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和景云婉拒了县令的邀约,随着程晚和顾瑶一同直奔顾府。
顾府处于春来镇南市的一个僻静的角落,前不着街,后不着店,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住户,故而屋舍的占地面积极大,每一位住户都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程晚对顾家的记忆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儿时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顾家门口站着一位被众人簇拥,被嬷嬷搀扶的老太太,这老太太穿着朴素,皱纹已然布满脸庞,然而面容和善,眼睛炯炯有神,发髻上仅一根玉簪为配,即便如此,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
顾老夫人的两侧分别是程晚的二表舅顾文及其夫人、三表舅顾望及其夫人,其后则跟着程晚的二表哥顾珩、三表哥顾青、四表妹顾珮。
程晚认出来这老太太便是顾家老夫人,而顾老夫人早在四天前收到顾瑶的飞鸽传书,便每日遣人张望,深怕提前了。
“昭昭?”顾老夫人的声音沧桑而低沉,上前握住程晚的手,疑虑中带着肯定。
“外祖母,是我。”
“长大了,越发的漂亮了。这眼睛和你母亲生的一模一样。”顾老夫人摩挲着程晚的手,一边领着程晚一行人入府。
顾府的内里不如门头那般朴素,里面的陈设却又比都城的世家更加的富丽堂皇,丝毫没有遮掩自家富有的意思。
白墙青瓦,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更有重重叠叠的假山坐落其中。
以一观景阁将顾府分为前后院,前院则是待客,流觞曲水,杯酒觥筹,池塘中的各色的鱼儿供人观赏。后院则是赏花胜地,桃林、梅园、海棠、玉兰……正值春季,美不胜收。各花园中则置屋舍亭台,可供商议、饮酒、聚会……
居于两侧的各个院落便是主人家的住处,各院落以主人的喜好命名。
苏暮和景云被安置在了西苑的客房中,顾瑶和家人团聚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名唤“朦胧斋”。
程晚则被安置在她母亲生前所住的院子,院名取自“西山有薇,美人不移”,故名西山苑。
几人稍稍休整后,景云和苏暮便外出微服私访,顾瑶回来后,便被家里要看病调理身体的人缠住了。而程晚则被顾老夫人唤去身边讲话。
“昭昭,当时找到你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顾老夫人用手比划着,慈眉善目的看着程晚:“本来想把你接回身边来养着,可是你执意要留在程府,说是要考讼师。”
“如今可考上了?可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了?”
“外祖母,我考上了。”程晚看着顾老夫人慈爱温柔的面容,眼神中满是期待,突然哽咽:“可是事情还没有做完。程晚不孝,不能常伴您膝下。”
顾老夫人浅浅一笑,缓慢的问道:“你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我幼时曾得您赠予几处都城的铺子,可是地契却找不到了,所以想要问问您是否还留有原是地契?”
“容我去找一找。”
顾老夫人欲立刻起身寻找,被程晚拦下。
“外祖母,不急,我在这会待些时日,多陪陪您。”
顾老夫人突然转话题道:“和你一起回来的两位公子中,是否有你中意之人?”
“外祖母,您别打趣我了。“程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并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觉得自己一年之后查清真相后,原主便会回来,便不想替她做主。
“你母亲成家也晚……那顾瑶把你母亲当榜样,也学了医,如今也没个着落。”
程晚莞尔一笑,知顾老夫人想到了伤心处,便转移话题道:“外祖母,听说江南最近有游园会,还有流动美食摊,我可要好好游玩一番。”
“嗯……难得回来,便好生玩着,若那些舅舅、哥哥找你,你一概别理,尽管让他们来找我。”顾老夫人一脸宠溺,中气十足的说道。
在程晚离开前,为了方便程晚在镇中行走,顾老夫人还将自己的贴身嬷嬷给了程晚。
程晚在顾府唯一相熟之人便是顾瑶,但是她抽不开身,程晚也不便打扰。只能百无聊赖的逛起后园来。
程晚一边逛园子,一边又觉得家丁婢子们都躲着她走,一脸不解:“嬷嬷,我且问你,外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嬷嬷立刻回答道:“老夫人一切都好。”
“那我这些表亲都在做什么行当?帮着外祖母打理产业吗?”
“二老爷、三老爷都帮着老太太打理呢,二老爷家的儿子做了官,三老爷家儿子帮着三老爷一起经商呢。”
“那我这表妹做什么?”
