的怀抱里——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谈槐低声问他,声音里竟有些脆弱。
湛月清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按在了树边——
他看到了满院的红色祈福带,还有祈福树上一串串的槐花。
“整整五年……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求的是同我长长久久?”
——湛月清觉得自己的确是个保守的人。
他没想到系统会把他和谈槐的分手炮调出来,因此分外恼怒。
997:【你急什么?没事,昨晚我也就只查到这一个画面,人都没看清。】
但一个画面也足够将它对湛月清的印象颠覆了。
“你再这样我就去死。”湛月清心里羞愤欲死,却面无表情,“我说到做到。还有,晚上亥时到早上辰时,你不许监视我。”
997:【我能理解你想要**,但那样的话,你在这个时间段遭受危险,我也帮不了你哦。晚上九点到早上七点,这个时间有点太早了,不如改成十二点到七点。】
湛月清想了想,得寸进尺:“就不能我叫你时你再出来?”
997:【你还真是侍宠生娇。】
湛月清眉头一挑,“所以你答应了?”
997不说话了,下一刻,湛月清便感觉脑海里的系统任务处多了个按钮,那个按钮下写着一行小字:
[红灯在,绿灯下线。]
而那里,此刻是绿灯。
湛月清尝试着按了下按钮,灯红了,977的声音也出现了:【你又作甚……】
灯绿了,997声音戛然而止。
灯一红,997的声音又出现:【你别给我玩坏了……】
湛月清瞬间懂了,眼眸一亮,“谢谢系统大人!辛苦你啦!”
“君月清!进来!”纪鸿鹄的声音忽然响起,“到里堂来。”
湛月清刚进去没多久,便被时忍冬安排着戴上布巾,进行第三试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瘦小的中年人,颧骨很高,方脸,脸色白得可怕,捞上去的手臂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斑点。
而在湛月清的左边,聚了些窃窃私语的考官。
“他真的能看出是什么病吗?这有点超出入学的范畴了。”
“是啊,这东西,在他这个年纪,可难分辨呢……”
“院首应当自有考量吧。”
湛月清垂眸,眉头蹙起,把完脉后,忽然问:“发病时间在半个月左右?且家中大多数的人都被传染了?”
方脸男点点头,“不错,差不多入冬后便有了。”
湛月清沉默了会,看向时忍冬。
他没想到时忍冬一上来就给他搞这么高难度的。
这种病名为铜钱藓,他见过别人处理,但自己没处理过,不确定预后效果。
时忍冬看出了他的犹豫,“你先开个方子给我看。”
湛月清想了想,提起笔,但刚开始写,便被时忍冬拿着拐杖打了下手臂。
老头气呼呼的,以德服人:“鬼画符似的,写慢点、写好!”
他就不信纠不服这鬼画符的毛病!
那棍子打人是真疼,湛月清倒吸一口凉气,眼眶一红,努力慢慢写。
他的字从小就丑,想写好会非常慢。
时忍冬冷哼一声,瞥到他红了的眼睛,心中叹气:一看就是个不能吃苦的小子,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娶媳妇。
明明没几个字,湛月清却写了半刻钟,时忍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湛月清写了两副药方,一副外用冲洗,一副内服。
“一日三次,家里染病了的人要分开吃、分开住,最好不出门。”他抬头,看向时忍冬,态度谦逊有礼:“先生,你看对吗?”
时忍冬脸色柔了些,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不错。”
湛月清眨眨眼,不错是什么意思?入学了吗?
“还有十九人,你一并去瞧,将方子写出来给我看。”时忍冬淡淡的道。
湛月清一怔,抬起头,果然看到纪墨玉黑着脸,带着数十人涌进屋内。
这些人身着麻衣,看上去是穷苦平民,有的面色粗黄、有的伤口流脓、有的还口舌生疮。
在医术上,湛月清会迎难而上,并不畏惧任何考验。寻常人或多或少会对这些场面感到恶心,他却没表露出任何不悦,而是不卑不亢的起身去替他们诊病。
时忍冬信奉医者仁心,见状面色又好了不少,顺势还瞪了一眼纪墨玉——
纪墨玉生在贵族,最厌肮脏血污之事,还有洁癖。
纪家家主在朝中任三品通政使,家主老来得子,对孩子格外宠爱,平日里也不会让他见到血污肮脏的场面。
纪墨玉虽然矜贵,但嘴巴却像淬了毒,气死人不偿命的问:“师傅,您眼睛抽筋了?”
