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管婆婆闭上眼复又睁开,率先打破寂静:“我知你生性是个要强的,不愿随波逐流。想离开我自力更生,可以,但不准在绣衣坊。”
素来对婆婆百依百顺,说出那番话已是阿枝极限。她没想到婆婆固执,竟是半点不服软,不由得焦急。
郁清和手搭在她肩上,打断阿枝欲上前的动作,“婆婆,我听坊间传闻,某些孩童无人教导,举止粗鲁无比,更有甚者,说他们手脚不太干净,每每有物件丢失。”
阿枝顿时慌乱,拉住郁清和的衣袖让她别说。踩中婆婆忌讳的点,纵使她有万般留下的理由也断绝了可能。
“胡言乱语!”管婆婆勃然大怒,提高好几个声调:“什么狗屁传闻,不过欺负我们无依无靠,将莫须有的罪名编排到我们身上,好心安理得揭过这茬。”
流言可怕的点在于有人坚信不疑,她们为躲避搬迁到野郊,近几年来才有所平息,可又好像真成了她们所为,洗刷不掉身上这层冤屈。
她们辩驳,又有谁信呢?
“我信您说的。”郁清和目光平静,管婆婆混浊的双眼微微闪光。
这句话平息蹿起的无名怒火,管婆婆嘴唇颤抖,听郁清和讲下去。
“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真真假假不可知。可我同阿枝熟识,她有勇有谋,不畏权势,曾在我危急之时直言不讳,于我有恩。外边的风言风语和她丝毫不沾边,能教导出阿枝这样的孩子,您自然也是高节之辈。”
郁清和直言不讳,“婆婆深受流言所害,又怎么能以传闻轻易判断我的为人呢?多行不义者,终会自食恶果。我做错过事,险些到无可挽回之境,才知信任可贵,故而加倍珍惜,不敢重蹈覆辙。”
管婆婆原以为郁清和欲说服自己留下阿枝,必然会有所隐瞒,不曾想她这般坦荡。
阿枝看穿管婆婆眼底犹豫,此时终于找到了时机开口:“婆婆,是我自己想来投奔郁掌柜,她不要呢。方才还要我先回去同你好好说,说你一定能理解。”
月色已深,蜡烛烛火跳动,吞吐火舌对抗无边夜色。
“夜深你们回去晚了,不如先在厢房歇息,明日再做打算。”郁清和并不急着要一个答案,逼得人太紧难免适得其反。
身上早已疲惫不堪,管婆婆长叹:“不必了,还有人还等着我回去。等明日再将阿枝她们送过来。”
紧张等待着婆婆回答,阿枝已不抱什么期望,听出管婆婆话里之意,她面色一喜:“婆婆!”
“你鼓动其他丫头都来学绣艺,真当我不知道?”婆婆提溜阿枝回家,在她耳边唠叨:“不愿意的你不许再逼她们,省的来我面前告状,照顾好明天要和你一起来的妹妹,知道吗?”
“知道啦。婆婆,等你们到新住处,我会常去看望的,等我有朝一日学会本事,就接你们住好一百倍的地方……”
阿枝脸上的笑早都藏不住,不忘和郁清和招手,做口型。
郁清和看得清楚。
“明天见。”
次日,浮光照射到新染好色的布料上,如镀上一层金,织锦画卷般铺陈开来。
若汀推开房门,先看到这幅景象,当真美不胜收。
“东家,你该不是一夜没睡吧?”若汀睁大眼睛,问站在院中检查布匹的郁清和。
“不是。只是今日起的早了些,去接人。”
郁清和抬抬下巴,若汀顺着方向看去。晨风拂起锦缎一角,露出七八个面生的小女娘,个头最高的背对她们,低头在叮嘱些什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正是阿枝。
“按照资历,你以后也担当得起她们一声‘姑姑’。去和她们打招呼吧。”
郁清和珍重介绍若汀给新来的小绣娘们:“这就是若汀姑姑,我要是不在,就都听她的。在绣技上遇到问题,要多向姑姑请教。”
“姑姑好。”小绣娘们有模有样,学阿枝的样子和若汀行礼。
若汀有些受宠若惊,她还拿不准绣花针,惶恐承担这一声姑姑。
“这是拜师礼,你且安心受着。”郁清和轻拍若汀的手,“你担得起这称呼。我不在,你就是绣坊二当家,这里的一切你都清楚,既是她们的教习姑姑,也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好。”若汀有所触动,“承蒙东家托付,我虽技艺不精,但也愿意将所学所闻都传授给她们,绝不藏私。”
“论资排辈,你算是我的大弟子。我学习的路也长着呢。”
郁清和惦记着系统的任务,神叨叨念:“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在场的人听在耳里,阿枝嘴里跟着念叨,似乎有所感触。
有了帮手,郁清和做绣活得心应手,闲暇的空多起来。她每日只接一定数目的订单,筛选掉难的,一些简单的绣活她就喊众人过来,一边教,一边绣给她们看。
她教学主打循序渐进,教些简单基础的绣法,也能帮小绣娘们巩固自信,更多时候是若汀陪伴她们。
