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褶皱的衣物,却闻一旁江赋臣冷不丁问道:“楚小姐天真烂漫,单纯挚诚,你为何拒绝联姻?”
周鹊动作一顿,笑道:“功未成名未就,不敢误佳人!”
江赋臣默默垂眸,无须多想,也知她所言并非心里话。
所以,她到底为何拒绝这拉拢楚家的大好机会?
见问不出所以然来,江赋臣索性也不跟他废话,淡淡道:“下次这种事周大人还是另寻他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如此鬼祟之举传出去有伤我江家名声。”
周鹊撇撇嘴,眼瞧着前面就到了风月楼所在的街角,她也不装了:“要不是你我仇敌名声在外,寻常人也想不到我会上你车,你以为我会想跟你凑一块吗?”
“楚少将军那边,定然瞒不住了,我谢谢你,毁我一世英明。”江赋臣皮笑肉不笑。
周鹊眯眼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江赋臣的肩膀:“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他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说,没人知道的!”
“我到了,先行一步,多谢江大人送我一程!”
周鹊掀开帘子,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江赋臣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喝完惊觉他拿的是周鹊用过的茶盏。
江赋臣轻叹口气,搁下茶盏,又拿起案上的杏仁酥,浅尝两口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个梅子味的香囊。
他微微把玩着香囊,却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就上了周鹊这艘贼船?
……
周鹊先去了风月楼,又从风月楼借走了厉恺箫的马,一番周折这才安稳回了府。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漆黑,周府内却灯火通明。
今日几番折腾,衣物也弄得脏兮兮不成样子,她着急回屋沐浴,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不料前脚刚走进院子,后脚就碰上三妹周薇,周鹊差点撞上去。
“三妹?”
周薇脸盘圆润,一看便是得体的大家闺秀,不笑的时候颇显几分干练,笑起来又显一团和气。
这会儿周薇斜眼打量着周鹊,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不快。
“怎么了?”周鹊摸了摸自己的脸,口脂印应该擦干净了才对。
周薇上前一步,一脸正色道:“大哥上哪去了?方才兰娇来寻你了!”
楚兰娇和周薇是闺中好友,好的无话不谈。
周鹊差点忘了这茬。
“劳三妹招待贵客了。”周鹊假装听不懂,寒暄一二便拔腿要跑。
“等一下!”周薇不似楚兰娇,她一点也不好糊弄。
“嗯?”周鹊侧头,明亮的眼眸满含笑意地看向周薇。
周薇蹙眉走近,紧紧盯着周鹊:“也不知大哥这样的臭名声,兰娇看上了你什么?好好的姑娘家,居然还要被你嫌弃躲着。”
周鹊:?
“三妹,你这胳膊肘拐得有些过分了,我才是你亲大哥!”周鹊温言细语。
周薇轻哼一声,嘲笑道:“也是,不过就是仗着一张好看的皮囊,把兰娇骗的团团转。”
周鹊无语,然而转念一想,福至心灵,她笑言:“三妹看不上大哥这样的,那想来心里是有了心仪人选,谁啊?透露一二?大哥看看能不能帮你牵个线?”
周薇摇头:“大哥一身烂桃花,我才不让你沾染我的姻缘!”
周鹊:……
“好嘛,不沾就不沾,那我走喽?”
“大哥当真对兰娇无意?”周薇见周鹊又想走,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追问道。
周鹊亦是一脸正色答道:“兰娇是个好姑娘,但大哥真娶不了!”
周薇微微颔首:“好,我会劝她的,大哥日后莫在兰娇面前乱晃就好。”
周鹊:……
这话好像是她说比较合适。
……
周鹊告别周薇,便径直去了青梅院里。
盥洗室内,雾气袅袅,青梅奉匜,舀热水浇于周鹊的肩颈。
“云娘这两日一直暗中给我传信。”青梅动作轻柔,恰到好处。
周鹊眸光微动,享受此刻的放松舒适,不疾不徐道:“她说什么?”
青梅:“云娘不想留在布坊。”
周鹊面不改色,似对这情况习以为常:“她想去哪?”
“她说她想给您做妾,让我帮忙吹吹枕边风。”青梅又道。
“胡闹!做妾有什么好?”周鹊嗤之以鼻。
青梅颔首,表示认可:“我也是这么想的,到底是结识多年的好姐妹,你说我哪里舍得让她往火坑里跳?”
周鹊愣了一下,随即睁开眼:“你说谁是火坑?”