他可不像鸿鹄那样容忍着老头子的脾性。
时忍冬挥杖就打,“我看你才是抽筋了!好好一个小子那么爱干净作甚?!”
纪墨玉嗷了一声,躲到外面去了。
这头吵吵闹闹,那头的湛月清却依然全神贯注。
他问诊时言语轻柔,和颜悦色,眼神也专注的瞧着病人的神情。
湛月清这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半合着眼时有些悲悯,被他这样看着的人会觉得自己被莫名可怜了。
可他若抬起眼睛,全神贯注的望着一个人时,又仿佛在对那人说着无声的旖旎情话。
【滴!信赖值 1!】系统忽然报数,【这个病人很信任你。】
湛月清一惊,看向面前的人。
那少年看着很瘦小,脸色苍白,耳朵却是红的。
都还没开药呢,就信任他了?
“你的腿在抖,”湛月清垂眸瞧着,皱起眉头,抬手捏了下少年的手:“没有力气吗?”
少年点点头,开口时声音发颤:“我以前不这样的,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就这样了,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湛月清观察了他半刻钟,却不知想起什么,神色竟然也有些僵硬:“家里还有别的人是这症状吗?”
少年忽然哭了,“我娘也是,但她已经去世了。”
湛月清轻吐一口气,“针灸或许可以改善,我回头会问问院首,至于药方……我就先不开了,开了也是见效甚微。”
少年呆愣的点点头。
“还没看好?”时忍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少年是最后一位,湛月清起身,开始默写每个人的药方,可笔触却明显的乱了不少,又像鬼画符了。
时忍冬接过药方,看见那些字时:“……”
行医多年,他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不过忽略丑字,药方却都是对症下药的,分毫不错。
唯独最后一位名为‘阿落’的少年是空白方。
时忍冬记得阿落的情况,手一顿,“君月清,这小子的,你看不出来?”
湛月清交了药方后就安静的站在别处,闻言如梦初醒的抬头,“……对。”
“好——过来,那我就教教你这是什么。”时忍冬走到了阿落的身边,朝着湛月清招手。
湛月清脚步滞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这是痿痹之症。”时忍冬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按了按阿落的手脚,又撑开他的眼皮。
院首授课,极为难得,不少的人都聚了过来。
“痿痹之症,太医院称这为‘骨痿’。”时忍冬说:“初期只是面色苍白、手脚无力,后来便会站不稳、肌肉萎缩,无法自己行……君月清?你埋着脑袋干嘛?过来。”
湛月清皱着眉。
997:【你干嘛不过去?刚才那么多脏的人都碰了,现在这个干净的,你反而不想碰?】
湛月清眼前黑了下,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过去了。
“……我在。”
时忍冬满意了,继续说:“像这小子这种情况,太医院可以用针灸帮他缓解病症发作——”
“缓解?”有学生疑惑了,“院首大人,这不能根治吗?”
“不能。”却是湛月清喃喃自语。
时忍冬没看出他的不对劲,投了个赞赏的眼色过去,“不错,不能根治,像他这种,应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家族里是否也有人这样?”
阿落含泪:“我母亲也是这样……后来,她受不了了,便自尽了。”
时忍冬面色露出一丝怜悯,叹气:“我会尽力派人给你缓解。”
众考生闻言纷纷诧异看向时忍冬,没想到时忍冬对病人和学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时忍冬却没做解释了,而是给另外的考官使了个眼色。
那考官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将入学令拿出来,写上了君月清的名字,才道:“恭喜你通过了入学考试。明天记得准时来杏林院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