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姬握住云间月的手,阻止她解开自己的纽扣。
“你等我一会”。
“维维要我在哪等呢?”
“床上。”
“那小姐要快些哈,已经很晚了。”
云间月提醒道,她转身走向房间深处,走到帘子后还媚眼如丝地看了维姬一眼。
维姬坐回座位,试图借茶消愁。
很好,长见识是有代价的:刚刚那小鲛人身上有秘密——这飞来的因果真是避不开了,而且这云间月身上也有问题……四舍五入,这秦楼就是题之本题。
妈的烦人,怎么走哪都是事?
维姬一杯一杯地喝不过瘾,直接抱起茶壶往嘴里倒,最后还意犹未尽地打开茶壶看看是不是真的一滴不剩。
她一边叹气一边不紧不慢地宽衣解带,抬眼就见床上的云间月表情呆滞。维姬犹豫了一下,决定今夜和衣而睡。
她把云间月推倒,云间月吓得瞪大了眼。
“你很惊讶?”
云间月当然惊讶,她以为维姬是有心无胆的愣头青,她以为自己热情点就能令维姬手脚无措,忘乎所以——倒是看走眼,不过万幸把小七支走了……
她调整表情,笑意盈盈,腰肢用力,调转两人的位置。
云间月小心控制力道地骑在维姬身上,她一手抚摸对方的脸,一手探进维姬的衣摆下。“我以为维维不会主动的。那……维维真是第一次吗?”
维姬把云间月的手扯出来,“你很在意我第几次?”
云间月红唇擦着身下人的脸,“我自然没有资格在意这些,只是,好奇。”
云间月闻到一股青涩的,冷冽的,美味。
她从维姬的眼里看到一种格格不入特立独行的内敛、一种任千帆过尽不动容的自由,一种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会是怎样张扬的过往?
又这会是何等炙热的人生?
云间月以为自残后,她就不会体验到痛苦了。
可是,当她隐约窥见李维姬的万丈光芒时,不甘与绝望死灰复燃,烫得她心痛难当。
她见过很多大富大贵之人,那些穿金戴银意气风发挥金如土之人——她赔笑,取悦,恭维,她表露出舍不得的留恋,表现出被征服的喜悦——从最初不服管教遍体鳞伤,到而今楼里巧笑倩兮的头牌之一,她是云间月,她只想活着。
她外表光鲜,供人们玩弄;内里腐臭,留自己品鉴。
她前半生苦苦挣扎,最后发现只要自残、只要自我驯化而接受自己生为蛆虫蝼蚁的事实,只要自我训诫而认可人分三六九等的铁律,那么日子就能过下去,她就能活下来。
命运丢弃她,她便追赶命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于风暴中搭造一方摇摇欲坠的篷草茅庐后,命运拨开云雾向她展示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贝阙珠宫?
为什么在她心安理得地自甘堕落时,命运把李维姬推到眼前?
身下之人放松而平静,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记不清自己陪过多少个酒肉徒色情鬼,如李维姬这般乏味的是少之又少,那些人不是花样百出就是不分轻重,但云间月并不因此而感激李维姬——云间月恨,她恨李维姬,恨这人无所求、无所念……无所谓,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会在心血来潮时体验凡人的趣味。
云间月自知自己就是玩物,但她也是备受追捧的玩物——在李维姬这,她却觉得自己是个小丑,她甚至能预见到,自己即便卖弄得筋疲力尽,对方也不过是置身事外。
她恨!
可是……
云间月挑逗性地咬住维姬的耳垂。
一瞬间天翻地覆——
维姬推开云间月,她搓着自己的耳朵,见云间月春光乍泄,反手给她盖上被子,说:“你还真咬啊。”
云间月有些懵,小心翼翼地观察维姬的脸色,她撑起身,锦被滑落又是一览无余。
“维维……是不喜欢我碰你的耳朵吗?”
维姬又是眼疾手快地拉上被子,她示意云间月往床里面挪,然后掀起被子麻溜地躺进去,背对着云间月。她打了个哈欠:“倒也不是,只是累了。睡觉。不逗你了。”
从带团子去春之城、到桔子背后的谜团、再到惊心动魄的墓地——她可整整两天没合眼了,要不是她太困,一定要云间月给她来个推拿……
字面意思的推拿。
灯光暧昧氛围旖旎的房间一片寂静。
云间月坐了一会,她愣愣地注视身旁那隆起的小包,口腔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逗你了……
她心有不甘地贴紧维姬,轻声提议:“定是我令维维厌烦了……我把那位姑娘喊来,维维看可好?”
