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宜立业 第92章 烫伤

从三王府到郡公府这一条路有多长，温郁离便倒在元将离身上多久。

一直到马儿嘶鸣着停下，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许是酒意上头，他的脸比先前更红了些，眼睛水润，元将离心中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可爱，却未说出口，伸手牵住他的手腕，“走吧，我们回去休息。”

马车直接驶进了两人的别院里，元将离进去，先吩咐小厨房去煮解酒汤。

一身酒气袭人，元将离又让人去烧水沐浴。

小厨房的解酒汤还没烧好，红叶便端着一个青花瓷小盅进来，“夫人，这是柳姑娘让丫鬟送来的。”

元将离本在拆头，闻言疑惑，“什么？”

“说是解酒汤，不止您这里有，郡主那边也送了，”红叶把瓷盅放到桌上，打开看了看，“丫鬟说柳姑娘想着你们今日恐怕会喝不少酒，于是亲手炖了解酒汤，您要喝吗？”

元将离走过来看了看，这解酒汤气味鲜甜，闻起来很好入口。

她尝了一口，觉得好喝，转头叫温郁离，“这解酒汤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温郁离靠在软榻上，声音传出来。

“我稍后喝小厨房的。”

元将离拆好头发又洗了手脸，端起小盅慢慢地喝，目光落在软榻上的温郁离身上。

他此是半卧在铺着厚软貂皮的软榻上，上身靠着玉枕，双手叠放在腹前，姿态规整，滑落的衣袖下露出醉得泛粉的皮肤，眼睛也正闭着养神。

她清清嗓子，貌似随口地问道：“你知道程善乔吗？”

“嗯？”温郁离睁开眼，侧头朝她望来，“吏部尚书家的那个？”

“就是他，”元将离没想把永安郡主的事捅出去，便找了个由头，“我今日在宴席上和他打了个照面，他长相甚佳，看着年岁有二十好几，不知道人品如何？”

温郁离默了默，从软榻上缓缓坐起，“怎么突然问起他？”

“只是随口问问，”元将离想也不想，随口道：“听说他还没娶妻？”

久久没听到答复，元将离放下汤盅，疑惑，“怎么了？”

“无事，”温郁离摇头，他从软榻上起身，走向元将离，声音慢而冷静，“程三今年似是二十三岁，擅诗书、作画，武术也通一些，的确没有娶妻。”

他顿了顿，又特意强调，“但是他十六岁就收了通房，家里还有两个侍妾。”

元将离皱皱眉，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汤，“这样啊，”听起来也不是什么良人。

肩头上落了一只手，轻轻揉捏，元将离舒服地眯起眼睛，她放下见底的汤盅，又问了一句：“那吏部尚书家是哪一派的？”

“算是向着五皇子的，”温郁离为她按着肩膀，手下力道适宜，神情不动声色，“他今日同你说话了？”

“嗯，说了几句，”元将离含糊地点头。

怕再说下去，被他发觉程善乔和永安郡主的事，元将离放下小盅，从他的手下泥鳅一般滑了出去，一指门口云溪，“喏，你的汤来了！”

云溪端着汤盅进来，笑容灿烂，“世子爷，汤好了。”

这一眼就看到温郁离静默的神色，他向来敏锐，一下子分辨出他此时心情不佳，心中叫苦，赶紧看向元将离，哈腰道：“夫人，小的就先退下了？”

云溪的嘴角还没翘起来，就见元将离头也没回，“你服侍他喝汤吧。”

说完，她便摆摆手闪进了里间。

云溪大气也不敢出，试探着问温郁离，“世子爷？”

温郁离坐回软榻上，垂眸接过汤盅，手心悬在汤面上试了试温度，“你下去吧。”

元将离在里间换衣裳，并没注意到外间的动静，直到外面“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像是什么打碎的声音。

然后就是温郁离的吸气声。

她心中一惊，赶紧出去，只见温郁离怔怔坐着，脚下一地的碎瓷片里混着冒热气的解酒汤，听到她跑过来，有些紧张似的把手藏到了身后。

“是不是受伤了？”元将离急道。

温郁离摇头，手却藏在背后，她硬生生捞出来，低头一看，见到他右手背上红了一片。

“没事，”他口中仍道。

“怎么没事？都烫红了！”元将离瞪他一眼，高声喊红叶**端冷水和药膏来，又低头细细查看他的手背，“云溪怎么没在？”

“我有事交给他办，让他出去了，”温郁离道。

他右手白皙细腻，这片热红就格外明显，元将离看着都十分心疼。

等冷水端过来，她赶紧握着他的手腕压到水中，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温郁离整只手都浸在冷冰冰的井水里，他微微皱着眉，却又摇头，声音低低的，颇有一种吃痛但不想惹她担忧的委屈感，“不怎么痛。”

怎么可能不疼呢？元将离盯着他的手背，“要不把自白师傅请过来吧？”

“不必了，”温郁离摇头，“有烫伤膏，抹一些便好了。”

