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绣完襦裙,走出房门已是日落西垂,香兰安静在门外等候。
接过递来的手绢擦汗,郁清和一眼注意到上面的绣样。
叶片椭圆,粉白色重瓣交叠,好一树玉棠怒放。快过了海棠盛开的季节,郁清和却仿佛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细细端详:“你绣的?”
“是阿枝。”香兰揭开谜底。
从教这帮姑娘绣艺开始,就知阿枝最刻苦,教导时间过了仍缠着她学,香兰拿来郁清和绣好的繁杂绣样,让阿枝自己去研究。
阿枝苦苦研究几日还回来,说一口吃不成胖子,还是学好基础吧。
好笑之余,香兰检查她的绣活,忙拿给郁清和看。
“以后阿枝跟着我学。”郁清和三下五除二做好决定。
她研究过刺绣赛的规定,每家绣坊选三位绣娘比绣艺,正愁少一个人。
香兰教导有方,松了口气,忽而记起被自己遗忘的邀帖。
“东家,有人送这个来。”
烫金黑体的书法入目,郁清和扫几眼合上,“赏花宴不邀请贵族小姐,送到绣衣坊干什么?我们只对搞钱有兴趣。”
香兰眼睛弯成月牙,还真有钱赚。
“送拜帖的说,请您去给他们小姐量尺寸,做好重重有赏。听说请了好几家成衣坊的老板,东家还是去看看,到时刺绣赛上也有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话正中郁清和下怀,点头应下。
是日惠风和畅,车流如织穿梭过街道,停至通判府门前。
穿桥过廊,移步绕过月亮拱门,可见重瓣繁茂,微黄花蕊簇生于枝叶间,香浓馥郁。
“姑娘这边请。”
郁清和领着阿枝步履轻盈,左转右拐来到正厅堂前。
“小姐正和老爷见贵客,请您先候在此处。”
“有劳。”辞别引路的小丫鬟,间或几句说话声传来,并不真切。
等门开看清来人,郁清和眉心一跳。
“沈某到任不久,陈年案宗多有不解,叨扰了。”
嗓音温润的青年眉目疏朗,身姿笔挺,因寻常会面未着官服,薄唇笑意浅淡,衬得谦和矜贵。
这人路过她时,脚步略微停顿。
她侧目望去,恰好看到疏离淡漠的眸光,忙不迭收回视线。
沈确没在意,略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匆匆离去。
郁清和奇怪,明明他们毫无交集,为何要和自己打招呼。
她忙在脑中梳理原书剧情,男主上任查贪污一案,陆通判无所察觉,是因醉翁之意不在酒——
“爹,我才不要嫁给他!”
郁清和倒吸口凉气,所以找自己定做衣物的人,是女主。
陆沅挽着陆通判胳膊,“别打这个主意了,好不好?”
陆通判摇头,不为所动。
“沅沅,爹没法护你一辈子。不找个夫君照顾你,爹到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你娘亲?”
陆沅气上头来口不择言:“赶我走不就是嫌我烦。我找个看顺眼的嫁出去好了,以后不用你管!”
陆沅纤纤玉指一点,“就你了!”
手的方向精准指向郁清和……身后的阿枝。
阿枝平日穿郎君的衣服惯了,觉得轻巧方便,站在那可不是活脱脱一个俊俏小公子。
陆通判声如洪钟:“此事不妥!”
阿枝也结巴起来,小声解释;“可,我也是女子……”
“不用怕我爹,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陆沅见老爹后悔不堪,心头气出了大半:“我要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家,自己闯荡江湖!”
“乖女,爹给你带点银票,玩几天回来吧。”
听到陆通判这句,郁清和死去的心又活回来。
“不要!”陆沅上了劲,伸出食指晃晃:“一分不要,要是敢给钱羞辱我,我现在就从荷花池跳下去。”
陆通判拗不过,“乖女,爹不给就是了。”
郁清和死去的心活回来后再次死去。
……人已然麻木,她好像被迫走了段剧情。
陆沅圆满完成对家族的反抗,路上表现的很是兴奋。
“哇,这就是平民的马车吗?我从来没坐过,真和他们说的一样破。”
郁清和:……
阿枝:……
郁清和一忍再忍,告诫自己想在海州混,就不能把她赶下去。
血亏。
必须补补。
饭桌上,绣娘们好奇盯着陆沅瞧,陆沅自顾自喋喋不休:“这就是糙米?真的难以下咽……”
“我饱了,你们吃。”香兰端着碗走了。
阿枝重重搁下筷子,“不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阿枝意识到,陆沅好像不是故意气走香兰,是真的不知道。
“姑姑好心做饭给你吃,你辜负她的心意,该和她道歉。”
陆沅似懂非懂,“我一会和她说对不起。”
阿枝吃完饭盯着陆沅瞧,她撇撇嘴,不服输地多吃几口。
“咳,咳……”
吃得急险些呛住,郁清和眼疾手快帮她顺背,“要不还是回家吧。”
陆沅眼睛红了,立马反驳,“不,我能适应。”
郁清和起身出门,和香兰碰个正着。
“东家为何留下她?”
香兰怀疑起自己手艺,真有这么难吃吗?
郁清和给她看兜里的银票。
“她爹给的太多了。喏,这份多的是你的。”
陆通判为官多年,深谙做人之道,早看出阿枝是女子,方才派人送来银票,嘱托她们多担待些。
香兰想着添成伙食费刚好,收碗进门。
陆沅正眼巴巴等她,扑过来真诚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嘴笨,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香兰看着她,语气渐软:“……我以后煮饭多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