起初若汀教学一个个还都绷着小脸,小大人模样,后来渐渐熟稔,她们主动帮着若汀做事,和若汀很是要好,这点真是让人羡慕不来。
学得快,麻布丝帛也用得快。本着绣坊目前很穷坚决不浪费原则,郁清和包揽了小绣娘学认字的任务,教她们写宣传语,诸如“绣衣坊绣艺,天下无双”“走过路过别错过”这种洗脑上头的话。
郁清和是这样教的,做生意就得不要脸,譬如隔壁。
绣坏的布统统写满字,轻易擦不掉。
每日负责采买食材的人顺带捎上,就当发传单,送到各家小摊面前。
领到这布的,总也觉得扔掉太过浪费,干脆带回家用到其他地方。久而久之,他们还真把布上的字给记住了。
奇怪的同时不由感慨,商家真是无耻之尤。
总之,真遇到衣服坏了的事,绣衣坊的大名就不由自主往大脑钻。
而想出这法子的无耻商家,郁清和本人还在坚持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研究绣法,静心等待刺绣赛的到来。
某日她绣完最后一件给小绣娘们的襦裙,走出房门已是日落西垂。
“我估摸时辰差不多,饭菜也热好了。”若汀安静在门外等候,同郁清和并肩而行。
接过若汀递来的手绢擦汗,郁清和一眼注意到上面的绣样。
椭圆状的圆叶,粉白色重瓣交叠,好一树玉棠怒放。
快过了海棠花盛开的季节,郁清和却仿佛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她细细端详:“你绣的?”
若汀笑而不语,摇摇头。
绣坊内唯有若汀看过她绣苏绣,那绣出这手绢的人还能是谁。郁清和不由好奇。
“是阿枝。”若汀不卖关子,揭开谜底,语气不由带了点小骄傲。
她从教这帮小姑娘绣艺开始,就知道阿枝是有天赋的。穿针引线不用多说,做的又快又好,基础的绣法一学就会,手仿佛就是为拿绣针而生的。
有天赋不说,阿枝也最刻苦,不学会不罢休,教导时间过了还缠着她想学。有的绣法繁杂,光看是学不会的,若汀并不擅长,不敢乱教,没什么还能给她教的,干脆拿来郁清和绣好的绣样,让阿枝自己去研究。
阿枝苦苦研究几日还了回来,说一口吃不成胖子,自己还是学好基础的吧。
若汀好笑之余,检查她的绣活,这一查眼前一亮,忙不迭就拿给郁清和来看了。
“从明日起,阿枝破格跟着我学。”郁清和三下五除二做好决定。
她研究过刺绣赛的规定,初赛上每家绣坊必须选出三个绣娘比拼绣艺,算上自己和若汀,正愁少一个人。
天不负她,简直是送上门的天才。
如今若汀也算教导有方,为阿枝的勤勉松口气,“阿枝听到要高兴疯了,我明日告诉她,免得她今晚睡不着。”
阿枝过些时日快要及笄,若汀愁送她什么当贺礼,如今正好锦上添花,忽而记起被自己遗忘的邀帖。
“对了,东家,有人送了这个来。”
烫金黑体的书法入目,郁清和扫了几眼合上,“是不是送错地方了?赏花宴不去邀请些贵族小姐,送到绣衣坊干什么?我们只对搞钱有兴趣。”
若汀眼睛弯成月牙,东家这是忘了,自己以前也是官家小姐吧。
不过还真有钱赚。
“送拜帖的说,请您去给他们小姐量量尺寸,做身新衣裳,做好了重重有赏。听说还请了好几家成衣坊的老板呢,东家还是去看看,到时候刺绣赛上也有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话正中郁清和下怀,现在多了吃饭的碗,她担负养家的重担,银两自然是越赚越多的好,好给她的徒儿们置办些像样的行头。
“那你同我一起。”
若汀摇头,“东家带阿枝去最好,她这个年纪学东西快,比我更合适。我想留在绣坊,这里离不开我们两个人。”
郁清和一想也是,点头应了下来。
但等真到了赏花宴上,她就开始后悔来的决定。
一开始婆婆眼里的小郁像是个要拐带自家乖闺女的黄毛,闺女还死心塌地向着她说话。
婆婆:这日子没法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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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展示作业,和旁边搭子摸鱼,老师突然转悠过来说看看我们的。
我问,怎么样老师?(自信)
老师:好,挺完整的。(停顿)在美观性上……
我:?是说做的不好看的意思吗
搭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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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