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似是听到维姬的“衷心祷告”,随后的几天里,她的确没遇着哀法几次,而那遇着的几次还都是在正儿八经的会议上。
不说两人的席位相隔甚远,单说议题的严肃程度就不可能让人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别的有的没的。
当忙得焦头烂额的哀法终于喘口气,意识到维姬的不对劲时,维姬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蹲到破脸鸮,问:“李维姬呢?”
破脸鸮含着棒棒糖,吐字不清道:“搞叫远了。”
“什么?”
男孩拔出糖,砸吧砸吧嘴,说:“陛下去找李娇娇了,她抱着一盆土说去玄女,具体就不知道了。”
哀法皱眉,一盆土?帝国之刃吧。
“李娇娇是你们朱雀对李元统一的称呼吗?翻山雀也这样喊他——李元很娇气?”
“你来的晚不知道,以前他没化形时特调皮、还老是恶人先告状,陛下又宠着他从不责罚他,他就恃宠而骄,一次比一次夸张。
有一次我们开会,他叼着枕头跑来找陛下,陛下走不开、他就趴陛下腿上呼呼大睡,平日里掉根毛都委屈巴巴的找陛下卖惨——不过他化形后正常了不少。
但这娇娇我们喊惯了、就没改。陛下曾经也肯定这娇娇之名精辟,本以为会给他赐这名呢。”
他说完,就咔吧咔吧地咬糖果。
哀法嗤之以鼻,心想真看不出那臭屁孩过去是这样的。他转移话题道:“她具体什么时间离开的,怎么去的?”
“传送……”
破脸鸮咬到了舌头,不敢看对方的脸色,但从声音就能听出哀法的咬牙切齿:
“好啊,这是当了几天皇帝就飘起来了是吧。宁愿毁了手环也不肯动动腿……真是好样的李维姬。”
破脸鸮缩起脖子,底气不足地辩护:“陛下没毁手环……她把手环摘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是我摘的,陛下让我搜索儿童锁的解法,我对着星网上的帖子把它打开了。”
“手环呢?”
“……”
破脸鸮觉得嘴巴发苦,声若蚊蝇:
“丢了……”
“丢了?!”哀法的音量是另一个极端。
“不、不是有意的……”
他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末了又说:“陛下其实也蛮在意那手环的,只是非常时期……”
哀法却冷笑着打断,“她要是真在意就不会为了装个逼把手环丢了,臭女人虚荣心作祟白白损失了十分之一的君权级战舰。”
破脸鸮本不满哀法对陛下的不敬称呼,听到十分之一,立马骇得说不出话。
“妈的烦死了、又得给她定手环!烦死了烦死了,那么多事,她又给我找事……”
哀法抓狂地回到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到有人要拜访维姬。
他烦躁地让人推了这拜访,直言维姬不在。
没多一会,侍卫送来一个盒子,说是访客给维姬的。
哀法咕咕哝哝地打开盒子,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当即骂骂咧咧。
“那访客是谁?”
“武家的公子,武君。”
……
【去找你的主人,最近不要在城里游荡。】
【去求你的主人——或者,带我见你的主人。】
【我不是否认你,是为你好。】
恨。
【天真。】
【金丝雀不就是用来供主人打扮吗?妄想拯救苍生?真是搞笑。】
【原来还是一介玩物……】
愤怒。
【我的宝、我的团、我的祖宗啊——对不起,你别气了……】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给你整点防御法器啥的。】
委屈。
【无性命之虞……你帮我看着点,别再让他伤着了。】
别走,别丢下我,别走啊。
主人……
【走啊!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住嘴!住嘴!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
主人你不要听、你别走!
回来!
滔天的委屈压得他四肢无力,他想跑过去、他想抱住主人、他想埋进她的怀里——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身后有人在哄堂大笑,似是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他抱着血迹斑斑的铁栅栏,看着女子越走越远。
他一遍又一遍地哭喊,撕心裂肺也没能使她回头,她一步又一步地远去,走入那狰狞的黑暗。
一次又一次,独留自己。
一次又一次,言而无信。
嘎吱——
有人进来了。
他不敢回头,他全身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他喘不过气来。
主人,主人在看自己……
后背传来一阵阵痛意,这痛意从脊柱迅速蔓延至全身,它深入骨髓后又直击灵魂。像一根指头大的钢钉自颅顶砸进了脑髓,撕裂之痛令他晕眩、他两眼发黑、隐隐作呕。
水,哪来的水?
他极力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女子目光忧郁……她在担心自己。
不用担心、他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化形而已。
脖子上火烧火燎,为什么化形没把这伤疤清理掉?
主人你去哪了,您知道眷属化形后会有一段依恋期吗?
您知道您被褥衣物的味道在第二天就无法安抚我了吗?
主人……
对不起,我又放肆了……
“小元小元小元快醒醒——抱歉啊,又三更半夜打扰你了。”
维姬蹲在床边,撑着头,仔细地看着被窝里的小元,轻声细语道:“你又做噩梦了?你的耳朵都跑出来了……”
“主人!”
小元呆滞了一秒,随即拉起被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您……怎么来了?啊不,主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维姬看着裹得如虫蛹般严实的少年,心下古怪。
“你没事吧?刚刚我注意到你的表情挺痛苦的——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没有!”他把自己完全藏进被子结界里,心如乱麻。在感受到主人把手放到自己身上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差点连尾巴也要冒出来了。
因隔着被子,维姬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小元,以前不是说好了不对此做隐瞒的吗?做噩梦就做噩梦了,不要不好意思。好了快出来吧,捂在被子里好难受的。”
她见小元探出头,无奈道:“你看你,脸都憋红了。你现在还会做噩梦?”
小元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维姬眉头微蹙,“医疗部开的科技与狠活不管用……要不然我们去看个心理医生、搞点意识潜意识的咨询?看中医也不错,他们治的是根本……找玄学跳大神也可以排上日程,你最近课业忙吗?要不然我这两天就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
“这事怎么能习惯呢?”
维姬作势要把少年从被子里掏出来——就像曾经她把赖床的团子掏出来一样。
“主人你找我做什么?!”
小元吓得缩到床的另一边,背靠墙壁。他努力收回自己的兽耳,打岔道:“主人你是来检查我的课业成绩吗?”
“不是啊。”
维姬这时才想到自己的来意,她抄起一盆土,捧到对方脸前,眉飞色舞道:“当当当当!看!”
小元只嗅到一股土壤特有的腥香味,他凭着红光的小夜灯,什么也看不清。最后疑惑地看向主人,“我不明白……”
“帝国之刃!”
看到小元惊讶的表情,维姬亲昵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傲星屈服了——现在就差你了。”
“什么……”
小元迷茫了一会后才意识到她的意图,立刻拒绝:“不行,我不要掌管帝国之刃——这是主人的兵器!”
“你帮我管。”
“那也不行。”
“你暂时帮我管着。”
“想都别想!”
“你这小家伙这么倔的呢,又不是要你命。”
“要我命可以……”
话一出口,小元当即心扑通扑通跳,神色慌乱地掩饰道:“反正我就是不能碰主人的东西。”
他说完,悄悄打量女子的表情,见她并无异样,庆幸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