青梅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对方:“不是大人您说的吗?妾也是顺着您的话说呀,大人您是女儿身,坑我一个就行了,哪能再诓骗云娘给您做妾,那不就是守活寡吗?”
周鹊摸了摸鼻子,颇为不服气:“给我做妾有什么不好,不用以色侍人,还给五险一金的!”
青梅干巴巴地笑了笑:“是是是,大人您这待遇的确是好,可咱们这正值芳龄的,谁不想找个俏郎君松快松快呢?”
周鹊:……
她的确是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青梅内里如此开放。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这才像她身边养出来的人。
“咳……那什么,俏郎君早晚会有的,待过两年时机成熟,我便寻个由头放你出府去,届时你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两年暂且忍耐,可别给我整出顶绿帽来,难免连累我和周家被世人嘲笑。”
青梅闻言双眼含笑,很是满足,连声道是。
“那云娘那边……”
“让她安分点,羡王那边还在气头上,难保不会找她泄愤。”她单手从水里捧起一簇花瓣,漂亮的眉眼闪过一抹锋芒。
……
周府的茶宴提上日程后,唐忧琴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对周鹊无暇顾及。
而周鹊这边近来也是早出晚归,兴修水利的政策在泽丰县推行受阻,派去探查的京官带信回来,言明拨款不足,致使工程迟迟无法动工。
周鹊一连三日跑户部,三日皆落了空,连喝了三天茶,猜也知道是户部有意推避,不得已去寻了周康岳。
周康岳任职门下省侍中,官衔于六部之上,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周鹊终于在第四天成功见到了户部话事人。
来的人正是眼下任职户部侍郎的江赋臣。
周鹊见是江赋臣,心凉了半截,并不抱太大希望,随口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被江赋臣以预算不足为由挡回来。
若是旁人,周鹊尚且有耐心费一费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事后再搬出周康岳震慑一二,这事儿尚有转圜余地。
可江赋臣……还是算了。
周鹊预备再想别的法子,于是起身告辞。
“正巧下值,周大人不妨同行?”江赋臣笑着站起身,举止温雅斯文,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周鹊扯了扯嘴角,心里不高兴,却也维持表面的风度,和江赋臣肩并肩出了户部府衙。
正巧碰上从户部出来的楚千羽。
“楚将军?这么巧,你也在户部?”江赋臣客气地招呼。
楚千羽颔首回应:“顺路送个军籍簿,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碰上周大人。”
江赋臣正寻思以什么理由与将军府套近乎,此番便趁势以军费为由头邀楚千羽共赴晚宴。
江赋臣虽在户部只任侍郎一职,说话却颇有分量,思及日后军队与户部多有交道,楚千羽不好拒绝。
“周大人也在?要不要一起?”楚千羽想着应邀江家却不顾周家,有违将军府一碗水端平的行事。
江赋臣笑着看向周鹊,出声邀请,态度谈不上热情,却也不算赶客。
周鹊今晚无事,可去可不去,可江赋臣前脚刚拒了她的拨款请求,这会儿周鹊只想讹他顿饭,以缓解心中郁结。
于是周鹊不多想便答应了。
金雀街上,暮色如纱,缓缓落下。
长膳坊和安家楼对面而立,灯火闪耀,繁华依旧。
周鹊下了马车,三人先后走入长膳坊内,店伙计一眼认出三人身份不凡,殷切地引人上楼。
周鹊入座,江赋臣分别给她和楚千羽递来食单。
周鹊扫了一遍,不客气地将她爱吃的菜品通通点了。
店伙计和楚千羽都有些惊住了,在店伙计隐晦表达了三人吃不完的想法后,楚千羽也出言劝阻了一番。
江赋臣倒是并不意外,面不改色地听她报完菜名,大手一挥:“按他说的上!”
周鹊爱吃甜,糖醋鱼和红烧肉是最先上来的,周鹊吃的很香,一旁的江赋臣和楚千羽便就着军费一事有一句没一句地商谈着。
这两年国库充盈,军费也是逐年递增,江赋臣自然也乐得卖楚千羽一个人情,推杯换盏间,二人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楚千羽便将主意打到了周鹊头上。
“周大人打算何时入府提亲?”
楚千羽猛然一句,惊得周鹊差点被一口甜汤呛着,长长的咳嗽声后,她这才红着泪眼惊诧地看向楚千羽:“少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江赋臣似乎也没料到话锋会陡然转向周鹊,看似平和,语气中却又多了几分急切之意:“周大人要与将军府结亲?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