维姬眼皮也不抬,“不好,睡觉。”
她翻身,一手按下云间月:“你也睡。不要熬夜,对皮肤不好。”
“谢谢维关心只是——”
维姬捂住云间月的嘴。
“晚安好梦。”维姬收回手。
云间月不再说话,她闭着眼,眼皮下眼球乱转,脑子里一团乱麻,胸口郁结着一口气。
……
维姬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向来不习惯与人同床,加之云间月呼吸忽缓忽急的,扰得她稍有坠落感便醒过来,最后无可奈何,给云间月施了个昏睡术法——大家都能安心睡了,但法力枯竭又令她七上八下,一晚上噩梦连连。
维姬打着哈欠踏出秦楼,几粒晨星点缀鱼肚皮白的天穹。
她脚步飘忽地躲开几个侍卫,扭头瞟了眼侍卫腰间的武器和墙上的弹痕。
昨天还没的——刚刚发生了火拼吗?
维姬哈气连天,热泪盈眶,无精打采地走向黑市的格斗场。
为什么要去格斗场?
因为她要搞钱。
格斗场算是黑市最混乱的地方了。
但这种混乱不是秩序上的破碎,而是这里进行的交易,这点从每月守擂榜的榜首奖品就能看出些许:无论是极寒之地独一无二的植株还是血脉纯净一脉相传的皇族幼子,无论是必死追杀令还是众生保护符……万般皆可挂上奖品的牌子,等待榜首在观众狂热的欢呼中领取。
就是这些奖品促成了格斗场的火爆,主顾砸钱雇佣斗士、选手签订生死契,在极端高涨的情绪里追逐高台上的稀世珍宝。
选手们为了奖品掏钱参赛,看客们则为了选手们下注开盘。大量的金钱财富就这样如滔滔春水般在擂台下哗啦流过,不留一丝痕迹。
明面上为公共所知的奖品都已经如此诱人,那么可想而知,暗中地下交易的商品又该多么贴合俗世**才能撑起这般庞大的罪恶暗网……
灯光昏黄,经久不散的白烟缭绕徘徊,□□相撞的闷响、观众们失智般的叫嚣,血腥、汗臭、酒辣混杂的怪味。
因抽劣质烟草而牙齿发黄的的赌鬼在污渍遍布的桌子周围游走,擂台上肌肉隆起走线清晰的格斗士在欢呼中吼叫,冷漠地监管现场秩序的工作人员如同鬼魂般隐匿在角落……这便是格斗场给维姬的第一印象。
稚嫩的脸庞和性别没有给维姬带来不便,可在这追求力量的地方,她那小身板却不可避免地引起别人的轻视。
“滚——别当着大爷的路——小心你狗命!”
底裤输没了、气急败坏的穷鬼与维姬对视:“看什么看,白斩鸡!”
维姬从不对穷鬼生气,她慢吞吞地掏出一枚金币。
她的金币亮闪闪。
穷鬼两眼闪亮亮,当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唷,小的狗眼,不想姑奶奶居然来这等破地方,真令这破楼……”
他嘴上卡壳,眼珠子倒滴溜转,“蓬荜生辉啊~”
维姬嫌弃地躲避他那搓动的两手,她把玩金币,说:
“这擂台怎么打?回答好了就给你。”
男子魂儿跟着金币动荡,闻言瞪大了眼。
几句话的事就一个金币?!他没听错吧?
这是哪家人傻钱多的散财童子来普度众生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那金币以辨真假,但维姬手一合,避开了自己的探究。
没能摸到的他感到一阵后怕:还好没摸到,要不然他这黄粱美梦不得破灭。
他苍蝇搓手,声音都轻了许多,生怕“惊醒”了自己似的轻声细语:
“姑奶奶你别诓我——你说的,我回答好了你就给我?”
“怎的,不愿?”
“唉——姑奶奶我这是三生有幸,我巴不得巴不得,我今天就是赴汤蹈火也要给你伺候舒坦了。”
那男子觉察到周围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心里警惕:这些人都想打他那枚金币的主意!
“姑奶奶,我们往这走。我们去柜台找老头,老头管打擂报名的。”
他满脸堆笑,转头就趾高气昂地推开面前的人。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姑奶奶走……”
维姬跟在他后面,莫名觉得他那身破烂衣服上的线头都精神抖擞。她看到大厅深处火爆的打擂场景,问这打擂规则和注意事项是什么。
临时导游开始唾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