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穆一脸不自然地撇过头:“厉兄,你和周兄这样的关系,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你这样让我如何自处?”
厉恺箫:?
周鹊:?
厉恺箫指了指林嘉穆,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周鹊:“他是不是有病?”
周鹊没接茬,她隐隐觉得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于是刻意道:“嘉穆这话从何说起?我和厉恺箫自幼便是这般,怎么到你嘴里反而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林嘉穆卑微地笑了笑:“是是是,是我眼拙没看出来,是我的问题。”
周鹊越听越不对:“你想看出点什么来吗?”
林嘉穆尴尬一笑,挠挠头:“这要不是听别人说,我哪里知道周兄和厉兄私底下竟还是同好。”
厉恺箫是听得一头雾水:“我和周兄确实是爱玩了些,平日里也经常一起逛花楼,可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林嘉穆有些害臊地摆摆手:“嗨!厉兄你跟我就不必遮掩了,这周兄爱男风的事,我已有耳闻。”
“什么?谁在背后嚼这样的舌根子?”厉恺箫简直惊呆了。
“谁敢造谣小周大人?那不得是周大人亲口说的才算嘛。”林嘉穆正色道。
周鹊挑眉:“我爹?”
“正是!”
老头这一招的确打得周鹊措手不及,只是他这么做,对她对周家能有什么好处?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周兄,这事……是真的?”厉恺箫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领口,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周鹊斜睨了眼对面,眼底满是嫌弃:“是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厉恺箫闻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周鹊没看上他,逃过一劫!可是……有点释怀又有点小伤心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周康岳和中书令江讳并肩走来,江赋臣随江讳身后,远远和周鹊对视了一眼。
视线交换间,周鹊从江赋臣眼底看到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看来她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将消息传遍府上,连江赋臣也听说了。
江赋臣好巧不巧选了周鹊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小周大人喜欢什么风格的男子?硬汉?还是儒生?又或是阴柔些的?”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刚坐下就跟她说这?都不带拐弯的吗?
周鹊皮笑肉不笑:“你打听这个作甚?”
“不是我要打听,下面人托我打听。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心善,不好意思拒绝人。”江赋臣微微一笑,言语间皆是玉树兰芝般的优雅从容。
周鹊摸了摸鼻子,忽然兴致起来,言笑晏晏地看向江赋臣:“就喜欢小江大人这样,长得好气质也好的。”
江赋臣嘴角僵了一下,旋即笑意更甚,温润如玉的脸上藏着一丝精明算计:“多谢大人厚爱,就是圣上若知晓小周大人好男风,从前您为太子顶的包岂不是都不作数了?”
周鹊眸光微沉,隽秀精致的侧脸闪过一瞬间的阴翳。
此刻,一群素衣侍女手捧朱漆茶盘从廊道下鱼贯而出,是为周府受邀前来的茶博士。
其中一茶博士跪坐于蒲团之上,正对着周鹊的茶案,她面戴白纱,抬眸间皆是风情,双眼含笑地冲周鹊颔首示意。
周鹊淡淡点头,旋即侧眸看向江赋臣:“小江大人又怎知,我不是男女通吃?”
反正名声都臭了,也不怕臭的更离谱。
江赋臣只轻笑一声,不再回应。
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茶博士,少女手腕上的银钏随着动作略微晃动。
先注三分为云脚,再添七分作雪涛。①满室皆闻击拂茶筅之声,青翠的乳沫在盏中渐次堆出纹路。
周鹊提盏,轻抿一口,茶汤醇厚,回甘悠长,汤感绵密,不愧是江南名茶翠春山。
不过周鹊本就不爱品茗,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就去吃起了一旁的茶点。
唐忧琴知道周鹊爱吃点心,安排的茶点多是按照周鹊的喜好来。
周鹊连吃了三块玉露团,吃完盯着空空的茶点盘子,颇有些意犹未尽。
就在她抿着唇角打算作罢时,一只手提着未动的茶点盘子,将雨露团递到了她的案前。
周鹊愣了一下,讶异地瞥向江赋臣。
“不是喜欢吃?”江赋臣笑容如常,绣金鹤纹的袖袍拂过她面前时,飘过一抹淡淡的墨香,与茶香交融间带着一股莫名的清新舒意。
“多谢!”周鹊伸手捻起一块玉露团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绵软适口,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江赋臣静静注视她,眼底含笑:“不怕我下毒?”
