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鹊和江赋臣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番,一致认为是楚千羽醉酒失言。
“少将军,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咱们也早些回吧!”江赋臣急忙来打圆场。
楚千羽却目光紧紧盯着周鹊:“周大人这是想赖账不成?你不是已经和舍妹……定下了吗?”
周鹊惊得魂颤:“少将军切莫醉酒胡言,这事关楚小姐的名声啊!”
“可兰娇说你二人早有过肌肤之亲!”楚千羽平日看上去端方有礼,皱眉愠怒的样子却颇有几分武将的威势。
周鹊很快想到那日楚兰娇向她主动献吻,可这种事哪里能认?
周鹊自是咬死不认:“都是误会,那日在下是救人心切,一时顾不上男女之防,绝无冒犯之意。”
楚千羽闻言彻底怒了,他伸手一把揪住周鹊的衣襟:“周鹊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想负责是吧?”
酒水杯盏被带的纷纷倒下,沾湿了周鹊的衣衫。
江赋臣见状也急忙上前,好言相劝,试图分开二人。
周鹊眼珠子一转,看向江赋臣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江赋臣心思一沉,顿觉不妙,可还不等他开口,周鹊迅速道:“我有证人,江公子当时也在场!你若不信你问他!”
楚千羽随即将目光投向江赋臣。
江赋臣:“……”
“江兄你倒是说话呀!”周鹊拼命冲他使眼色。
好好好,有事江兄,无事某某。
江赋臣会意地瞥她一眼,随即露出一抹儒雅温和的笑容:“确有此事,江某当时在场,可以为他作证。”
楚千羽微微拧眉,陷入自我怀疑,难道真是兰娇骗了他?
不过也的确像是兰娇会做出来的事。
周鹊虽花名在外,但对良家女向来识礼知进退,行事也从无半分登徒子的逾矩。
思绪再三,楚千羽这才放开了周鹊。
周鹊松了口气,被江赋臣拉着避开酒水的位置坐下来。
“擦擦?”他适时递来一块锦帕。
周鹊顺势接过,不紧不慢擦拭着衣衫上的酒水,耳边传来江赋臣温润如风的声音。
“少将军放心,此事事关楚小姐名声,只你知我知他知!”最后一个“他”,江赋臣指了指一旁的周鹊,随即笑道,“绝不让第四人知晓。”
周鹊也急忙道:“这也算是咱们三个共同的秘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就当不知道的。”
楚千羽思及上次马车上的情景,不由得脑仁疼,他是怎么上了周鹊这艘贼船的?
早知如此,上次都不该帮他!
“哦对了,楚小姐那边,还望少将军多多费心了。”周鹊差点忘了楚兰娇,若说此事真有什么变数,江赋臣和楚千羽她都信得过,最大的变数就是楚兰娇。
这女子行事太不按常理来了,周鹊与之交手几回,差点栽进去,实在是不得不防。
楚千羽也是个爽快人,弄清楚原委,他也未再揪着周鹊不放:“周大人尽管放心,若兰娇再胡来,我自会训诫她,绝不连累周大人。”
送走楚千羽,周鹊立在酒楼门前长长舒了口气,一转头就见江赋臣与她神色如出一辙。
看来不想她娶楚兰娇的,不止她自己,江赋臣会如此卖力配合她,恐怕也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周大人,不打算好好答谢我?”高挂的灯笼下,江赋臣一袭墨色常服,肤色冷白,矜贵低调。
周鹊不喜欢欠人情,况且加上今日江赋臣已帮过她两次,若不论朝堂恩怨,单论私交,周鹊的确该有所表示。
“丹青阁的字画,江大人尽管拿取,届时记我账上即可。”周鹊应得爽快,言罢也不愿与之多纠缠,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尚未前行,车厢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周鹊掀帘,便见江赋臣那张俊美端正的五官。
“水利政策的症结不在朝中,而在地方。”江赋臣眯眼淡淡笑着,眼底却如迷雾般令人难以勘破。
周鹊抿了抿唇:“干嘛跟我说这些?”
他们可是政敌,周鹊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江赋臣轻笑一声:“周大人,兴水利乃是利民之政,就当是江某心善,愿为百姓谋一份福祉,不可吗?”
“哦!”周鹊没好气地放下帘子,信他?那她才是脑子被驴踢了。
江赋臣才没那好心,此举必是另有所谋。
马车前行,马车外传来东恩的声音:“江大人跟您说那些,当真是全无谋算?主子可有计较?”
“他是个多虚伪的人,你难道还不知吗?信他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周鹊撇嘴,口中一点不留情。
东恩轻叹一声:“说起来,如今的江大人和当年初见时还真是判若两人呢!”