元将离唤人换了几次冷水为他冰手，一直等到手背上的红彻底褪去，没有生水泡的意思，这解酒汤是做好一会儿才端上来的，虽然热，但不算极烫。

她拿过烫伤膏，拿指尖挑起一些，小心翼翼抹到他的手背上。

她一边抹，还一边问：“疼不疼？要再轻些吗？”

温郁离轻“嘶”了一声，分明是疼的，却又微微笑着安慰她，“不疼，很快就会好了。”

元将离心疼地看他一眼，手下的力道更轻了。

她把暗黄色的药膏厚厚地敷了一层，又缠上一层透气的薄纱布。

等一切弄完之后，元将离这才舒了口气，盖上烫伤膏的盖子，叮嘱道：“今晚睡觉时可要小心，别蹭掉了，若是明早还没好，就去找自白师傅看看。”

温郁离含笑点头，异常温顺，“都听你的。”

……

元将离第二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察看温郁离的伤口。

他睡姿照样的凌乱，像树藤一般环抱住她，好在右手始终在被子外，没蹭掉药膏，她揭开纱布又叫人打了水，洗干净药膏，察看下面的手背。

手背光洁白皙，连着修长的骨节棱角，好像白玉雕成的一样。

昨晚烫红的痕迹一点也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温郁离盘膝坐在她身旁，被她抓着右手，浅笑着看着她的方向，元将离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很顺手地哄雪爪似的拍了一拍，“你睡吧，我去练武了。”

但练到一半，就见穿着鹤氅的温郁离走到了练武场旁边，默默等待。

元将离练完后小跑过去，被他握住了手，“冷不冷？”

这么冷的天，元将离只穿了一身轻便的夹棉裙衫，出了一身热汗，身上还冒着热气，唯独手心，因为一直握着金属质地的钩月刀，有些冷冰冰。

温郁离把她两手拢在手心，拿自己的体温暖着。

元将离笑，拉着他回去，“你干站在这儿不冷吗？”

“不冷，”温郁离摇头，“毒驱了不少，我已没当初那么畏寒，”他先前孱弱的身子骨，完全是因为那南濮的恶蛊和奇毒，若非如此，他当初甚至是能习武的。

两人回到别院，吃过早饭，永安郡主突然造访。

她一来便找元将离，走进里间，见到正手握书册的元将离时，眼前一亮。

再走一步，见到了坐在她身旁的温郁离，脸色变了变。

元将离放下手里的书，看她脸色跟唱戏似的变了又变，觉得有趣，“清友怎么来了？”

永安郡主心想昨日嫂嫂虽然答应了不告诉哥哥，但她对温郁离的敏锐程度再清楚不过，左思右想，还是担心，一大早便忍不住跑了过来。

眼下见到温郁离，她有些打怵，试探道：“哥哥没去竹楼吗？”

以往温郁离白日大多会去竹楼看书，从早待到晚，大半天都耗在那里，永安郡主这几日没注意他们俩，便也不知，温郁离这十几天几乎就没去过竹楼。

连常看的那些书，都让云溪搬到了别院里。

温郁离抬头，出奇的敏锐，“可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的？”

永安郡主瞪大了眼，声量都大了些，“没有！”脱口而出后，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急，又赶忙挽回，辩解道：“我能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将离？”

元将离帮衬着她，“女儿家的事情，你知道做什么？”

温郁离无奈一笑，“好吧。”

他站起身，叫云溪进来，“我去竹楼里坐坐，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永安郡主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离开，纵然心虚，但还是不免心喜，等房门关上，她才急急坐到元将离身边，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哥哥不知道我的事吧？”

“不知，”元将离看着她，“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和他说上话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程善乔。

永安郡主面颊红了红，嗫喏道：“就是在你和哥哥成亲那日，我们说了几句话。”

元将离听着她的讲述，才明白在成亲日的宴席上，程善乔和永安郡主才算认识，没过几天，两人又在玉露楼吃饭时碰见一次，一来二去的，这才熟稔起来。

她见永安郡主面飞红霞，心知这其中恐怕还有不少她没说的东西。

元将离没追问，只是道：“你知道他家中的情况吗？”

永安郡主含羞点头，“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但是全家数他最受他爹的宠，程尚书名声也很好，而且，”她头更低了，“我觉得这人性子很有意思。”

元将离看她的情态，心沉沉地落下去一层。

她顿了顿，又问：“他自己院子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永安郡主一愣，摇头。

元将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听说他十几岁就收过通房，现在院子里也有侍妾，他没痛你说过这些？”男子有通房侍妾很常见，但永安郡主未必能接受。

永安郡主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看了，“他没告诉过我这些。”

永安郡主来的时候心情忐忑，走的时候，心情更低落了。

她走了两刻钟功夫，元将离正低头看着书，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看，见是温郁离，“不是说一个时辰吗？怎么回来得如此快？”

“下人说清友回去了，我自然便回来了，”温郁离解下鹤氅，挨着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但温郁离坐下没一刻钟，红叶又敲门进了里间。

“夫人，柳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