“珮姑娘如今待字闺中,三夫人在到处托人说媒呢。”
程晚心中了然,已大致了解顾府中的情况,家丁婢子的反映也心中有数,想来外祖母已经是孤立无援了。
程晚自见不得这些人欺负一个老太太,便心中盘算着好好提点他们。
谁料,连上天都在帮她。那桃园中赏花喝茶的可不就是二表哥顾珩和三表哥顾青。
程晚逐渐靠近,嘴里念念有词,一脸忧郁:“一夜春风,桃花落了满地,可也算是归根了。不像我,仍在外飘零。”
“表妹,何事如此哀愁?”说话之人是顾青,刚过弱冠之年,意气风发。又许是做了官的原因,语气中不免带了些官腔,见到程晚向此走动,便立刻让人去拿了新的茶具。
“三表哥有所不知,程家虽也是我堂亲,可毕竟不如自己家中,总有寄人篱下之感。”程晚哀伤拂面,煞有介事的样子。
顾珩询问道:“听闻程家待你不好。”
程晚心下一顿,她和程家撕破脸也不过近日的事情,他竟知晓的如此快,想来是早就已经关注自己的动向了。
“都城的那些大户小户都以皇室标榜,治家都遵循一个长幼尊卑,我一介外人,岂能在程府安心。”程晚眼中带泪,似是说到了伤心处,继续道:“二表哥,那程家夫人日日教导我,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妄想和程家女儿一样……能苟活至今已是受他们的照拂了。”
顾珩一听这话,脸色微变,“表妹受苦了。”
“如今好了,我考上了讼师,还认识了诸多朝中官员,现在又见到了外祖母,见她身体无恙,甚是开心。而且,这江南可真是比都城自由多了。”程晚喜笑颜开,深感欣慰。
这时,婢女端着一碗刚沏好的茶递给程晚,恭敬道:“程小姐,请用茶。”
程晚眉头一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不接茶,就如此睥睨的看着她。
一旁的嬷嬷领会到了意思,便斥责道:“这位是老夫人的亲外孙女,顾家的大小姐,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这婢女吓得双腿发软,口中哀求道:“大小姐恕罪,是女婢该死……”
顾青出来解围道:“婢子无知,表妹切勿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程晚见状,便接过茶,抿了一口,“三表哥说的是。”
“此处露重风寒,瑶姐姐日日交代我保暖,我便不在此多待了,两位哥哥玩得尽兴。”
程晚和众人作揖告辞,便回了西山苑。路上听嬷嬷提起,早些年的时候,顾家的生意资金链断裂,顾老太爷身体又大不如前,便求助了这几位表老爷,谁知他们竟然闭门不见。
后来顾老太爷去世,他们倒全都站了出来,表面说的好听相想老夫人打理生意,实际上就是想霸占顾家的基业。
程晚心想,可不就是人走茶凉,如今还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外祖母每日要当心着生意,又要提防身边的鬼,可真是难为她了。
酉时以至,西落的太阳染红了天边,程晚陪顾老夫人用过晚膳,便回了自己院子。苏暮和景云外出未归,顾瑶则忙着看病抓药。
直至戌时,苏暮、谢衣来西山苑寻程晚,与谢衣一同来的还有表妹顾珮。
“你们怎会一同出现?”程晚在院中喝茶看书,看着他们的组合甚是奇怪。
“呃……路上碰见的……”谢衣支支吾吾的说道。
苏暮很自然的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谢衣和顾陪则像两位做错事情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程晚看着顾珮淡粉色的衣裙上有灰和泥点,本想揭穿他们,被苏暮一个眼神,程晚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坐吧,这茶着实不错。”程晚为两人斟满茶,招呼他们坐下。
顾珮挽过程晚的手臂,嘤嘤道:“表姐,明日便是游园会,我们一同出去玩吧。”
“可以。”程晚又转而问苏暮:“苏大人公务可结束了?一同游玩吗?”
“可以。”
“你们早出晚归的,查出什么来了?”
“圣上的旨意并非都能上传下达,地方百姓也并非上报的那般活的滋润。再过几月便是雨季,江南本就易有水患,这里的官员竟全然不当心。”苏暮说着说着便气氛的拍了桌子。
“这里山高皇帝远,官员们只管自己升官发财,即便真的出了事情,还不是有你们兜底,况且个中关系错综复杂,你又能如何一一管着。”
顾珮在一旁似是有话要说,但是见程晚和苏暮说的严肃,一直找不到话头。
谢衣帮衬道:“程讼师,珮姑娘好像有话要说。”
“那个……表姐,您刚刚回府,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给你,这是我今天在……不不,这是之前收集的漂亮物什,希望你喜欢。”
淡黄色的锦帕中包裹着一只白玉簪子,白玉簪子本身无奇,可是簪头上确俨然有一朵惟妙惟肖的海棠花,花型用金丝勾勒而成,海棠花瓣则用白玉雕刻而成,近闻之,竟有淡淡花味。
“甚是好看,妹妹有心了。”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家常,便散去了,程晚在房中挑选着明日的衣服,准备精心打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