周鹊手里拨弄着酸梅汁,眉宇间平添几分复杂与茫然。
江赋臣年少时候的确不这样,他热忱、耿直,即便在周鹊几次捉弄他后,江赋臣也并未真的报复过她。
若说真正改变,那便是几年前的一个冬日,江赋臣的母亲苏氏病逝的那天。
周鹊随周康岳去往江家吊唁,她第一眼看见江赋臣的时候吓了一跳,圆乎乎的小脸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惨白,明亮澄澈的双眼呆滞无神,再也没有了往昔的朝气蓬勃。
周鹊好心去逗弄他,却被江赋臣冷眼凝视,看的她后背直冒冷汗。
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却再无往昔的诚挚,那是周鹊第一次在江赋臣的身上看到了阴鸷。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笑得肆意邪魅:“周鹊!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敌人!”
那一刻,周鹊只觉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说不出话来,又好似被一条毒蛇缠上,令她浑身不适。
周鹊垂首轻抿了一口梅子汁,神色如常,眼底却又藏着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悲悯。
……
接下来几日,周鹊又在东宫、门下省、户部之间几番走动,知晓拨款一事再无转圜余地,于是决定携工部几个老人亲自前往泽丰县考察。
出发时日定于三日后。
于出发前两日,周鹊好巧不巧赶上了周家茶宴,又恰逢休沐,周府上下可谓门庭若市、宾客满朋。
原本是指着茶宴给周莹周薇说亲,不料周康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嚷嚷着要给周鹊说亲,吓得唐忧琴一大早起来跟他吵了一架。
“成天想一出是一出,莹儿和薇儿的婚事我操劳这么久不见你过问一句,我儿的婚事如此重要你竟也不跟我提前通气儿,说拍板就要拍板,你当是市集卖菜呢!”
“你这妇人咋咋呼呼,说吵就吵,一点也不贤惠,鹊儿乃是周家嫡子,我自是多看重一些,又是哪里不如你意了?”
“我不管,鹊儿的婚事当精挑细选,不宜操之过急。”唐忧琴中气十足地说道。
“早几年你便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儿婚事就这么一年年地耽误下来,而今你又拿这套说辞搪塞我,我这次绝不依你!”
“你若私自给我儿定亲,别怪我一根绳子吊死在我儿的婚房里,到时候由得你后悔去!”唐忧琴大声骂完,转身走出了书房,身后依稀传来周康岳气急的呵斥声。
唐忧琴走出院子,一把拉住院门口的周鹊,步伐匆匆地走入廊道。
“你爹又起了给你说亲的心思,这次是我被胡搅蛮缠地搅和了,只怕他不会就这么罢休,毕竟你也到了年纪了,你得早做打算才行。”
周鹊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就将自己喜欢男人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世家大族也没人敢将女儿嫁到咱们家来。”
“你想的简单!到时众说纷纭,你为自证总要在后院放两个男宠吧?就算东恩算一个吧,那其他人呢?可不可靠?口风严不严?这要是选错人反而弄巧成拙。”
“娘你小声点,东恩还小,你别吓着他。”周鹊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傻乎乎的东恩,对方尚不知发生何事。
还不等娘俩再说什么,前方檐下“哐当”摔下来一个人,惊得母女二人同时噤声。
“东宵?你何时在这的?”周鹊仔细回忆,方才也并未说明要处,不由得松懈几分。
东宵年长东恩几岁,几代皆是府上家仆,本也是可靠之人,只他是跟随周康岳的人,周鹊便又不得不多加几分提防。
东宵看上去比周鹊娘俩还要紧张:“小的方才在修缮屋顶,小的保证什么都没听见,小的这就走!”
他说完便搬着梯子一瘸一拐地跑了,跑的还很快,像是身后有人追他似的。
唐忧琴轻吐了口气,淡淡道:“不用担心,这东宵是个胆小的,谅他也不敢出去乱说。”
“我还怕他不说呢!”周鹊忽而轻笑,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她随即冲身后东恩招了招手,“过来,东恩!”
东恩旋即小跑着跟上前来:“少爷!”
“听说你和东宵关系不错,你替我办件事……”
周鹊在东恩耳边一番耳语,东恩的脸色明显从懵懂变得震惊:“少爷你说真的?”
“快去!”周鹊不给东恩反应的时间,转头跟着唐忧琴径直去了前院。
今日茶宴,午时刚过便有客登门,各大世家门阀皆有贵人前来,唐忧琴刚气跑了周康岳,唯恐一人招待不周,拉上周鹊帮忙应付。
好在周康岳长年行走于官场,到底顾全大局,消化了片刻便主动现身。
周鹊终于抽身,正欲坐去角落里休息片刻,又被厉恺箫拉住闲谈。
周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直至茶宴开始,众人纷纷移步竹林。
周鹊的右手边坐着厉恺箫,厉恺箫的右手边则是留给了林嘉穆。
林嘉穆坐下后,却破天荒和二人毫无交流,就连缺根筋的厉恺箫都能察觉到林嘉穆明显的疏远:“你今天哑巴了?坐下来半天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