他声音极低,却也清晰传入她耳畔,二人坐的近,加之江赋臣说话时刻意凑近,以至她整个人好似落入他的领地。
周鹊面不改色地吃着茶点,神色淡淡:“不怕,你舍不得我死。”
倒也并非周鹊狂妄自大,而是这些年与江赋臣交手,周鹊对江赋臣的了解甚至超过她自己。
几年前苏氏病逝,江讳很快将高门之女提妾为妻,江赋臣在江家处境艰难,曾一度沦落庶子境遇。
彼时周鹊已入东宫为太子伴读,初露头角,江家子弟无一人出其右。
同年江赋臣一举高中,登榜进士,江家深知能在才华谋略与周鹊一较高下者,唯有江赋臣。
下一任的江家接班人,唯江赋臣莫属。
因此,若无周鹊,便无今日的江赋臣。
江赋臣不会杀她,她的存在,于他而言本就是一种价值。
“周兄,我这茶点没吃呢,你吃我的!”厉恺箫好心将茶点送来。
周鹊望着案上堆满的玉露团,摸了摸鼓胀的肚子,好像吃饱了,差点忘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不消化。
“你吃吧,我不用了。”言语间,周鹊起身预备离席。
“周兄去哪?这茶宴才刚开始没多久。”厉恺箫旋即关切道。
“消食。”周鹊在自己家随心所欲,自然是想走就走,也没人能管她。
走入竹林小径,见四下无人,周鹊方才唤来东恩:“你和东宵是怎么说的?消息怎么就传到外面去了?”
周鹊本想借此威胁周康岳将婚事再拖延一二,没想过能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小的是按您原话说的,我说主子您瞧上了他,预备将我和他一起收房,还撺掇他把这事告诉老爷,我看着他去见的老爷,定是出不了错。”
“奴才觉得,十有**是老爷那儿露了口风,也不知道老爷这么坑您图什么。”
老头这么做绝不会是一时兴起,八成是有更深的谋算。
周鹊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行了你先下去吧!”周鹊摆了摆手,捏着眉心继续往深处走。
四下杳无人声,被风揉碎的竹涛声里,藏着青玉铃铛般的鹧鸪低鸣。
周鹊在石凳上坐下来,竹叶稀稀落落地掉在她的肩头、衣角,一阵风刮过,带起远处的阵阵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家丁打扮的陌生男人从竹林后的小径穿行而去。
周鹊猛然蹙眉,都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不像是家仆,却又穿着周府的仆服,且他们走过去时,她分明见他们肩头扛着一个灰色麻袋。
周鹊心头一惊,直觉不妙,随即起身跟了过去。
走至近处,周鹊见侧门停一驾马车,几个家仆手忙脚乱的将那灰色麻袋扔上了车。
周鹊定睛一瞧,便瞧出那麻袋是个人形。
这帮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从周府劫人走!
周鹊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正欲去叫附近的仆从,一转身就碰上个颀长的墨色身影。
江赋臣!
“你怎么在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鹊本想设法支开江赋臣,可江赋臣明显不好糊弄。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江赋臣看着远处仓皇行事的几人,“他们在干嘛?”
周鹊隐隐觉得,这事不能让外人知晓,于是镇定低喝道:“江赋臣,这里是我家!”
“那还是我的车呢!”
“呃?”周鹊转头看了眼那驾马车,上面明晃晃挂着江府的族徽。
她心虚地咽了口唾沫:“真是你的车?”
江赋臣眯眼打量着周鹊,眼底藏着几分锐利:“不是你指使的吗?你问我?”
“谁告诉你是我指使?我就是路过罢了。”周鹊义正言辞。
江赋臣显然不信,抬步走上前,口中振振有词道:“那就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周鹊本想躲在暗处等弄清楚原委再出手,眼下来看是来不及了。
“诸位辛苦,不妨暂歇片刻,容在下问两句话?”江赋臣负手上前,语气亦是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几个家仆看见忽然冒出来的周鹊和江赋臣,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地跑,谁料跑了没两步,就被门外的一波人堵了回来。
几个家仆很快被绑了扔进了周府。
门外来客只负责绑人,脚不沾周府门槛半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周鹊打眼一瞧便猜到是江家暗卫,看来江赋臣早在附近有所部署,行事滴水不漏这倒是他的作风。
此时,周府家仆也闻声赶来。
周鹊指着地上的一群假冒之人,问:“有谁见过他们?”
家仆们纷纷摇头。
周鹊眸子微沉,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江赋臣的马车,解开灰色麻袋。
一见袋中人真容,她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①摘自宋徽宗《大观茶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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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